林聽到謝崇的話，有些意外。

    謝崇竟是請他去謝家，這是要緩和雙方的矛盾。不過仔細的想一想，他和謝家有多直接的矛盾呢？也就是謝峻安排人，把林下獄而已。

    更何況林在獄中，也是好吃好喝伺候著。

    這才是老狐貍。

    利益是最重要的。

    至於其他如臉麵，在謝崇這樣的老狐貍麵前，是最不值錢的。如果能讓謝家利益更進一步，謝崇能給更多的好臉。

    林微笑道：“謝公相邀，在下定會登門拜訪。”

    謝崇道：“如此就行了。”

    他踩在凳上，便登上車轅，準備往馬車中去。這時候林忽然道：“謝公，在下還有些話想，不知道當不當。”

    謝崇停下來，坐在車轅上，微笑道：“但無妨。”

    謝崇正道：“謝公是晉國的擎柱石，因為晉國有謝公的維持，才能朝局穩定。可是謝公這一輩子苦盡經營，贏得了前之名，後名如何安排呢？謝家未來如何安排呢？”

    謝崇眉頭一挑。

    那深邃的眸子中，一下浮現出厲，甚至更有一攝人氣魄。

    好個林。

    他曾考慮的問題，林直接出來。

    謝崇旋即恢複平靜，問道：“林，你什麽意思呢？”

    林緩緩道：“很簡單，後繼之人賢能，謝家自然巋然不，能屹立不倒。”

    “然而，如果後繼之人自以為是，木空一切，乃至於驕矜自傲，自以為是，想把持一切，卻又德不配位，最終必然是災殃降臨。”

    “這人啊，到老了總是心，可恰恰是心，會導致一念之差，最終百年後滄桑變化。”

    “恰恰，這又是無法承的後果。”

    林神平靜，可是謝崇卻瞇著眼睛，審視著林。

    這一刻，謝崇甚至有看一個同輩人的覺，林很不簡單。不僅是一張厲害，最關鍵的是，那雙眸子看事很準。

    謝崇深吸口氣，道：“林友的話，老夫記住了，告辭。”

    他進馬車，車夫迅速駕車，馬車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中。

    顧喜把這一幕看在眼中，忍不住讚歎道：“師叔真是厲害，我晉國朝中百，還沒有人敢和謝崇這般話的。”

    “謝崇這個人，不僅是資曆強，更是心思縝，行事滴水不。”

    “謝崇出手，一貫是謀，堂堂正正，讓人無話可。沒想到這一次，他竟是被你製。師叔這一次，可是要揚名晉國了。”

    顧喜心歡喜。

    為林歡喜，也為荀氏門人份而驕傲。

    林微笑道：“其實這也因為陛下在，當然也有謝崇行事堂堂正正的緣故。總之，這一次出使的任務順利完。”

    顧喜心中也是歡喜，帶著林往回走。因為顧家距離皇城更遠，謝崇的謝家在北城，反倒是距離更近，謝崇先一步回到謝家。

    他剛下馬車，謝峻就已經自大門口來迎接。謝峻先前被罷免職，就被逐出皇城，所以他先一步回到了家族中。

    謝峻的臉上，有著濃濃的憤怒，他開口道：“父親，林這混賬，實在太可恨。不殺林，我謝家麵何存？所以兒子認為，一定要殺了林，才能徹底解決後患，殺儆猴。”

    謝崇掃了謝峻一眼，一言不發，微微弓著背，徑直進大堂中坐下來。

    謝峻跟著進，他站定後，再度道：“父親，林這個子，必須解決啊。”

    謝崇道：“你想要怎麽解決？”

    “殺了他。”

    謝峻眼神銳利，道：“請人出手，必然能殺死林。隻要林死了，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不至於有什麽危險，也可以繼續出兵攻伐大秦。”

    謝崇眼中多了一抹失，緩緩道：“謝峻，你要記住。你是謝家的繼承人，怎可如此意氣用事呢？甚至搞出這樣的刺殺手段。”

    “刺殺，的確是有。”

    “可這樣的出手，便等於打破了規矩。”

    “今，你派人刺殺林，那麽未來，別人也可以派人刺殺你。”

    謝崇神肅然，正道：“如果你做事不講規矩，其餘的人對你，也不會守規矩。這世間，規矩是無不在的，需要敬畏，需要講規矩。”

    謝峻皺眉，他一副不讚同的模樣，道：“父親，您太和了，太仁慈了。”

    謝崇道：“老夫仁慈嗎？”

    “仁慈！”

