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田家。

    大廳中。

    田子雲一錦袍，端坐在主位上，顯得很是從容，一派儒雅淡泊的氣度。尤其田子雲本長相出眾，又生活優渥，錦玉食，所以即便上了年紀，年齡的閱曆，以及臉上的皺紋，反倒使得田子雲更是有出塵的氣質。

    田子雲在主位上，下方大廳的左側，坐著一個六十開外的老者。

    老者一襲藍長袍，發髻梳理得一不茍，帶著玉冠，以上等玉簪固定。他腰纏玉帶，佩玉玨，即便跪坐著，卻是背脊拔，極為儒雅。

    老者名謝溫。

    是謝家人。

    這一次謝溫北上，是田子雲的邀請，專程來襄助田子雲的。

    田子雲、謝溫都是大儒，可是兩人相比於荀子，差了太遠太遠。荀子博聞強記，且兵家、法家、儒家，乃至於佛家、道家等學，荀子都是有涉獵。

    荀子是一個通各家學的人，甚至囊括各家學於一。要辯駁這樣的人，不論是田子雲，亦或是謝溫，其中的一個人，都是比不得的，所以要聯合起來。

    田子雲笑道：“謝兄來了臨淄，有謝兄相助。老夫相信，林和荀子不足為懼。”

    謝溫搖了搖頭，顯得很是謹慎，緩緩道：“林這個人，在金陵鬧出了大的風波，卻又功退。這個人雖年輕，卻是不簡單，行事謹慎一些。”

    田子雲點頭道：“自是如此。”

    他目一轉，又看向坐在右側的一個老僧。

    這個僧人著袈裟，手持佛珠，一雙濃眉，國字臉，慈眉善目，頭大耳垂厚，胖乎乎的臉上帶著淡然笑容。他著一個大肚子，宛如笑彌勒一般。

    僧人名玄苦，是大慈恩寺的方丈。

    他也應田子雲的邀請，到了田家來做客，也是商議事。

    田子雲笑道：“玄苦禪師，佛門遭到荀子師徒的攻訐。對大慈恩寺，以及其餘的佛門寺廟，影響可謂是巨大。當然，也是影響到了我們這些人。如今謝兄抵達，有了謝兄襄助，加上佛門及我等貴族本的力量，此次荀子師徒必然敗名裂。”

    田子雲對林，很是厭惡。

    林竟是在稷下學宮拳打士子，更和他撂下狠話，使得稷下學宮對荀子的圍剿失敗。

    這是田子雲惱怒的。

    更何況，荀子在稷下學宮擔任祭酒，他這個齊國大儒名聲就到製。

    拿下荀子，他才能冒頭。

    玄苦挲著手中的佛珠，緩緩道：“林這個人如何，貧僧不知道，沒有太多的了解。荀子絕非普通人，昔年荀子在夏國大林寺辯佛，憑借一己之力，讓夏國大林寺僧人盡皆折服。”

    “如今，荀子隻是表態，還沒有真正站出來。所以，還是要謹慎一些。”

    “荀子，不是等閑之輩。”

    “這個人雖是儒者，可是，他很不簡單的。”

    玄苦聲音很和。

    卻是著不容置疑的覺。

    謝溫附和道：“老夫也是這個觀點，要謹慎些。田兄啊，你是不知道林在晉國金陵的況。他以一己之力，使得我謝家的掌舵人謝崇服，甚至朝堂也被他攪，謝崇都已經致仕了。這個人，不能因為他年輕，就輕視他，否則會栽跟頭的。”

    “哈哈哈……”

    田子雲卻大笑了起來。

    笑聲，很是自信。

    他看著謝溫和玄苦，輕笑道：“你們兩人，都過於謹慎。林的確不簡單，荀子也的確是老狐貍。可如今的林，他沒有機會再涉及到佛門，荀子也沒有機會的。他們慢慢的，都會敗名裂。”

    謝溫問道：“為什麽呢？”

