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見西澤爾半響不答話, 斜著眼睛乜了他一下：“不信？”

    “怎麽會不信？”西澤爾指腹抹去他防風鏡上的灰塵，卻還是留下幾道髒兮兮的印子, “你說的我都信。”

    楚辭抱起手臂，忽然問：“這麽說，你剛才也有知到我的神力場？”

    西澤爾點了點頭。

    楚辭跟著點了點頭：“神力場難道不應該是意識層麵的產嗎？為什麽會象化。”

    “複合是我的神力場在你知範圍的投，所以其實和主觀印象也有一定關係。”見他似乎沒什麽反應，西澤爾笑道：“你不好奇自己的神立場是什麽樣？”

    楚辭轉就走，用一個果斷的背影表達了自己對此毫不興趣。

    “要不你告訴我你看到我的神力場的的樣子，我也告訴你，怎麽樣？”西澤爾提議道。

    “我不。”楚辭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但因為臉上罩著隔離麵罩和防風鏡什麽也看不出來。

    西澤爾本來想追問一句“為什麽”，但他莫名覺得楚辭好像一向對這種問題非常抗拒，於是這個話題就此揭了過去。

    走在前麵的楚辭核對了一下時間，道，“風暴應該會在四十分鍾到一個小時之後完全停止，到時候我們行徑的位置應該在水壩盡頭，發送第一顆定位敏彈, 對了，我不確定奈克希婭團長有沒有收到剛才傳遞出去的信息。”

    “一個小時到的了達水壩盡頭？”西澤爾話，“時間張嗎。”

    “直線距離的話, ”楚辭抿了抿幹的，“不。”

    他補充：“可能會有點累，但我們不是趕時間麽？”

    西澤爾“嗯”了一聲。

    楚辭將背包的綁帶收，完全合脊背, 防風鏡上的灰塵又積攢了薄薄一層，過霧蒙蒙的鏡片，他看到渾濁的天空逐漸出幾分冷灰, 就好像髒水在逐漸沉澱、分層、冷卻。

    “走了。”楚辭朝後揮了下手，然後就迎著風開始奔跑。

    幾乎瞬息之間，他的背影就被颶風模糊了邊界。

    接著是一連串的“咚咚咚咚”沉重響聲。

    那是作戰靴踩在水壩管道上的聲音，像是鼓點，或者某位醫生的手指扣在廢棄城市的脈搏之上，風暴還沒有歇止，它仿佛一隻巨爪要將世界懸空、倒置，無數原本屬於地麵的東西此時在空中漂浮，失重似的卷一個個旋渦。

    而那些浮空的旋渦在被利劍一般的破空聲從中切開。

    切出來一前一後兩個正在疾速飛奔的人。

    天尚未清明，卻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雨水裹雜著塵土，是沉悶的泥腥味，哪怕隔著麵罩也能聞得到。西澤爾本來想問楚辭要不要換件雨，可就是這樣一個念頭的分神，他和楚辭的距離就拉開了一截。

    西澤爾無奈，隻好一言不發的跟上去。

    他一直都對楚辭的能沒什麽懷疑，不說他在179基地訓練時候的表現，單論這家夥某次膽大包天從窗戶裏爬進公寓就足以證明這一點。但現在看來，楚辭優秀的不是能，而應該是生存能力。

    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才能讓他擁有這些本領和知識？

    五十七分鍾之後，他們到達了水壩的另一端，這裏修築著一片占地麵積極廣的樞紐工程，水壩左側接著一個小船閘，楚辭就站在那等西澤爾，西澤爾走到他邊的時候，敏彈正好升空。

    點亮了一團髒汙的雲。

    船閘後的水道和剛才他們一路過來時的蓄水池一樣，都幹涸巨大的沙坑，原本平整的砂層被颶風侵襲，留下一片猛過境般的狼藉。

    “輻指數正常。”

    西澤爾剛才正是因為監測輻指數因此落後了一些距離，楚辭的終端剛才被他拆了，因此記錄的工作也落在了西澤爾上，他一邊記載數據，一邊聽見楚接著他剛才的話道：“也就是說隻有17號蓄水池附近才會發生輻異常？”

    “這種輻異常是突發的，也有可能是我們暫時沒到。”

    盡管他這麽說，但楚辭還是在心裏篤定了猜測，輻異常的範圍隻有17號蓄

    水池，因為他剛才特意跳進船閘的水道裏去查探，卻再沒有發現黑沙層。

    西澤爾的終端投影上漂浮著他們臨時繪製的路線圖，除了他們走過的擬行軍路線之外，剩下的模塊全部是神力場知得來的，大範圍知必然隻能取其廓而失去細節，因此這圖非常簡陋。西澤爾將樞紐工程添加上去，楚辭道：“前麵是一個工業園區，橫穿過去之後就是快速路。”

