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消失了兩個星期。

    周日晚上, 辭在學校對麵的小餐館見到了他，風塵仆仆，滿臉疲憊。

    “你幹什麽去了？”

    “趙潛蘭有供述出什麽東西來嗎？”

    兩個人同時發問, 最後楚辭先回答：“沒有。”

    “效率還真是低。”沈晝歎, “兩個星期都夠我跑好幾個星球了。”

    “你回去了？”

    沈晝輕微點頭，算是默認。他抿了一口飲料，道：“我懷疑趙潛蘭長期將秦微瀾研究所的信息提供給某個未知方麵。”

    楚辭挑眉：“他想幹什麽？”

    沈晝用手指沾了一點杯子裏的水，在桌麵上寫了一個單詞。

    楚辭的瞳孔微微瞪大, 驚訝溢於言表。

    沈晝攤平手掌抹去了桌上的水漬, 神平和的對旁邊的機人道：“麻煩幫我換一個杯子。”

    楚辭低下頭, 作緩慢的將盤子裏剩下的食咀嚼。

    夜風凜冽，他和沈晝迎著風緘默的走回研究員公寓，窗外的風越來越大，呼嘯低，如同鬼哭。

    “你怎麽知道趙潛蘭是聯邦安全局的間諜？”

    沈晝下外套, 沉思道：“或者說從前是, 現在他效忠於誰我也不知道。”

    “我搞不清他現在的狀態，他並沒有離安全局, 但是他的報流向卻很奇怪。他有時候送出去的是雙份報。”沈晝若有所思道，“安全局在聯邦星域安間諜說好聽點防控，但其實就是監視, 但一般來說，並不會涉及像機係統這種核心數據, 這樣會引起部矛盾……所以我懷疑趙潛蘭盜取數據有別的目的。”

    “比起這個，”楚辭道，“我還是更好奇你是怎麽知道他是間諜這件事的，難道聯邦安全局和調查局一樣拉, 保差到幾乎沒有？”

    “當然不是。”

    沈晝笑道：“我找了外援。”

    “啊？”

    “南枝。”沈晝回答。

    南枝曾經是聯邦安全局的間諜，因為某些原因才逃往霧海避難。

    “但不是已經離安全局了嗎？”楚辭疑道，“怎麽幫你？”

    “春天來北鬥星接你的時候去了趟素式星，帶走了留在那裏的聯絡名單。”沈晝停頓了一下，道，“那份名單裏有一個趙中越的人，是趙潛蘭的中學老師，也是他的遠房舅舅。”

    “趙中越五年前因病過世，但他名下的賬戶並未注銷，去年還有使用痕跡，本來這也不算什麽異常，但是使用者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為這個賬戶創建了一個子賬戶，每次使用的時候都先把錢轉到這個子賬戶裏，比起獨立賬戶，子賬戶的流水號後四位代表星係和地域。”

    “那個子賬戶後四位數字3949，北鬥星係，北鬥星，學院島。”

    沈晝道：“用那個賬戶的是趙潛蘭。”

    “但這並不能斷定，他就是安全局的間諜。”

    “他往賬戶裏轉的每一筆資金明細都是碼語言，破譯之後就是報。”

    沈晝又補了一句：“南枝告訴我的。”

    “他破解了幾條趙潛蘭送出去的報，其中就有運輸那批機甲模擬倉的星艦的航程和航線圖。”

    楚辭驚訝：“真和他有關？”

    “和他有關基本就等同於和安全局有關，”沈晝了下，“安全局探聽太花機組製造公司的新類型產品倒也說得過去，但是我問了秦教授，這批樣品並非是殘次品，檢驗也並不會對樣品造什麽損傷，但按照特昂的說法，是實驗室的項目負責人敲定這批樣品已經報廢……”

    “所以回來北鬥星之前我去了趟馬帝希主星的赤道研究所。按照特昂給我的資料，我找到了當初經手模擬倉樣品的研究員……”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找到他的死亡報告。”

    “……”

    “死於心率病，據說是有家族傳病史。”沈晝意有所指的道，“和他同一星期意外死亡的還有一名研究所保安，死因是腦空白。”