    玄苦繼續盤著佛珠，看向田子雲，眼中也有一抹期待。

    佛門，並非清淨之地。

    佛門要發展，需要大量的錢財開路，也需要足夠的影響力。所以佛門一貫不是獨立的，和權貴一直有聯係，有權貴呼應，佛門的影響力，才會越來越大。

    田子雲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緩緩道：“先前老夫得到宮中傳出的消息，陛下已經傳旨接見林。我們的人，已經要在朝堂上發難，阻難林促齊國和大秦的聯合。”

    “林是要關切荀子的事，問題是，他首要的事，是促齊國和大秦雙方的聯合。如今這一事，林無法辦，他哪裏還有心思，去考慮相助荀子。”

    “林本，都要焦頭爛額。”

    “甚至進一步，我們的人還會彈劾林，他在齊國跋扈。”

    田子雲笑道：“一旦是林被拿下，荀子這裏，更是會慌了神。他們師徒最終，會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謝溫道：“之前林在晉國朝堂上，也遭到晉國的員質問，整個謝家一係的員不斷的抨擊。然而，林仍然是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取得勝利。但願你謀劃的這一事，不會生出波折。”

    田子雲皺起眉頭。

    謝溫雖是晉國的大儒，可是謝溫的話真是掃興，長大人的誌氣，滅自己的威風。

    實在不妥當。

    田子雲想著謝溫遠來是客，也是他請來幫忙的，所以沒有多什麽，微笑道：“謝兄，拭目以待就是。”

    他端起麵前的酒樽，道：“謝兄、玄苦禪師，來，來，飲酒。”

    “請！”

    田子雲了聲，拿起酒樽一飲而盡。

    謝溫、玄苦也是跟著飲酒。

    玄苦是和尚，可是他飲酒吃一貫不忌諱，隻要沒有外人知道就是。

    暗地裏，吃喝玩樂他樣樣通。

    田子雲看向謝溫，眼中有一抹期待，笑道：“謝兄，起來晉國方麵，你人脈是極好的。晉國的佛門，不夠興盛，需要引導一番。你看大慈恩寺在晉國，是否能立足呢？”

    玄苦眼中也有期待，這是他來田家的目的之一。之前田子雲和玄苦已經提前商議了。如果大慈恩寺在晉國開設寺廟，這就是進一步擴大大慈恩寺的影響力。

    謝溫道：“要開設寺廟，問題應該不大。不過涉及到的況，老夫還是要回去請示家主謝崇。隻要他同意，家族方麵才會發力，府才會有諸多的扶持。否則，大慈恩寺雖去了，也難以發展起來。”

    田子雲笑容綻放，道：“謝兄，隻要這一事了，不了你的好，也不了謝家的好。”

    “報！”

    就在此時，府上侍從急匆匆進。

    侍從進大廳中站定，連忙道：“宮中有人出來，求見家主。”

    “快請！”

    田子雲吩咐一聲。

    這一刻的田子雲，昂著頭，一臉的得意和歡喜，更有濃濃的自信。

    他看著侍從去傳話，笑道：“謝兄、玄苦禪師，好消息來了。老夫如今都能想象，我齊國朝堂上的滿朝文武員，盡皆抨擊林。以至於，他舉目去全都是敵人，無從辯駁，以至於無法完齊國、大秦聯合。想一想，都心中歡喜啊。”

    謝溫和玄苦都是輕笑。

    他們也希，是這樣的結果。

    時間不長，房間外一個侍急匆匆的進。隻是侍臉上的神，卻是有些驚慌。

    田子雲看到侍的神，略微皺眉，但還是笑問道：“看，如今是什麽況？林是不是大敗了。”

    侍搖頭道：“田公，林贏了。陛下已經下了決定，齊國不再攻伐大秦，且齊國和晉國、大秦聯合。到時候，還可能是三國聯合起來攻伐夏國。這一事，已經定下，瑯琊王和丞相也都讚同。”

    田子雲一下皺起眉頭。

    怎麽可能呢？

    他一直都認為，林不可能取勝。原因很簡單，朝中史臺、刑部、吏部等其餘員，盡皆都站在他一方。

    都會出言反對。

    怎麽皇帝就答應了呢？

    田子雲轉眼恢複過來，他麵頰了，看向侍從，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侍解釋道：“據傳出的消息，當時諸多文武百，都是刁難和抨擊林，齊國必然要攻打大秦。因為齊國在攻伐大秦當中，能得到諸多的好。”