    “但快速路是半弧形，走直線的話——”

    “直線會經過一片集建築區，不適合行軍。”

    “那就先過去快速路看看？”

    西澤爾核對好簡易地圖的數據，抬頭問：“不休息嗎？”

    快速奔跑本來就非常消耗能，再加上大範圍的神力知，不可能不疲憊。

    “趕時間，”楚辭拽著他的袖子催促，“跑完了回去再休息。”

    “接下來還有三分之一還要多的路程，你確定不需要休息？”

    “你累了？”楚辭反問。

    “不。”

    “那就趕走。”楚辭跳下船閘，一會兒又回頭道，“你真囉嗦，我以後再也不和你出來了。”

    西澤爾在他後歎了一聲。

    工業園和快速路的距離不算短，他們中途發出去第三顆定位敏彈，快速路鏈接著一座架空島嶼，而從環島出去之後很分明的能看出來離開了主城區。

    風暴終於完全停了，天空恢複了清冷的灰，環島之外的運輸軌道和列車軌道上下排布，整齊的像是劃開天空的線。

    “這裏似乎隻能走運輸軌道。”楚辭趴在架空橋的欄桿下，列車軌道上停留著鏽漬斑斑的白廢棄車廂，像黑板槽裏斷裂的筆。

    西澤爾“嗯”了一聲，調出地圖更新並記錄輻指數。

    但是三條運輸軌道中有一條中途斷裂，另外兩條完好，楚辭提議道：“分開？”

    他本以為西澤爾會否決這個提議，但他卻隻是稍作思考，就點頭：“好。”

    西澤爾接著道：“這兩條軌道並不匯，

    連結點也不相同，我剛才看了一下，我們隻能在塔樓匯合。”

    他所說的“看”即是神力知，其實這裏已經接近呼日尼爾城的邊緣地帶，剛才在架空島嶼上楚辭甚至可以瞥見鳥見川的一抹粼粼微。

    楚辭不再廢話：“塔樓見。”

    “路上小心。”

    呼日尼爾的軌道很舊，曆經了幾百年的風蝕和雨淋，有的接合甚至鉚釘鬆，搖搖晃晃。楚辭跑過去的時候一邊計算著如果大型裝備通過這條脆弱的軌道是否還能承重得當……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條軌道晃的還沒有二星港口的廊橋厲害，二星的廊橋都還能完星艦對接，並且頑強的工作了許多年，那在這條軌道上行軍應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大不了到時候分散載重。

    他很快到達了塔樓，並按照和西澤爾的約定發敏彈，測試周圍環境輻，等他做完這些之後西澤爾才姍姍來遲，楚辭嘲笑他：“你太慢了。”

    西澤爾笑道：“你怎麽跑這麽快？”

    楚辭在他的終端裏更新了地圖記錄和坐標數據，心不在焉道：“我要是去參加聯邦之星運會應該可以拿個獎吧……3號軌道安全，隻是太久沒維修了，有的地方有點晃，不過分散載重行軍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

    “這裏的建築都已經幾百年了，晃點也正常，大型設備分開兩邊軌道同時行軍會比較安全。”西澤爾合上終端，“你要是有興趣，倒是可以參加學校的運會？秋運會好像下個月就開始。”

    “沒興趣。”

    楚辭爬到軌道的風向標上，遠遠見通往城市邊界的路被截斷，那顯然是人工障礙，用來警告和防止闖。

    “到了。”他說。

    三顆璀亮的敏彈同時升空，在空中巡航的奈克希婭收到信號後就會返航，而楚辭和西澤爾在原地稍作休整就開始沿原路返回，同時也是再次檢查路況和環境輻，中途因為風暴耽誤去兩個小時，因此他們抵達出發時的降落點時距離預定時間隻剩下一個小時

    三十分鍾。

    敏彈再次升空，十分鍾後銀戰艦從灰翳般雲層中顯出廓，當它降落到一定高度時底部艙門打開，垂下好長一截梯來。

    楚辭和西澤爾相繼爬了上去，如果不是因為呼日尼爾的混磁場和未知輻，擔心短距離傳送會出現未知危險，他們完全不必要跳傘，也不必要像現在這樣吊在梯上，好像兩隻風中淩的蜘蛛。

    戰艦普一降落在35師的主力軍在山口的暫駐地，西澤爾就開始通訊會議，他隻來得及換掉那件滿是灰塵髒汙的防輻服。

    艙門打開的時候駕駛位的奈克希婭回頭道：“師長，艦隊的航線我剛才發在你的終端了，他們打算從南山飛。”

    “那你呢？”

    奈克希婭道：“我巡航啊，你們走呼日尼爾，我可不放心自己飛去卻蘭。”