    腦空白是一種突發的腦死亡，醫學界至今也沒有找到腦空白的病因和病理。也就是說，這種死亡方式，本沒有痕跡可循。

    楚辭好笑道：“這不就是明擺著在說，這個人死得有問題嗎？”

    “不過雖然這條線索斷裂，但整個事件邏輯卻可以串聯起來。樣品從北鬥星送往馬帝希主星，接收方實驗室的項目負責人在檢驗過後，或者本就沒有檢驗的況下認為這批樣品不合格，指派研究員銷毀，於是研究員聯絡了在霧海邊境走私的運輸商，將這批樣品走私到了霧海。”

    “這其中有兩個疑點，”沈晝分析道，“第一，秦教授接收到的信息，和執法隊調查的結果，運輸艦隊在去往馬帝希主星的路上就已經失蹤，而赤道研究所給出的回應是，並未接收到這批樣品。檢測實驗室的負責人為什麽要撒謊；第二，負責接收和銷毀的研究員到底是怎麽將積巨大的樣品運出聯邦的。”

    楚辭看著他道：“繼續，我覺得你肯定沒說完。”

    沈晝哈哈一笑，道：“執法隊循著航線調查並未找到運輸星艦殘骸，因此給出的結論是星際自然事故，但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楚辭道：“星艦並沒有失蹤。”

    “對，”沈晝一拍手，“運輸星艦並沒有失蹤，這也就解釋那位負責接收的研究員是如何樣品運出聯邦走私到霧海的。”

    “但這樣的話，星艦在港口降落或者起飛不是會留下記錄？而且星艦一旦偏離航線，航空管理局不會發現嗎？”

    沈晝輕聲道：“隻要有足夠的權限，記錄可以刪除，而航線……”

    楚辭恍然大悟：“趙潛蘭！是他泄了運輸艦的航線。”

    “於是這批樣品被運輸到霧海星域邊境，在綠燈區由一個名侯培東的軍火販子接收，他聯係了特昂，特昂找了亞克的運輸商運到聖羅蘭，被菲勒買走，而春天那次武裝衝突之後，再由簡純繳獲，到了我們手裏。”

    “一個月後，你從北鬥星回來，和簡純開始著手調查這批樣品，在這個過程中，負責接收的研究員死亡，保安死亡，霧海運輸商亞克被殺，特昂被追殺……”

    楚辭問：“是我們的調查驚了誰？”

    沈晝搖了搖頭：“我更傾向於，是因為秦教授不耐煩執法隊的效率，找了別人幫忙調查。”

    “誰？”

    “西澤爾·穆赫蘭。”

    楚辭驚訝：“西澤爾也在調查這件事？”

    “對，”沈晝點頭，“方記載的運輸星艦的失蹤地點是在梅西耶星雲附近，當時的穆赫蘭師長剛從防區特戰隊調到35師，因此秦教授才會找他去調查。”

    楚辭忽然道：“星艦是在梅西耶星雲附近失蹤的？”

    沈晝不在意的“嗯”了一聲。

    “有注冊號嗎？”

    沈晝從終端上找出一頁卷宗，楚辭的目定格在首行的注冊號上，皺眉：“果然是。”

    “什麽？”沈晝問。

    “我們見過這架運輸艦，”楚辭道，“在占星城二十六層。”

    沈晝猛然道：“二十六層的港口，麥布納用來運輸被拐賣小孩去紅島的那架星艦？！”

    “對。”

    沈晝沉聲道：“這次的事件可能與那位神的西赫士有關。”

    “還有一件很巧合的事，”楚辭道，“在這架星艦失蹤的同一時間，有人在霧海黑市出高價購買運輸星艦。當時我拜托萊茵先生暗中調查過，但後來我們去了紅島，也就沒有繼續深。”

    沈晝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接下來我去查。”

    “那趙潛蘭的事，要告訴秦教授嗎？”楚辭問。

    沈晝緩慢的搖了搖頭：“如果真的牽涉西赫士，告訴他也沒用，這裏是聯邦。”