    謝峻擲地有聲道：“我謝家秉政，需要雷霆手段，震懾人。涉及到林，不置。涉及到這一次和大秦開戰，不繼續進兵，謝家如何繼續立足？”

    “如今的朝堂上，陛下安排的人越來越多，又有顧家、陸家等各家族的人。我們謝家的影響力，在進一步削弱。”

    “這時候必須要扭轉局勢，必須改變這一切才行。”

    謝峻無比的強勢。

    他的執政理念，和謝崇是不一樣的，更希直接碾所有。

    謝崇卻是徹底失了，因為謝峻行事太強，當朝堂上下都決定了，還要強行推進。甚至，還要刺殺林。

    這是一國的使臣。

    大秦的使臣死在晉國，意味著，大秦和晉國不死不休，最終便宜了夏國。

    這不是一國首輔的格局。

    謝崇審視著謝峻，最終喟然歎息一聲，吩咐道：“來人。”

    “在！”

    老管家進，躬行禮。

    謝崇吩咐道:“去，通知謝玄來，老夫要見他。”

    “喏！”

    老管家轉去通知，不多時，謝玄進大廳中，恭恭敬敬的行禮道：“父親。”他離開縣衙牢獄，就回了家族中。隻是沒想到，在這麽短的時間，朝堂的爭辯已經結束。

    謝崇道：“你一直在大秦，為什麽突然返回晉國？”

    謝玄看了謝峻一眼。

    謝崇眼神銳利，吩咐道：“不必管謝峻，你自己。”

    謝玄正道：“父親，這一次攻伐大秦，因為大秦上下都在準備殊死一戰。在這般的前提下，攻伐大秦不容易，這是一塊骨頭。”

    “第二，晉國和大秦沒有多接壤的邊境，即便是出兵，甚至攻克了大秦，能得到的利益，反倒是夏國得利更多。所以兒子認為，出兵攻伐大秦不劃算。”

    “第三，林帶來的西風醉，這酒很賺錢。我謝家牽頭，改變對大秦的策略，不再攻伐大秦，西風醉就是我謝家來牽頭經營，我謝家能賺取無數的錢財。”

    “第四，林其人，是個極為厲害的人，值得投資。”

    謝玄侃侃而談，道：“基於以上的原因，所以兒子提前返回。這一次返回，我也寫了一封書信，把詳細的況告訴大兄，請大兄定奪的。”

    謝崇聽得眼中有讚許。

    謝玄倒是不錯，沒想到，他心培養的謝峻，是外強中幹。反倒是謝玄一直仍在外麵，卻是不錯，考慮很是周全。

    謝崇沉聲道：“謝峻。”

    “在！”

    謝峻躬回答。

    謝崇吩咐道：“你收拾行禮，回吳郡謝家祖祠。自此以後，便守著謝家祖祠。”

    “啊！”

    謝峻頓時懵了。

    他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更覺得荒謬。他作為謝家的繼承人這麽多年，可是如今，因為一件事，竟要被扔回了祖祠。

    這也就意味著，他不再是家族的繼承人，更失去了以往的權勢。

    這是謝峻絕不能承的。

    謝峻咬著牙，歇斯底裏道：“父親，憑什麽，憑什麽要剝奪我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謝家，都是為了貫徹我謝家的立場。”

    “父親因為一樁事，無緣無故的就廢掉我。我，不服氣！更何況，他謝玄為家族做了什麽事？他憑什麽就要留下。父親的，這不公平。”

    謝玄皺眉，卻是一言不發，心中卻是有些疑。

    是林發力了嗎？

    之前在牢獄中，林曾詢問他，是否想做謝家的繼承人。當時他願意，其實謝玄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很難謀劃。

    沒想一轉眼，他回到謝家不久，便發生了這樣的事。

    謝崇看著歇斯底裏，發瘋了一般的謝峻，淡淡道：“為父把你帶在邊，指點，甚至家中外麵的事，都委任給你。你，是怎麽理事的？太讓老夫失。”

    謝峻強自辯解道：“兒子理事，從無差錯，更沒有任何的錯謬。也就是這一次林的事，謀劃有些不妥當罷了。至於父親，您忍讓，協調，反倒是被人欺到頭上，這，不是我謝家人的作風。”

    謝崇歎息道：“人不自知，便會迷失自我，更會驕矜自傲。也罷，老夫讓你心服口服。你們兩個，去偏廳候著，聽一聽下麵的人，怎麽看待你謝峻的。”

    “是！”

    謝峻轉就往偏廳去。

    謝玄也跟著去了。

    謝崇吩咐道：“來人，通知雲晉、曹騰、齊拱到府上來。”

    “是！”

