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記憶回退, 有些不清晰的東西豁然清晰起來,本就深刻的更深刻,就像重新用刀尖描畫了又一遍。
楚辭抿著,彎起角, 又落下。他拿了一粒藥片塞進口中, 對酒保揮了揮手, 道:“謝謝。”
酒保呲牙咧的笑了起來, 撓了撓頭道:“我應該謝謝你才是。”
街口的軌道上懸浮列車行駛而過,像是風穿過老式重音口琴的孔隙, 隻有輕微的嗡鳴,而等到列車過去,原本在對麵的楚辭已經不見了蹤影。酒保使勁眨了眨眼, 總覺得剛才發生的事, 恍恍惚惚, 仿佛是夜裏的夢境。
月神星的夜晚並不安靜,有許多紛的聲音……包括醉鬼沒有意義的呢喃和某些邊角巷陌裏的械鬥。楚辭走完一條街,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 手裏的小盒子已經空了。
裏都是甜膩的水果味, 甜的味覺似乎都有些麻木。
他忽然想起西澤爾好像說過, 那時候他從斯托利亞空間站漂流落在了三星的某顆衛星,似乎就做“月神星”。他覺得新奇又好笑, 轉念一想又覺得勉強合理, 因為這顆衛星已經到了梅西耶星雲的邊界,是三星遠程航空的中轉站之一,他們要從這裏中轉才能去黑三角,而西澤爾那時候肯定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選擇留下等待去往聯邦的飛船。
路過一家小診所, 楚辭走進去又重新買了一盒消食片,原路返回酒吧。
這次他從正門進去,五十的彩燈充盈著這個不大的空間,吧臺後的酒保看見他眼睛一亮,朝他揮舞著手裏的抹布,殷切的跑過來問:“裏要不要喝點係麽飲料,我請客!”
看樣子他並沒有去補牙。
楚辭點了下頭,跟著酒保過去坐在了吧臺邊。酒保從後的酒櫃裏抓出幾個花花綠綠的瓶子,練的調出一杯薄荷綠的推給楚辭:“是飲料,隻有一點點酒。”
楚辭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倒不是他不謹慎,一是因為他對巨大部分神類藥都免疫,二是因為簡純就在附近,就算有什麽意外,也可以一分鍾趕到。
飲料中的蘇打氣泡一顆一顆
泛上來浮在晶亮的杯璧上,酒保口齒不太清晰的說著什麽,但是周圍太吵,楚辭勉強聽見他在說自己的名字,楚辭反問:“你奧斯?”
“艾斯!艾斯·霍恩!”酒保加重了聲音強調,一邊嘀咕道,“唔的名字已經夠簡單了,曾麽還腫是有人記錯……”
楚辭今晚第二次勸道:“要不你先去補個牙?”
酒保無奈道:“我不能翹班,而且介個時間點,老板比會給我請假的。”
楚辭點了下頭,打開終端給西澤爾通訊,在他連接之前打開防幹擾模式。周圍震的樂聲剎那退去,一片靜默中,西澤爾低沉的聲音穿越了千萬年抵達楚辭的耳中。
“怎麽了?”他問。
楚辭無語:“不是你讓我給你通訊的嗎?”
西澤爾愣了一下,笑道:“你從來沒找過我,所以我才驚訝。”
“聽見了聽見了,兩個耳朵都聽見了。以後天天找你,煩不死你我就不姓林!”
“那估計不會,”西澤爾道,“一般都是你嫌我煩。”
楚辭小聲道:“知道就好。”
“我剛從野戰訓練場回來,”西澤爾道,“要是你再早一分鍾通訊,恐怕我就接不到了。”
“你這麽忙?”
“好歹是師長……”
楚辭好奇:“不對啊,你看你的軍證上職位不是副師長嗎?”
西澤爾給他解釋了一遍35師的況,又道:“下次帶你去看陳老,對了,陳柚就是陳老的孫。”
“怪不得那麽小就讀大學。”楚辭豁然道。
“隻比你小一歲,”西澤爾無奈道,“而且特招學也不是因為是陳老的孫,而是的神力等級天生很高,需要係統培養。”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你的應該比更高。”
楚辭沒什麽反應的“哦”了一聲,他的神力等級一直迷,從neo到馮·修斯到簡純到西澤爾,所有人都說他的神力一定很高,但每次都差錯的忘記測試,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沉默了幾秒鍾,西澤爾忽然道:“今年過年的時候,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楚辭下意識問:“
回哪?”