    “不過……”他停頓了一下，道，“如果特昂沒有說謊，現在唯一可以突破的就是赤道研究所那位項目負責人。”

    第二天楚辭在下課的空擋看到沈晝的留言，他去找了秦教授，後者給了他一封介紹信，接下來幾天他要去赤道研究所“參觀流”，對接的正是神力縱模擬倉的微電流項目。

    周一早上第二節照舊是公共課，楚辭照舊被陳柚賦予了占座位的榮使命，昨天晚上和沈晝討論的太晚，導致楚辭隻睡了三個小時，於是窩在座位上打盹，書包抱在懷裏當枕頭，帽子蓋在臉上。

    最後被上課鈴吵醒，陳柚和奧蘭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他旁邊，一個埋著頭啜果，一個擺弄著電子筆，仿佛能玩出什麽花來。

    “沒睡好呀？”陳柚將空掉的果杯放回書包，“周末幹嘛了，找你也見不到人。”

    周末埃德溫關於聯邦星艦曆史的數據終於采集完畢，但是卻並沒有找到他從漆黑之眼開出來的那架逃生艦的完整數據記載，他不得不將小星艦拆分零件，逐個對比、尋找、記錄。

    大到星艦外壁的材質，小到一顆螺釘，工程量十分巨大，他周五和周六夜裏都沒有睡覺才勉強對比完，但還沒有匯總。直到昨天晚上，才勉強睡了幾個小時，但今天早上還是有些困倦。

    “你這個帽子……”奧蘭多看著楚辭的舊帽子，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好複古，都褪了為什麽不買一頂新的。”

    楚辭道：“我願意。”

    “好吧。”奧蘭多無聊的繼續玩電子筆。

    陳柚飛快的補完上節課的筆記，作極其練地將筆記打包發送到奧蘭多和楚辭的信箱，小聲道：“我聽說下節課要測平時分，建議你們都複習一下。”

    奧蘭多牙疼的道：“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結果無事發生，我不相信你了。”

    陳柚扭頭：“信不信。”

    奧蘭多沉默了一會，嘀咕道：“我還是信吧，萬一下節課真的測平時分我肯定要涼了，機械原理已經夠我頭疼了，要是再多一門課不合格，我伯父肯定會殺了我。”

    陳柚冷笑：“你別看啊，你別相信我啊！”

    “誒，”翻找著信箱的信件，“那個俱樂部今天晚上有一次聚會，要去嗎？”

    楚辭想了想，道：“去看看。”

    “要是下午我能活著走出機械理論的課堂的話。”奧蘭多無打采的道。

    機械理論是整個機甲機係的學生最恐懼的一節課，不止是因為這堂課晦難懂，還因為任課老師布林頓教授兇名在外，據說當年秦教授還開課的時候，這二位並稱“雙煞”。

    布林頓教授一百歲左右，常年板著一張嚴肅麵孔，兩道深邃的法令紋仿佛雕刻的壑一般，連說話的時候都幾乎紋不。

    楚辭還好，但是奧蘭多和陳柚對上這門課幾乎屬於瞎子過沼澤，陷在裏頭出不來，兩個人如出一轍的一竅不通，楚辭想給他們補課都不知道從何補起。

    而布林頓教授又嚴格非常，一旦課堂上回答不出問題就一定會到懲罰，按照奧蘭多的說法，頂著這位教授極迫的目說話已經是一種懲罰。

    “上節課大家上來的論文我都看過了，”布林頓教授沉聲道，“都寫的很差，依我看，你們沒有一個人合格！”

    全教室的學生一齊著脖子低下頭，不是因為慚愧，是因為不敢和老師對視。

    楚辭覺得這不科學，因為他的論文是落雨改過的，怎麽可能不合格？

    但是接下來，布林頓教授將所有人的論文都挨個評價了一邊，到他的時候說：“因果關係混！第二部分本不應該引用羅茨定理，多此一舉！”

    奧蘭多因為論文寫得過差而在下課後被去了辦公室，陳柚的論文要重寫，垂頭喪氣的去了圖書館，楚辭隻好再去實驗室借樣板，修改論文。

    弗拉從他旁邊經過，又後退了回來：“你這篇論文不是已經了嗎？”