    “巡航有佐伊就夠了，你去和老應匯合。”

    自懸梯尚未展開，西澤爾直接跳了下去，然後對著還靠在艙壁上的楚辭出手。

    “不用你接我……”楚辭咕噥著，卻還是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粵迎麵小跑了過來：“師長，路線圖我已經整理好了，需要現在發給各位團長嗎？”

    西澤爾“嗯”了一聲，轉頭去找楚辭，楚辭立刻語速飛快地道：“你忙你的，我去找個地方睡覺。”

    說完轉就走。

    西澤爾剛要再說什麽，白粵就接著道：“師長，應團長通訊！”

    “回指揮部，”西澤爾大步流星的往接駁車走去，邊走邊道：“通知納金斯，從現在開始轉移到河灣去，等著接應奈克希亞。”

    “我讓連城重新分組的編隊分好了嗎？”

    “連城團長已經分好了，需要我現在給您過目嗎？”

    “不需要，直接執行。”

    “好的，我這就把您的命令傳達到指揮部通訊組。”

    他和白粵很快走遠了，楚辭從戰艦背後探出頭，看著他手一抓住橫欄邁上接駁車，也不坐下，就那麽靠著敞開的車門，手腕上的終端投出路線圖投影。

    投影幽藍的映

    照著他的眉眼，就像是銳利冷冽的影，白粵在他旁不斷說著什麽，而他時而簡短的回答一兩句，頭也不抬。

    這才是真正的穆赫蘭師長，楚辭想，人們眼中的那個深沉斂，年輕有為的穆赫蘭師長。

    接駁車啟了，他收起神力場，準備隨便找個地方瞇一會，剛一扭頭，就正對上一張掛著墨鏡的白皙麵孔。

    “小孩，躲在這裏看我們師長做什麽？”

    是奈克希婭。

    “我不是小孩，”楚辭慢吞吞道，“我也沒有看，我在明正大的看呢。”

    “哈，”奈克希婭降下舷窗，胳膊肘支撐在窗邊，又將下放在胳膊上，懶洋洋道，“有這樣的哥哥是不是力很大？”

    “為什麽這麽說？”

    “別人知道了你是他弟弟後不可避免的就會拿你和他做比較，”奈克希婭說，“而，很有人能像他一樣，你懂我意思吧？”

    楚辭對的話沒什麽反應，麵上沒有表，仿佛麵癱，心也毫無波瀾，可是看著興味的眼神，他忽然生出一點而奇怪的念頭，似乎是優越，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他懶得細細分辨，惡作劇似的對奈克希婭道：“可是他都說我比他優秀。”

    奈克希婭哈哈大笑：“他在逗你開心呢，他才二十五歲就是聯邦邊防軍的正職師長，你二十五歲能當師長嗎？”

    楚辭愣了一下。

    二十五歲……那已經是十年之後了。

    十年哪怕在某個人的一生中也是一場滄海桑田，誰能一口斷定十年後的事？

    更何況……

    十年後。

    十年後，他還活著嗎？

    “怎麽不說話？”奈克希婭將手在楚辭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楚辭掩著打了個嗬欠，道：“想待會去什麽地方休息。”

    “跟我上天去怎麽樣？”奈克希婭拍了拍戰艦的舷窗邊緣，“白浮鷗4代，技層麵來說目前最先進的戰艦，想不想試試？”

    楚辭疑：“剛才不是已經試過

    了嗎？”

    “我說的是副駕駛，佐伊要跟著主力軍去呼日尼爾巡航，我副駕駛現在空著。”奈克希婭眨眨眼，出巫婆似的笑容，語氣，“我知道你是機師，神力等級也很高，除過機甲之外，你難道就不想驗一下，全邊防軍，不，全聯邦最先進的戰艦嗎？”

    “你會讓我輔助駕駛？”楚辭挑眉。

    “當然不會，”奈克希婭斷然否認，“這可違反《軍事法》，我還不想上軍事法庭。”

    “而且就算沒有輔助駕駛，我也可以飛到卻蘭。”反回去坐在了戰艦主駕駛上，舷窗卻沒有關上，“去不去？馬上就走。”

    “讓我坐在副駕駛就不違反《軍事法》？”楚辭問著，一邊鑽進了艙門。

    “會違反我們的部紀律，”奈克希婭拉下艙頂的樞紐和安全閥，“但是我覺得師長應該不會分我。”

    “為什麽？”

    戰艦艙門和舷窗相繼關閉，楚辭手肘放在副駕駛扶手上，安全鎖自閉合，一道優雅的聲詢問道：“是否更換輔助駕駛？”

    “不更換，開啟獨立駕駛模式。”

    “好的。現在宣讀獨立駕駛《安全須知》及相關責任條款，請駕駛師認真聆聽，第一條，請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