    謝崇邊的人轉去安排。

    旋即，謝崇又吩咐到：“去，通知謝璋來一趟。”

    “是！”

    又有人去通知。

    不多時，謝璋先一步來了。他在謝家，是負責對外商業事務的。論及輩分，還是和謝崇一輩，隻是謝璋的年紀更，如今隻有四十開外。

    謝璋站定後，躬道：“大兄！”

    謝崇點了點頭，緩緩道：“謝璋啊，你執掌謝家外麵的商業係，有多年了。”

    謝璋心頭有些古怪，但他畢竟是謝崇的兄弟，也是心腹，所以謝璋倒是沒什麽擔心的，便笑道：“我十八歲，便跟著兄長闖。二十八歲時，便奉兄長的命令，執掌謝家外麵的商業。到如今四十五歲，已經有十七年之久了。”

    謝崇捋須道：“謝家能興盛不衰，你有很大的功勞。”

    謝璋聽得更是雲裏霧裏的，道：“大兄笑了，這裏麵，哪有我什麽功勞。所有的功勞，都是大兄的。我謝家，如果沒有大兄這頂梁柱，我們謝家難是什麽樣子。”

    謝崇笑道：“一代自有一代人，哪有所有的功勳是老夫的。謝家的未來，要靠下一輩人的闖和經營。起下一輩人，你認為謝峻如何？”

    謝璋道：“謝峻好的。”

    謝崇麵肅然，道：“老夫要聽真話，不要敷衍的話語。”

    謝璋再度瞅了謝崇一眼，他這時候的神，漸漸嚴肅了起來，鄭重道：“大兄既然要聽真話，我就鬥膽進言。謝峻能力不錯，可是在我看來，謝峻過於驕矜自傲，對於族人，也太過於冷漠了。為了出手，不擇手段，太過於狠辣了。”

    謝崇頷首道：“還有嗎？”

    “沒有了。”

    謝璋搖了搖頭。

    謝崇擺手道：“退下吧。”

    謝璋一下有些懵，怎麽回事兒啊，就詢問了一句話，他腦子裏麵完全是雲裏霧裏的，弄不明白謝崇這是什麽意思。

    謝璋不明所以，還是揖了一禮，便離開了。

    此刻偏廳中，謝峻一下握拳頭，眼中流出憤懣神。

    謝璋！

    好大的狗膽啊，竟如此針對他。

    真是可惡。

    謝峻又看了謝玄一眼，咬著牙道：“謝玄，你別有什麽心思，謝家不到你來做主。我在，你就沒有出頭之日。”

    謝玄嗬嗬一笑。

    他之前對自家的這位兄長，頗為尊敬。發生了這一次的事，謝玄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這位真是不怎麽樣。

    時間不長，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雲晉、曹騰、齊拱三人聯袂進。

    雲晉是軍中將領，擔任驃騎將軍，隻是晉國的大多數武將，沒有戰事時，武將都在朝中任職。一旦有戰事，再外派主將下去帶兵。

    曹騰是工部尚書，齊拱是兵部侍郎，都是謝崇的嫡係。當然，謝家這一係的員，還有很多人，隻是謝崇暫時，隻請了這三個最信任的人來。

    謝崇打量著三人，微微點頭，開口道：“你們三個人，都是我謝家的嫡係，都是老夫倚重的人。關於謝峻的況，今已經發生。”

    “如今對謝峻的置，朝堂安排是貶為庶民，不再做。不過謝峻的為人事，老夫還是想要聽聽你們的意見。”

    “在老夫這裏，不必有任何瞞，也不必哄騙老夫，老夫想聽一聽真話。”

    謝崇緩緩道：“老夫的脾，你們都是知道的。所以，都一。”

    曹騰、雲晉和齊拱三人麵麵相覷。

    老尚書這是怎麽了？

    怎麽突然問起了這些來，一時間三人心中都在琢磨，暫時誰都沒有表態。

    謝崇見三人都不表態，開口道：“雲晉，你是行伍中人，行事耿直，你先。”

    雲晉看著謝崇神，見謝崇很是認真，他揣測一番，便決定如實，道：“關於長公子的為人事，末將認為，長公子有些驕矜自傲，對下麵的人，不夠禮賢下士。”

    “除此外，長公子的頗為急躁，一旦要做某件事，就等不得，沒有耐心，這恰恰是場上，頗有些不妥當的。”

    “除此外，長公子理事的手段，還是有些太過於強。對付敵人強，並不是什麽壞事，可是事事強，也就有些不妥當。”

    雲晉開口道：“對於有些事，還是需要懷。”

