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兩行，夏熙就知道這是外婆的書。

以為外婆走得很突然，原來自己早有預。

“不知道是誰先發現這封信，我猜是熙熙。猜錯了也勿怪，這封信是寫給你們所有人的。

“前些天，我夢見了去世的老頭子。我習慣他老頭子，其實他走的時候還很年輕，一點也不老。夢裡我還在小店鋪裡買滷菜，他來到視窗，問我怎麼還不去找他，他等得都酸了。他跟我印象中一樣，有爺病，挑剔這挑剔那，但對我很好。後來我又夢見他好幾次，每次他都在等我。我想，我離去找他的日子不遠了。

“你們不要難過，是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貴，過得艱苦還是幸福，都逃不過一死。所以，不要難過，只有你們都好，我才能離開得沒有掛礙。

“瑾茹沒提過，但我知道，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當中，把夏剛犯下的錯都怪罪到自己頭上，這是不對的。瑾茹，要想開一點，你也是害的人，夏剛有罪，與你無關。作為母親，我從沒怪過你，熙熙們也不怪你，你就不要自我折磨了。你要好好保重，這樣才能陪伴孩子們久一點。

“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小悅出獄，如果能，這些話我想親口跟說。如果不能，看到這封信也是一樣的。小悅，人要往前看，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你才三十五歲，很年輕，餘生還長，有無數種可能，既然已經為做錯的事付出了代價，那就學會放下，徹底放下，不要再悔恨、埋怨。不管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悠悠，你都該振作，擁抱新的生活。外婆唸的書不多，沒有大智慧，只能跟你說些淺顯的道理。

“熙熙，我不知道要跟熙熙說什麼，是咱們家最有主意的，從小講道理就講得頭頭是道，一般人可說不過，一般的話也不願意聽——”

讀到這裡，夏熙忍不住彎起了角，這一刻的歡樂蓋過了悲傷。

繼續往下看。

“說到熙熙，我常覺得虧欠良多，家裡出事的時候，還那麼小，二十歲出頭，連校園的大門都沒出，我不知道會有那麼大的主意。如果早知道，我會阻止。再難過的坎，熬一熬，總會過去的，不該一個人扛下所有。犧牲了太多，我總想彌補，可是無能為力。熙熙，熙熙啊，外婆希你別那麼要強，順應心意做你想做的事，而不是該做的事。有時候，事的轉折就在你一念之間，外婆也不想你總那麼清醒理智，那樣太累了，有個肩膀給你靠一靠，多好。

“最後是小萱，小萱雖說從小到大我們照顧，吃的苦也不，上的、心理上的，小小年紀經歷幾次大手，死裡逃生，從小別的孩子能玩的能吃的，都不能，心裡不可能不難。哪怕結婚了，在我眼裡、在你媽媽和姐姐們的眼裡，你依然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小萱，你要自己，萬事沒有自個兒的重要。

“我這一生，難關渡過，清福也過，很值了。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以後有要補充的，我再加進來。

“姜佩珊留。”

“啪嗒”一聲，眼淚掉在紙上，洇溼了一個圓圓的深痕跡，墨跡被暈染開，夏熙連忙用手去，其他人還沒看過外婆的書，不能弄壞了。

完信再去臉，如果不是淚珠砸到紙上，都沒發現自己哭了。

外婆說這一生很值，不該為難過，要聽話。

春節假期結束，公司迎來新面貌，因著跟徐氏合作的訊息傳播甚廣，不專案找上門來，家裝工裝都有，大家都忙碌起來。

夏熙假期裡就沒閒著，收假了只會更忙。

九點一刻，黃時雨敲響夏熙辦公室的門，進去提醒：“熙姐，十點半要去徐氏總部。”以防出現堵車的況，現在就得出發。

夏熙手中握著一支鉛筆，拿尾端抵了抵眉心。

之前黃時雨整理給的意見都看了，也修改好了，今天得拿過去反饋，沒問題才能進行下一步，不然等工了再調整會很麻煩。

私下可以拒絕與徐衍風談，工作場合不可避免。這是一早就設想到的。

“那就走吧。”

夏熙扔下筆，兩手撐著桌面站起來，將東西歸攏，裝進包裡，簡單補了下妝，走出辦公室。

黃時雨給開車，幸運的是路上沒發生擁堵的況，連紅燈都很，半個小時後就看見了徐氏集團巍峨聳立的辦公大樓。

夏熙瞇眼著藍玻璃上反的，突然說道：“我們到早了，先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吧。”

“……行。”

黃時雨靠路邊停下。

夏熙下車，走進一家咖啡店，黃時雨跟上。

櫃檯前，夏熙點了杯冰式，需要提提神，以便進戰鬥狀態，扭頭問黃時雨：“你喝什麼？”

“桂蘋果拿鐵。”黃時雨報上自己想喝的，頓了頓，多說了句，“你喝冰的OK嗎？你胃好像不太好。”

“你怎麼知道我胃不好？”夏熙不記得自己有跟提過。

“你包裡放了匹維溴銨片，是治療胃腸道疼痛的。”黃時雨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是偶然看到的。”

夏熙也怕自己犯胃病，換了杯跟一樣的。

兩人坐在店裡慢悠悠地喝完咖啡，也才十點過幾分。

踏進徐氏總部，夏熙跟前臺說：“我是博雅的夏熙，上午十點半，約了徐總談菁園的設計方案。”

關特助提前代過，夏熙是貴客，前臺不敢有毫怠慢，幫刷卡過閘機，送到電梯前，摁了對應的樓層。

夏熙一個人進到徐衍風的辦公室，黃時雨留在外面。

關河送了兩杯咖啡進去，夏熙沒喝，在外面喝過了。

徐衍風不不慢地簽了份檔案，從辦公桌後繞出來，緩步走到會客區。

夏熙穿著橄欖呢料西裝，白高領搭，銀質的鏈疊了兩圈垂在前，搭配一條直筒牛仔，休閒又幹練。離得近了，能聞到淡淡的香味，冷的青皮橘子香，清新中帶一苦。

夏熙開門見山，說起設計方案，給他展示修改後的部分，表明他如果不滿意再改，又問他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設計方案沒什麼問題，徐衍風很快拍板。夏熙沒想到會這麼順利，都做好了展開拉鋸戰的準備。

“謝徐總的信任，我先走了。”夏熙起告辭。

徐衍風之前聽稱呼他“徐總”還會生氣，聽習慣了倒有些想笑，假正經。

“眼看到中午了，我做東，請夏工吃頓飯吧。”

“客氣了，不用，我回公司還有事。”

夏熙邁出一步，徐衍風旋即站了起來，出手臂攔在前，穿著高跟鞋也沒他高，他垂下眼，氣勢迫人：“不想吃飯可以，我們說說別的。七年前，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你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還是要刨問底，夏熙默嘆，既然怎麼避都避不開，那就迎難而上。

不看他，輕描淡寫道：“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我這人要強，不喜歡跟外人訴苦。”

徐衍風被口中的“外人”刺了一下，心臟都不舒服了。在他以為他們不分彼此的時候，還拿他當外人。他點點頭，服了：“那你又為什麼要生下我這個外人的孩子。”

夏熙手指收，包包的金屬鏈條硌著掌心：“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徐衍風跟挑明，“子衡是我的孩子。”

他那麼篤定，一疑問的語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