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沉,沒有日,層層灰雲均勻鋪陳在空中,使萬落得個死氣沉沉的基調。
虞幸自昏睡中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荒詭景象。
眼前街巷簡陋老舊,狹窄仄,兩側店鋪飄著白錢,牌匾上用黑墨寫著「殯葬服務」、「壽靈車」等指向極強的字眼,有些店家的店門口掛滿黑白像,一張張或老或青的白臉上出端莊笑容,直直與他對視。
他正靠坐在巷子口,嗩吶聲從巷尾傳來,伴隨著一眾不調子的嚎哭,與冷風一起在他領口縈繞附。
看起來,虞幸是來到了某喪葬一條龍小巷裡。
可是……
這條巷子的裝修風格未免也太復古了一點,活像是二三十年前的街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暖呼呼的羽絨服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純白長衫,長衫老舊,袖口等容易磨損的地方被洗的褪了,出比純白更加無力的,不仔細看不太容易看得出來。
下是白子和一雙制式簡單的平底布鞋,和長衫一樣,看起來像是穿了很久,洗洗、補補。
除了這白慘慘的行頭,他所有的品都沒有帶進來,只在腰間掛了一隻紅小布袋。
趙一酒和趙儒儒不在虞幸的視線範圍,他在遠傳來的喪事聲中觀察完自己,又朝周圍看去,沒找到隊友,倒是看見最近的店鋪門口擺了張小凳子,上面坐著一個老頭,穿著背心寬。
是NPC?
見虞幸醒來,老頭著煙斗看他一眼,搖搖頭,蒼老的語調似笑似嘆:「回不去啦,年輕人,回不去啦。」
虞幸也不著急,笑著問:「老先生,你說什麼?」
「我說,進了這鬼巷子,你就要死了,再回不去人間啦!小夥子,你回頭看看。」
虞幸配合地偏頭去,只見原本應該通向其他道路的小巷出口,此時竟然被一堵牆堵得嚴嚴實實,不見一隙。
也就是說,他被困住了,除非走到街尾去,沒有別的出路。
但是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壞消息,死亡平行線的規則就是分階段完任務,他得在場景中找到任務目標,然後前往下一個階段。
這條小巷向來就是第一階段的場景了,給他斷了一條路,反而替他排除了浪費時間的選擇,他只要沿著前方走過去,就能找到需要他做的事。
虞幸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長衫在牆角粘上的蜘蛛網,顯得禮貌又隨:「不打,老先生,我想問問,除了我以外,你有沒有看到其他人誤這裡啊?」
腰間掌大的小袋子上掛著兩顆串珠,在他曲起時互相撞,發出一聲輕響。
老頭多看了他一眼,目在小袋子上流連一瞬,只看到一個被繡得端端正正的「鬼」字。
「原來是被纏進來的小傢伙,咳咳咳……」老頭煙嗆到,捂著口咳嗽起來,半晌氣順了,才接著道,「和你一樣年紀的,已經來了兩三個了,這不都沒找著出路麼,咳咳咳……再拖延兩天,就要死啦。你不如留在這裡陪陪我這個老頭子,我還能給你送點吃的呢。」
伴隨著虞幸的清醒,他直播間的彈幕也活躍起來,之前一直在討論場景架設的氛圍,此時一聽老頭的話,樂的看熱鬧,本沒仔細去觀察的人紛紛發言:
[這是提示?這老頭絕對知道很多啊,跟他聊啊!]
[幸好淡定哦,我剛才跟隨他視線看到老頭嚇一跳,這老頭太失真了]
[不行吧,老頭明顯想留住幸,可是幸不得去找趙儒儒和冷酒麼?]
[陪陪老人,吃點東西,拿到線索,滋滋]
「看來最近確實有人來過,謝謝老先生提醒。」虞幸彷彿沒聽見老頭的勸阻,他更不可能看到彈幕在說什麼,視線在老頭脖子間一圈烏黑勒痕上過,又不聲的移開。
「你進去了,會的。」老頭腳上也套著一雙布鞋,鞋底在布滿灰塵的地上蹭了幾下,看出虞幸不打算留下,又道,「被纏進來的可沒什麼好結局啊……吃了飯再上路吧。」
虞幸激一笑,就像個在推辭長輩好意的後生:「不了,我不。」
老頭盯著他,半晌,就著煙斗吐了口煙,坐在凳子上哼起了不調子的小曲,好像不打算再搭理他。
「那就告辭了,我來這裡有事要做,改日給你燒點好煙。」朝老頭微微頷首,虞幸便看向巷子里一眼不到頭的喪葬店,往前走了幾步。
[他拒絕了??]
[這麼好的打探消息的機會啊,就這麼錯過可惜的,雖說現在看來也不是必須,但說不定會拖慢進度]
[我的天哪,樓上的可閉吧,看不出來老頭有古怪?]
[大帥哥在現場,看得比你們這群不腦子的清楚多了,他不答應當然有他的考慮啊,這是死亡平行線誒,不是那些沒人氣的小直播,我求求你們腦子看吧,別拉低彈幕智商了可好?]