    謝崇點了點頭道：“曹騰，你是謝峻的頂頭上司，你來。”

    曹騰道：“老師，長公子行事，有些眼高於頂，無法沉下心來做事。譬如我工部，雖工部不是特別重要，權勢也更，可麻雀雖五髒俱全。”

    “尤其長公子未來，如果要繼承老師的基業，就必須事事都清楚。可是長公子卻輕視很多工部的事，不以為意。”

    “另外，長公子有些目中無人，不尊敬上。”

    “長公子看起來和氣，實際上極為自傲。我記得當年，隨老師一起學習時，老師曾教導，人的驕傲，應刻印在骨髓裏麵，而不是浮於表麵。”

    曹騰直接道：“驕傲在心，那是人的脊梁支撐。驕傲在表麵，那便是驕矜。”

    謝崇捋著頜下胡須，眼中難掩失神。

    沒想到，卻是這般評價。

    謝峻太讓人失了。

    謝崇深吸口氣，穩住了心神，問道：“齊拱，你呢？”

    齊拱正道：“雲將軍和曹尚書都已經了，在下沒什麽好的，都是大同異。之所以長公子如此，卑職認為，應當是長公子年紀不大，便居高位。畢竟謝家的大事，都是長公子在理。”

    謝崇聽完後點了點頭，擺手道：“老夫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一個個麵麵相覷，更是有些意外，怎麽這就讓他們離開了？

    就單純詢問嗎？

    一個個心中疑，也沒有逗留，便徑直離開。

    謝崇道：“出來吧。”

    謝峻和謝玄走了出來，隻是謝峻的臉上，盡是冷肅和憤怒。他自問對曹騰、雲晉、齊拱不薄，一向是禮賢下士，一向是尊敬的態度。

    可是，他們卻如此汙蔑。

    謝峻咬著牙道：“父親，這都是他們的汙蔑，是他們的口噴人。”

    謝崇淡淡道：“如果一個人你，就罷了。可是，幾個都是重臣，有我謝家的人，也有朝堂上的人，都你驕矜自傲，這就是你的問題。可惜，你到現在都不曾悔改，也不曾看到。”

    “謝！”

    謝崇吩咐一聲。

    “在！”

    大廳門口，一個材魁梧壯碩的中年人，大步站出來。

    此人四十出頭的年紀，極為剽悍。他是謝家的高手，半隻腳踏宗師境，隻是還沒有完全踏罷了。

    謝崇吩咐道：“你親自護送長公子，回吳縣謝家老宅，讓長公子看守老宅。”

    “喏！”

    謝躬應下。

    謝峻咬著牙，他一臉憤怒，但看著謝崇決絕的神，又升起濃濃的絕。謝崇在謝家，威是無上的。謝崇安排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是認了。

    謝峻大袖一拂便氣哼哼離開了。

    謝崇看向謝玄，道：“從今開始，你作為謝家的繼承人，跟在老夫邊做事。然後，你先戶部，當一個戶部員外郎。雖職，卻是能曆練，你意下如何？”

    “兒子謹遵父親安排。”

    謝玄恭恭敬敬的應下。

    他的心，頗為激，因為他真的了。

    謝玄旋即道：“父親，兒子想要知道，林的況怎麽樣了？”

    謝崇道：“他好得很，去顧家了。怎麽，你和他關係如何？”

    謝玄道：“兒子和林的關係不錯，此番林難，兒子準備去顧家為林道賀。”

    謝崇聽到後審視著謝玄，麵變得冷肅，沉聲道：“林在朝堂上，不顧一切攻訐我謝家，更攻訐老夫之所以要和大秦開戰，是為了謝家更進一步。你，還要去嗎？”

    謝玄道：“父親，此一時彼一時，我謝家和林沒有任何的矛盾。既如此，為什麽要因為昔日的事，繼續爭鬥下去呢？所以，兒子還是要去探一番。”

    “哈哈哈……”

    謝崇聽到了後，盯著謝玄的眼神，目炯炯，更是朗聲大笑起來。

    謝玄反倒有些忐忑，問道：“父親何故發笑呢？”

    謝崇道：“老夫很開心，好了，你去吧。既然去道賀，去帳房帶上合適的禮，就老夫的安排。”

    “兒子告退。”

    謝玄有些疑，卻也直接應下。

    謝崇著謝玄離去的背影，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欣神。他剛才的質問，就是故意要看看，他質問下謝玄會怎麽選擇。

    謝玄最終是堅持己見，謝崇很是開懷。

    謝峻雖不行。

    可是，他還有謝玄這個兒子，謝家依舊後繼有人。

    【作者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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