    “可是林卻反擊，齊國攻打大秦百害而無一利，耗費人力力，卻得不到任何好。尤其林晉國方麵，也會攻打夏國。林更是諫言，如今是齊國攻打夏國的絕佳機會。”

    侍道：“大況是這樣，最終，陛下同意了。”

    田子雲聽得有些雲裏霧裏。

    消息不夠詳細。

    田子雲想了想，問道：“林晉國會攻打夏國，難道沒有人質疑嗎？”

    侍道：“有人質疑的，林無法代表晉國。可是林直接拿出了晉國皇帝給予的敕令，是晉國皇帝敕封林為晉國使臣，全權代表晉國的命令。所以，齊國不再攻打大秦。”

    “混賬！”

    田子雲忍不住嗬斥一聲。

    他原以為，這一次要阻攔林，該是很簡單的事。

    沒想到，卻是敗了。

    謝溫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他就知道林很厲害。這個人雖年輕，卻是生了一張三寸不爛之舌，能把死的活的，能夠顛倒黑白。晉國也支持林，齊國考慮自的利益，就不大可能繼續進攻。

    玄苦的臉上也多了一抹凝重，他緩緩道：“田公，林已經促了齊國、晉國和大秦的聯合。意味著，接下來林肯定會幫助荀子，會進一步攻訐佛門。這一事，必須要考慮了。”

    田子雲自信道：“玄苦禪師，這事你盡管放心。佛門和諸多權貴，都有聯係，且權貴都會對付林。所以，林不可能占到半點的便宜。林要攙和進來，是進泥沼，隻能是自找麻煩，隻能是壁。”

    他臉上又有了自信。

    涉及到齊國、大秦的聯合一事，他無法發力，也無法親自出手。

    所以，任由林逞兇了。

    這一次卻不可能，他田子雲是可以親自出手，聯合諸多的權貴發力，把林得死死的。

    侍看著田子雲自信的模樣，歎息一聲，再度道：“田公，陛下也決定了，要製裁佛門，重新丈量下佛門寺廟的土地，再出臺置的策略。如今關於如何置佛門，暫時還未確定。”

    轟！！

    田子雲腦子都仿佛炸了。

    徹底懵了圈。

    怎麽會？

    皇帝怎麽敢直接對付佛門。

    這事是容易掀起矛盾的，乃至於導致齊國出現。

    林到底幹了什麽事，竟是導致出現這般的況。田子雲好半響後，才恢複過來，他盯著侍，沉聲道：“皇帝要胡來，難道瑯琊王、晏丞相沒有阻止嗎？皇帝的做法，那就是掀起，簡直是胡來。”

    侍道：“田公，瑯琊王和晏丞相，都一致認同。”

    田子雲神震驚，詢問道：“怎麽可能？涉及到佛門的事，茲事大，田育和晏子初怎麽會隨意表態呢？”

    侍道：“因為林羅列了一組數據。”

    田子雲更是疑，問道：“什麽數據，竟使得皇帝和瑯琊王、晏子初等人，達統一的意見？”

    侍道：“林，臨淄城附近最大的寺廟有三所，第一是大慈恩寺，第二是玉峰寺，第三是寶相寺。”

    玄苦捋著頜下的胡須，蒼老的胖臉上也有著一抹得意神，笑道：“我大慈恩寺在齊國，的確位列第一。在整個齊國，大慈恩寺的影響力，也是最大的。”

    侍瞥了玄苦一眼，繼續道：“林，大慈恩寺在臨淄城占地近兩千畝，僧人有九千餘人，占的田地多達五萬三千餘畝，還有武僧千人負責維持秩序。”

    “排在第二的玉峰寺，占據玉峰山，僧人有七千餘，土地多達四萬五千餘畝，武僧有七百餘人。”

    “排在第三的寶相寺，寺廟麵積三千餘畝，僧人五千餘，土地多達三萬畝左右，武僧約莫六百餘人。”

    “這是林羅列的數據。”