[沒聽到嗎?幸說的是「改天給你燒點」,劃重點,他覺得老頭是死人]
[我好像看到老頭脖子上有勒痕]
[真的?]
虞幸的白布鞋踩在布滿灰塵的石磚路上,沒發出什麼聲音,然而走了十來步路,他卻好似聽到了一聲老邁的嘆息。
回過頭去,剛才的老頭已經不見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小凳子,上面還有一層積了許久的落灰。
凳子旁邊歪著一隻布鞋,一滴乾涸的跡凝固在鞋頭。
「……」虞幸眸一,他果然沒看錯,這老頭早就死了,如果答應留下來陪他,說不定連老頭口中的兩三天都堅持不到,不用祭品強行逃,恐怕直接就是個死字。
至於吃的,鬼口中的食,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正常東西。
這推演和他之前經歷的所有推演氛圍都不太一樣,平平淡淡的,卻好像不經意間就會有個危機到來。
當下,他加快了腳步,朝嗩吶傳來的方向走去。
路上擺滿了花圈花籃,不知究竟死了什麼人,居然在喪葬街上舉報葬禮,收下的花籃一個接著一個,連了一整條街。
哀樂鏗鏘,並不像現世里那樣悲傷,反而著說不出的詭異在裡頭。
虞幸仔細聽了聽,甚至在樂聲中聽出一抹快意和解恨。
老頭的出現並非只是一個陷阱這麼簡單,他讓虞幸不要進這條街,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立場,即老頭鬼和街上某個東西是對立關係。
他還說虞幸是「被鬼纏進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虞幸一邊暗中記住老頭話中出來的信息,一邊仔細觀察著花圈後面的店鋪,想找到活人來過的痕跡,起碼趙一酒和趙儒儒與他應該不會相距太遠。
然而,除了巷子口的老頭鬼外,竟然再沒有一個店主出現,都是無人看管的狀態。
各個店鋪里不時出壽一角,隨著風搖來搖去,稍微不留神,就會看是活人被吊在樑上擺。
而鋪子的貨架上擺滿紙錢、金紙折的元寶、穿串的白紙花,架子旁邊,被劣質料塗了個大花臉的紙人瞪著大眼睛,僵地立在那裡,獃獃看著外面。
有些紙人旁邊還放著棺材,虞幸並沒有進店查看,只是沿著小巷一直往前走,離巷尾近了,那些哭喪聲漸漸清晰,他一邊關注著周圍的店鋪,一邊順帶聽了些詞。
「嗚嗚嗚……」
「你死的好慘吶……哈哈哈哈哈……」
「劉老闆,咱們都歡迎你啊……」
「你終於下來了,我和我兒子都等著你吶!」
「嗚嗚嗚……」
一句句哭喪聽起來真是真意切,用號啕二字形容都不為過,只是細糾那臺詞,怎麼聽怎麼到哭喪者們是期待已久,幸災樂禍。
虞幸聽了半天,沒忍住想調侃一句:「喲,好像還開心的?」
「嗚嗚,劉——」
就在他喃喃出聲的這一刻,哭聲一靜,嗩吶驟停,竟像是聽到他的聲音了一般,齊齊沒了生息。
虞幸有些詫異。
不會吧,隔這麼遠,他就輕輕說了一句,也能被聽到?
他不由得將注意力集中起來,仔細聽巷尾那邊的靜,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急促匆忙,虞幸只覺到一陣莫大的惡意撲面而來,他神一斂,迅速躲藏到了花圈後面。
腳步聲越來越近,虞幸還站在原地沒,他覺得憑自己的手應該能保證不被來的東西發現,可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無奈而急切的人聲:「你這人怎麼不知道躲的呀,快進來!」
而後,一條細細的手臂就從花圈后出,撈住了虞幸的胳膊,在虞幸略微詫異的表中把他拉到了旁邊的棺材鋪里。
的長發到了虞幸的脖子,他抬眼看去,看到了一張疲憊而卻可見麗的臉。
這是個年輕人,二十三四的模樣,穿著和他相同的白長衫,看著就跟奔喪似的,還化著淡妝,只是那妝有點了,顯得臉不那麼潔凈,氣質看起來像是現實世界的人。
迅速拉著虞幸在櫃檯后蹲下,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別出聲,別頭,它要過來了。」
「誰?」虞幸順從地藏好形,再往店一看,頓時有點意外。
棺材鋪里不止他和人兩個人,在幾座棺材后,躲著好些個面蒼白的人,他們也一水地穿著白衫,有年紀大的,也有看起來十幾歲的,有的趴著有的半跪,愣是把自己掩得嚴嚴實實,難怪他從鋪子外沒見到人。
其中一個材瘦小的中年男子強調道:「是紙人,紙人要過來了!你快別說話!」
其他人都點點頭,好像生怕虞幸發出靜,害得所有人都完蛋似的。
虞幸瞭然,便暫時不再問,安安靜靜聽著腳步聲停在了棺材鋪外,腦中思緒流轉。
這麼多人里,沒有一個是參與直播的推演者,更何況他也不可能一進來遇不到自己的隊友,反而先遇上別的隊伍。
所以……這些人,都是推演自生的NPC?就像棺村裡被卡斯從鎮上綁到村裡一臉懵的周慶海?
