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站在客廳裏，眼看著那兩人的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背影好看嗎？”

    蕭衍不知何時走到了的側，聲音多有些醋意。

    轉過頭，瞪了他一眼，小聲地道：“我是在想，趙大哥帶著肖瀟姐去了藥房，還怎麽上去拿治跌打損傷的藥油。”

    蕭衍角的笑意忍不住上揚，“我不著急，先吃晚飯吧。”

    話音剛落，樓梯間方向便傳來了快步下樓的腳步聲，三步並作兩步走。

    不一會兒，趙傳仁便下來了。他將一瓶治跌打損傷的藥油，輕輕放在蕭衍跟前的茶幾上。

    “阿衍，剛剛的事，多謝出手相助！今日之，我記下了。”

    蕭衍多看了一眼，那雙修長且指節分明的手，淡淡的道：“應該的。”

    這話不假。

    他曾是肖瀟的手下，雖然早就升上來，如今也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不過他也知道，趙傳仁之所以謝他，完全是站在另外一個立場。

    就好比平日裏，趙家人對林的照拂，他同樣恩在心。

    晚飯過後，趙傳仁送肖瀟回家，四人正好同行。

    “今天的事，理得怎麽樣了？”蕭衍低聲問道。

    肖瀟的目，忽而變得犀利起來。

    “這一回，事怕是有些難辦。”

    “孫啟英雖被調查了，卻死不承認。我們順著你提供的線索，查到他曾經的幹兒孫永梅上。”

    “結果卻是晚了一步，有人偽造證件，於昨天深夜將孫永梅帶走了。”

    蕭衍微微瞇起了眼，“也就是說，孫永梅憑空消失了？”

    第2日，蕭衍就歸隊了，林也回了青山村。

    回去後又過了幾日，竟發現自從考試結束後，再也沒見過吳有德的影。

    一打聽方知，吳有德竟在考試前幾天，就已經將關係遷回了廣省老家，同時回老家參加了高考。

    “這就逃了？”

    得知消息後，林冷笑。

    心中無比確認，這兩人隻要不做到死，遲早還會蹦噠到眼前來的。

    距離出高考績的日子越來越近，大家的心也是一天比一天張。

    忽然有一天，趙傳芳偶然道：“，你猜大隊長是會繼續留任，還是去上大學？”

    林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淡淡的笑道：“雖說大隊長也參加了高考，可你怎麽就確定能考上呢？”

    這是第一次恢複高考，留給大家複習和準備的時間並不算長。

    趙傳芳轉過，意味深長地著道：“有一次，我去大隊長的辦公室，發現桌上攤著一道幾何題。”

    林看著，靜靜聽往下說。

    “那道題咱們都做過，其中有一種最簡單直接的方法，隻有蕭衍會做。”

    “可是那天，我在那本攤開的練習冊上，看到那一道題大隊長也解出來了。”

    林略有些吃驚，“照這樣來看，劉睿敏備考的時間，怕不止一兩個月這麽簡單。”

    趙傳芳點頭表示認同，“平日裏倒是沒看出來，大隊長還有這種心氣。”

    “據村裏的老人說，自打恢複高考的消息傳出來後，大隊長宿舍的油燈2點之前沒熄過，淩晨不到4點又亮了。”

    *

    一轉眼，進了1978年春。

    林如願考上廣市的南方醫科大學。

    趙傳芳不顧家人勸阻，一門心思往外地走，考取了廣省師範大學，也在廣市。

    兩所大學相距很近。

    林早在過年放假之前，就調離了青山村。

    原本想將崽崽一起帶回廣市。

    可看著蕭觀林一個人獨自守著偌大的院子，且著崽崽的眼神中滿含不舍，就讓崽崽留在了青山村。

    它在青山村出生、長大，想來留在這山水之間，能活得更加肆意自在。

    開學前的一個禮拜，趙傳芳便拎著大包小包提前來了廣市。

    其名曰：提前適應大學生活。

    林親自去火車站接的人。

    明明隻分開了一個多月，兩個人嘰嘰喳喳，像是有聊不完的話題。

    從時事新聞到生活八卦，以及對未來大學生活的憧憬。

    林幫著趙傳芳，把行李全都放上後車廂。

    “咦，董叔呢，怎麽沒看到人？”趙傳芳好奇的問道。

    林神一笑，調皮的道：“董叔呀，今天在家休息呢。”