    “三個寺廟的數據完，朝堂上百人人變。林又跟著佛門的危害，佛門方外之地，占據了太多的土地、人口，卻又不上繳賦稅，會導致齊國缺土地，甚至導致齊國未來對地方掌控削弱。”

    “最終，朝堂上的員，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辯駁。”

    “瑯琊王和晏丞相聯袂同意，直接通過了這一事。”

    侍道：“接下來，陛下到底會怎麽置，朝廷會出臺什麽政策，暫時不知道。因為這一事最終，陛下遣散了主要的員，隻留下瑯琊王、晏丞相商量這一事。”

    咕咚！

    田子雲咽下一口唾沫。

    他擺了擺手，侍轉離開，田子雲轉而看向玄苦，皺起眉頭道：“玄苦禪師，大慈恩寺以及其餘的佛門，太不心了。這些數據，怎麽直接流出去呢？”

    玄苦苦一笑，歎息道：“貧僧也不知道啊，林的數據雖不夠準確，卻也抵近事實。沒想到，他竟然在短短時間，就查到這麽詳盡的消息。”

    謝溫坐著沒有開口。

    心中卻是慶幸。

    得虧先前他要請示謝崇，沒有直接答應讓大慈恩寺去晉國，這佛門簡直恐怖啊，卷了這麽多的土地。

    玄苦有些慌，道：“田公，我們該怎麽辦呢？”

    田子雲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沉片刻後，主道：“雖朝堂上，陛下、丞相和瑯琊王達一致的意見。可是要推行到地方上，並不容易。”

    “再者，一旦地方上鬧出聲勢，朝廷也容易守不住的。尤其是，我們當下，如果把林、荀子等人打倒，局勢又不一樣。如今便借助佛門，宣傳佛門向善，以及佛門遭到打一事，使得輿論偏向佛門，繼續攻訐荀子等人”

    玄苦道：“隻有這麽辦了。”

    田子雲繼續道：“玄苦禪師，我們並非孤軍戰，在我們的後，有大量權貴。隻要佛門能撐住，一切不是問題。玄苦禪師，不必擔心。”

    “報！”

    就在此時，又有侍從急吼吼進。

    侍從神有些慌，在大廳中一站定，就連忙稟報道：“家主，外麵傳出消息，林明上午巳時，在南城外搭建高臺，要辯佛，論佛門之罪惡。”

    蹭！

    田子雲直接站起。

    他眼神淩厲，道：“這個林，真是膽大啊，竟敢這樣挑釁。也好，那就借助這一次的辯佛，徹底摧毀林。隻要是林都啞口無言，誰還能什麽？”

    他轉而看向玄苦，道：“玄苦禪師，你去通知佛門的人，準備辯佛，務必拿下林。當然，我和謝公也會前往助陣，幫助佛門的。齊國佛門能否繼續生存，以及齊國權貴的利益，能否守住，關鍵就在於林。”

    “隻要林敗了，我們所有人，就還可以掀起輿論，使得陛下停止。”

    “這是林自己送上門來。”

    田子雲神肅然，道：“這，是我們當下唯一的機會。”

    “貧僧明白。”

    玄苦點了點頭。

    他思忖一番，道：“田公，依照貧僧看，還是多做準備。貧僧除了讓佛門的僧人辯佛外，會請出大慈恩寺的大宗師老祖，以及請玉峰寺的老祖出麵。一旦辯佛失敗，便以雷霆手段斬殺林，到時候自是一切穩妥。”

    田子雲眼前一亮，讚許道：“不愧是玄苦禪師，考慮事周全，就這麽定了。”

    玄苦道：“貧僧告退。”

    他轉過便離開了。

    謝溫見田子雲又坐下來，再度提醒道：“田兄，雖佛門準備充分，林卻不簡單，一切必須要謹慎心。”

    田子雲道：“老夫明白，不過這一次老夫必勝，林必敗無疑。”

    謝溫道：“你有準備就好。”

    隻是謝溫的心，卻不怎麽看好田子雲。他從晉國來，了解林的況，越是了解就越是覺得，林這子不好對付。不過這一次，對謝溫來，他名義上來幫助田子雲，實際上還是遊山玩水的。

    到時候，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