應該是的。
他下了個結論,就聽到外面響起了一個非常難聽的聲音。
「是誰呢?」尖銳的聲音不男不,帶著興和冷,「我聽見有人在說話,是誰在這裡呢?」
拉他進棺材鋪的人臉難看,蹲在原地將自己了一個球,一滴冷汗從額頭滲出。
看著這人的反應,虞幸便知道外面說話的就是這些人口中的紙人了。
腳步聲在附近徘徊著,一時半會兒似乎不打算走。
說起來,會說話會走路的紙人長什麼樣?
虞幸趁著人注意力不在他上,探出一點目,朝鋪子口看去。
——他看見了一截慘白慘白的紙腦袋。
還真是個紙人,和真人大小無異的紙人。
紙人此時背對著他,花花綠綠的服明艷而破舊,反倒比他們這一群穿著白長衫的真人還鮮艷一點。
它四肢僵,每一下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樣,形與人相似,卻沒那麼自然,足以見得做工糙。
它轉過頭來。
虞幸調整了一下角度,瞥見了紙人的臉。
白紙漿糊在一塊,臉部平平,五都是墨水畫上去的,它沒有頭髮,眼睛狹長,紅艷,臉頰還點了兩塊格外喜的腮紅。
那張張開一條,不男不的聲音就從裡出:「你們是要來參加劉老闆的葬禮的嗎?嗚嗚嗚……還有人參加劉老闆的葬禮,是什麼人呢?快出來呀……我帶你們去,我們一起參加葬禮呀?」
躲起來的人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出。
找不到人,紙人的表沒什麼變化,是一不變的誇張大笑,但它的語氣逐漸暴躁了起來,調門兒越來越高:「快出來呀!快出來呀!我們一起參加葬禮!」
尖銳的聲音回在棺材鋪里的每一個人耳朵里,有些人差點哭出聲,立刻被旁邊的人捂住。
紙人一直在街上轉來轉去,眼睛狠地盯著每一個附近的店鋪,彷彿在搜尋自己的獵。
可是它沒有進店搜查,否則,虞幸和棺材鋪里的人早就暴了。
大概五六分鐘后,紙人才不不願的離開,腳步消失在巷尾方向。
直到嗩吶與哭喪聲再次響起,棺材鋪里的人們才長鬆一口氣,人往後一坐,沒什麼形象地抹了一把臉,頓時,本就妝的臉更花了。
虞幸一言難盡地看著那張慘不忍睹的小花臉,有一種想要提醒一下的衝。
注意到虞幸盯著自己的臉看,人一愣,隨即不好意思起來:「帥哥,你要是想我,從這條巷子里出去再說唄?」
虞幸:「……」
他禮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沒有這個打算。我是想問,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一間不大的棺材鋪,算上虞幸自己,竟然塞了七八個人,加上棺材所佔的面積,這裡已經很擁了。
而且虞幸掃視一圈,並沒有看到趙一酒和趙儒儒——這點他進來之前就有準備,不然把他撈進來的絕對會是趙一酒。
「呼,說起這個——」剛才的瘦小中年男子憤憤然哼了一聲,「還不是那個紙人,最開始我們不知道在街上說話就會被聽見,被它發現了,為了躲開它,只能困在店裡。後來進來的人越來越多,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我們就悄悄聚集了所有人,一起躲著。」
中年男子開口后,其他人也七八舌地對著虞幸說起來。
「是啊,太危險了!」
「誰說不是呢,我和我老公可真是無妄之災啊,剛誤這鬼地方的時候,我們都嚇死了!」
「我都快死了,多虧了雪姐啊,要不是,我都活不到現在。」
「對對對,真虧了雪妹子了,我的葯也是給的!」
吵吵嚷嚷中,虞幸理出了他們想表達的意思。
在場的七八人,全部都是附近的居民。
他們在某個時刻,可能是回家路上,可能是外出遊玩,一腳踏進了一個陌生小巷子,於是眼前一黑,再醒來時,就到了這裡。
原本的服都不見了,換了奔喪用的白衫,隨品更是全部失蹤。
巷口被牆堵死了,巷尾有紙人守著,誰都不敢過去,有個膽大的找了把刀去砍紙人,結果差點被紙人扭斷了頭,刀也斷了。
在這喪葬小巷待了兩三天,沒有吃的喝的,不人已經快昏迷。
周雪——也就是拉虞幸進棺材鋪的人,是後來的,原本跟著旅行團在古鎮觀,結果中途走丟了,然後稀里糊塗就進了這條巷子,在躲避紙人的時候遇到了這一屋子人。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周雪作為遊客,進來時帶了一背包食和水,還有葯,又心地善良願意分,才堪堪把最開始陷進來的人的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