    趙傳芳有些丈二和尚不著頭腦，“那今天是誰開車過來的？小董哥嗎？”

    林抿笑著搖頭，待將莫名其妙的趙傳芳推副駕駛座後，轉打開了駕駛室的門。

    嚇得趙傳芳當場倒吸了一口涼氣，抓住門把手，作勢要下車。

    誰料林在係好安全帶後，已將車門反鎖。

    “嘿，都上了我的賊船，想下車？沒門！”

    不等趙傳芳做好心理準備，林一腳油門就殺了出去。

    幾分鍾後，趙傳芳的心終於踏實下來，也由著放鬆。

    “還別說，你開車還穩……呀！”

    話還沒說完，林突然看見一隻小鬆鼠，從路邊樹上一躍而下，蹦蹦跳跳地過馬路。

    隨之一個急剎車，兩個人的瞬間往前衝。

    若不是有安全帶綁著，兩人怕都磕到前擋風玻璃上了。

    趙傳芳臉瞬間慘白，僵直著脖子慢慢轉過頭，哆嗦著道：“林同學，我若是現在說想下車步行回去，還來得及嗎？”

    林也是心有餘悸，一邊輕著心髒，一邊堅決的搖頭。

    “趙傳芳同學，你可是我拿到駕照後，載的第一位乘客。請把你的屁焊牢在副駕駛座上，沒得選擇。”

    趙傳芳聽到“第一位乘客”三個字後，臉又白了幾分。

    強迫自己轉過頭看向窗外，兩隻手抓住目所能及的地方，雙蹬直。

    一路沉默。

    接下來的路程還算平順，車子安全的停到了林家院子裏。

    一直在門口等候的董叔，看見兩人平安歸來後，眉宇間的褶皺終於鬆開來了。

    豈料，剛一打開副駕駛的門，趙傳芳衝到牆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董叔一臉驚訝的向林，“這……怎麽回事？”

    林聳了聳肩，滿臉無辜的道：“趙傳芳同學初來乍到，也許是水土不服吧。”

    “胡說八道！”董叔一臉黑線，“趙小姐一看就是暈車了。”

    嘿嘿一笑，趕掏出手帕過去幫趙傳芳拍後背。

    董叔一邊笑著搖頭，一邊將後備箱的行李全部搬到了趙傳芳的房間。

    不一會兒，李姐便準備好了洗臉的熱水，泡好了清茶。

    了把臉，用清茶漱了漱口後，趙傳芳終於慢慢緩了過來。

    晚飯過後，洗漱完的兩個小姐妹趴在床上聊天。

    林想起年前的事，好奇的問道：“劉睿敏最終是繼續在青山村連任，還是決定上大學？”

    “留在了青山村，連任大隊長一職。”趙傳芳輕聲道，臉看起來卻有些古怪。

    “怎麽了？”有些不解。

    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都是劉睿敏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用喜歡的方式度過自己的一生。

    趙傳芳微微蹙著眉頭道：“我聽靜姐說，廣播電臺播報的錄取名單中，有劉睿敏的名字。可是卻遲遲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

    林的腦海中，突然有什麽信息一閃而過，不過當時並沒有細想。

    “許是清河縣裏，有同名同姓的人吧？”林略一琢磨，也隻能是這個原因了。

    趙傳芳卻仍是有些替劉睿敏到可惜。

    “幸好，大隊長是個謹慎的人，沒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前，依舊在崗敬業工作。否則……”就是兩頭空了。

    林見趙傳芳提起這件事緒不高，輕輕拍了拍的肩膀，轉而笑著問道：

    “這過年前後，縣城有發生什麽轟的大事嗎？”

    趙傳芳果真被轉移了注意力，略微思索便提起了另一件事。

    “孫啟英被抓了！”