    楚辭麵無表：“被老師退回來重寫。”

    弗拉仔細的看了一眼批注痕跡，恍然大悟：“布林頓教授啊！”

    搖著頭走了，落雨從作間出來，楚辭將布林頓教授的批語告訴了，落雨哭笑不得：“原來是布林頓教授布置的作業，我記得我上學的時候，從未寫出過一篇令他滿意的文章。他還是bwl的審稿人之一，我們發表文章的時候都期盼不要遇到他審稿。”

    “那，”楚辭道，“不論我怎麽修改，他都不會滿意的吧？”

    落雨點頭：“我猜是的。”

    楚辭：“……”

    “據我所知，布林頓教授隻誇讚過一個人寫的文章。”

    “誰？”楚辭好奇。

    落雨道：“總統先生。”

    “啊？”

    “總統先生上學的時候專業是軍事工程和政治哲學，但是在機械論和基因學都有很深的造詣，早年發表過不相關文章。”

    “這樣啊……”

    ……

    晚間，奧蘭多和陳柚都被論文絆住，所以楚辭一個人去了s俱樂部的聚會。

    聚會在校外一個咖啡館進行，距離學校不遠，但卻是楚辭完全不會去的地方。夜朦朧，咖啡館坐落於街角，沒在一塊藍紫的霓虹牌之後，倘若隻是從旁經過，本注意不到。

    楚辭抬頭，看到它已經褪的門牌，上麵寫著“德裏葉路12號”。

    咖啡館裝修的很複古，也不是自門扉，楚辭推門的時候老舊門軸甚至發出“吱呀”一聲長響。

    店裏線昏暗，第一眼依稀能看到正對著門口紅木吧臺，吧臺後的酒櫃，窗邊豎著皮質沙發，中央稀稀落落幾張小圓桌。

    夜風將昏黃的燈吹得搖曳不清，門半開著，霓虹橫切進來一道藍紫刃，楚辭就站在這道影之中。

    幾道目凝視在他上。

    角落裏有人懶洋洋道：“新麵孔。”

    楚辭走進去，反手關上門，這才發現室的線其實並沒有那麽晦暗，隻是因為這裏的程設和都是暗調，讓人覺得像是走進了白晝將近的黃昏。

    “我認得你，”皮質沙發上一個卷發紅生說道，氣質優雅，反倒看起來不太像學生，“林，對嗎？”

    楚辭微微點了下頭表示默認。

    “我沒想到你會來，”生慢慢站起，輕笑道，“畢竟他們都說，你討厭吵鬧和聚集。”

    楚辭心想，我怎麽不知道。

    “請坐。”

    楚辭坐在了一張小圓桌旁，和他同桌的還有一個男生，男生似乎有些拘謹，隻是打量了楚辭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

    這裏不算他一共有十七個人，但是因為咖啡館實在狹小，因此顯得有些擁。和卷發生一起坐在皮質沙發上的還有一個金發男生，神冷漠，甚至有幾分倨傲，但周圍的學生沒有人直視他。

    “我艾薇拉，”卷發生道，看向旁的金發男生，“這位是我們的領導者，克裏斯托弗·諾亞。”

    “我清楚地記得，”諾亞忽然出聲打斷了艾薇拉的話，他問楚辭，“我們的邀請函送出去同樣的三份，你的同伴為什麽沒有來？”

    楚辭道：“作業沒寫完。”

    咖啡館裏先是安靜，接著發出一陣嗤笑聲。

    諾亞抬了抬角，一隻胳膊支在沙發扶手上，修長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聲音輕的道：“難道他們就不怕失去這次機會？”

    楚辭問：“失去了會怎麽樣？”

    諾亞哂笑了一聲：“不會怎麽樣，隻是聽說今年的一年級竟然有四位神力等級超過s的新生，其中一位還是179的第一名。”

    “我倒是很想見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作者君為大家點的七夕布穀鳥服務，現在我要開始了——

    不孤不孤不孤不孤不孤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