“首都星,”西澤爾的聲音下去一些,聽著有些幹的,“我告訴我媽說找到你了,問我什麽時候帶你回去……”
楚辭歎了一聲,垮下肩膀靠在吧臺上,心想,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他去首都星的時候……
他要去首都星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尋找叢林之心的真相和老林的過去,在這之前,鑒於對自己世的猜測,他並不想引起中央星圈某些人的注意,更何況西澤爾並非普通家庭出。
於是他含混的道:“還不知道,看年末有沒有別的事。”
西澤爾沉默下去,半響才道:“好。”
酒保艾斯本來在和楚辭說話,結果說了半天發現他一句回應都沒有,楚辭指了指終端表示自己在通訊,艾斯沮喪的點頭,轉去給別的客人倒酒了。
“我明天要回一趟戰區,”西澤爾道,“所以可能這幾天都接收不到你的消息,那邊的基站是屏蔽民用信號波頻。”
“戰區,黑三角嗎?”楚辭心想我明天也去黑三角。
“嗯,”西澤爾道,“那裏靠近霧海,整防備都比較嚴格。
楚辭故意道:“你不是去過霧海嗎?”
“我隻是去過時星的一顆衛星……”
“哪顆?”
“月神星。”
楚辭問:“那裏怎麽樣?”
“是一顆很小的星球,”西澤爾回憶道,“沒什麽秩序,大部分街區都由當地黑|幫掌控,街上有很多酒吧,我聽別人說是因為三星——也就是時星,是整個霧海最大的酒吧俱樂部。”
“尤其是夜裏,街上會有很多醉鬼,那裏沒有城市功能區規劃,因此低樓層的人家都要在窗外再加一層防護欄,以防止發生意外。”
“那裏的價和勞薪資水平都很奇怪,生活用品和能源都相當昂貴,但是酒類的價格卻是聯邦的一半。”
楚辭心想,那是因為三星最大的衛星莫裏星整個就是一座釀酒廠。
“我認識的一位在酒吧工作的朋友告訴我,在霧海,酒類銷售不需要繳稅,因為當地政府會在暗中盤,分得一杯羹。”
楚辭又心想,
你這個語氣聽起來跟社科調研報告似的,他隨口問:“你哪位朋友在酒吧工作啊?”
“一個奧斯的年輕人,”西澤爾笑了笑,“他工作的那家酒吧距離港口很近,我還記得那條街道名字,很奇特,下牙街……”
楚辭想起剛才他從幾個小混混手裏救下酒保時隨意一瞥,看到一張暗淡的路牌,上麵寫的好像就是“下牙街-舌頭巷”。
他抬起頭看向吧臺,酒保艾斯忙碌得像個陀螺。
很明顯,西澤爾口中的“奧斯”就是這位年輕人,但是他記錯了人家的名字。三四年前艾斯的牙也不豁,說話也沒有口齒不清,足見西澤爾這家夥,對他的朋友本就沒有上心。
可是通訊頻道裏,西澤爾又說起他那位酒吧工作朋友因為分不清cth4和一種神類藥,而被他用消食片騙的故事。楚辭恍惚的想,原來艾斯口中“那位朋友”,其實就是西澤爾。
楚辭聽著西澤爾講述艾斯的故事,可是艾斯就砸他眼前,他想笑,可卻笑不出來。
明明是很稽很奇妙的巧合,可他就是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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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標準時間晚上二十一點。
西澤爾將終端扔在書桌上,換服、洗漱、吃晚飯,最後將垃圾扔給家政機人。
他在盥洗室的鏡子前站了一會,總覺得眼前有些發黑,因為他已經將近沒有休息過。在明天早上前往戰區之前,今晚是唯一的休息時間。
但他知道自己大概率睡不著。在從野戰訓練場回來的路上他拿到了今年的179基地訓練結報,有關於楚辭個人機甲縱的詳細分析……他從來沒有問過楚辭這件事。
當初他們分開的時候那孩子還剛剛神力覺醒沒多久,了解也僅限於理論知識。在完全沒有接過機甲的況下……去深度縱,甚至是戰鬥?
但凡對機甲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可楚辭,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西澤爾將某些猜測從腦海裏驅逐了出去,開始思考另外一件事。
從母親口中意外得知靳昀初當年傷的真相,他就一直在考慮從這裏
手去調查傑奎琳,而靳昀初……
他接了一捧冷水潑在臉上,低溫所帶來的輕微麻木和刺痛瞬間傳達到神經。
額前的頭發垂下來幾縷,還滴著水,落在他的濃沉黑的睫上。
西澤爾走到桌前,拿起終端,通訊張雲中。
十五秒後通訊連接,張雲中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在他安靜的屋子裏回:“你是終於想起還有我張三這號人了?”
西澤爾道:“我有事想問問您。”
張雲中唏噓:“果然,有事才想起我來。”
“還有,說了多遍,不要對我用敬稱,咱倆平級!”
“好,”西澤爾笑道:“我明天去戰區,你應該也在?”
“在在在,不過待不了幾天了……算了,等你到了再說,”張雲中擺擺手,“你有什麽事?”
“你知道……”西澤爾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靳總當年是怎麽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