    林噌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什麽？”滿眼興。

    趙傳芳眨了眨眼，有些無語，“，你莫不是和這孫啟英有仇？”

    了角，過去的事並不想再提，其中有很多細枝末節，趙傳芳知道的並不清楚。

    隻是單純催促著問道：“快說說看，怎麽回事？那廝腦滿腸一臉壞樣，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憑這一點，趙傳芳倒是認同。

    尤其他還是孫永梅的幹爹，孫永梅半夜一把火差點把燒了。

    這樣的一丘之貉，被抓起來後就應該普天同慶。

    “說來也巧，這件事就發生在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幾天。”

    “一封匿名舉報信，附帶一大包實打實的證據材料，直接一路綠燈的遞到了最上麵。”

    “孫啟英很快得到消息，當天就想跑路，最後在火車開前10分鍾，從座車廂的座位底下將人抓出來了。”

    盤坐在床上，聽著趙傳芳言簡意賅的敘述，仿佛孫啟英的抓捕場麵就在眼前。

    “天哪，他那麽胖的子，座底下能塞下嗎？會不會卡住？”

    趙傳芳捂笑，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最後實在沒忍住，哈哈大笑出聲，前俯後仰。

    “，還真讓你猜對了！他確實卡住了，被抓捕之前趴在地上進退不得，別提有多狼狽了！”

    “當天執行抓捕行時，正好有清河日報的記者蹲守在火車站站臺采風，直接拍下了那戲劇的一幕！”

    “第2天，孫啟英被抓的消息配著那一張照片，直接上了清河縣日報的頭版頭條。”

    不知不覺間，林也笑出了眼淚。

    可痛快的笑過之後，敏銳地嗅到其中似乎有一謀的味道。

    “怎麽就會那麽巧，去年年底那麽好的時機，沒有人舉報。”

    “偏偏趕在錄取通知書發下來的這幾天？難道這其中有什麽關聯不？”

    趙傳芳歪著腦袋不解地看向林，隨手將額前一縷碎發別到耳後。

    “這能有什麽關聯？難不孫啟英一把年紀了，還去考大學不？”

    這也說不過去呀。

    林目視著前方虛空的一點，放任腦海裏的思緒流。

    “如若之間真有關聯，極有可能是這位匿名舉報者，需要在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後，才決定手。”

    這話說完，趙傳芳更加疑了，“為什麽？這孫啟英和錄取通知書之間，能有什麽關係？”

    林同樣也在這樣問自己。

    真相好像近在眼前，隔著一層薄紗，還差一點點就都想通了。

    “算了，咱們還是早些睡吧！說來這些事，和我們也沒關係。”

    林一想也是，兩人笑著互道晚安後，便各自歇下了。

    1978年3月6號，驚蟄。

    林和趙傳芳先後開學了。

    兩人都十分低調，自己背著書包和行李步行去上學，選擇了在校寄宿。

    林站在曾經那塊荒蕪的牌匾下麵，前些年荒草叢生的地方，已經被清理出來。

    那塊被雜草掩映，刻著南方醫科大學的大石頭徹底出來，還被重新刷上了紅漆。

    原本寂靜的小路，如今人來人往，生機。

    每一張年輕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拎著行李，站在牌匾下久久佇立。

    如果沒有鼓勵蕭衍伍，而是兩人一塊參加高考，那該有多好。

    想必今天開學之際，就不會是孤零零一人。

    忽然，似乎察覺到某個方向，有兩道若有似無的目在看。

    林機警地順著方向過去，那是兩棟建築間的一片空地，什麽都沒有。

    鬆了一口氣，轉大步朝著學校方向走去。

    直到林的背影，消失在人海當中，剛剛無人的空地旁，才默默走出來兩人。

    “退下來的手續已經全部走完了。阿衍，你確定不需要家裏安排嗎？”

    男人說這話時，似乎心裏早已知道了對方的答案。隻不過出於萬分之一的機會，重複一遍而已。

    蕭衍勾了勾角，目堅定的道：“謝謝大哥，我心意已決，無需再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