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不笑起來, 溫聲道:“你想讓我怎麽誇你?”
“瞎,”楚辭抱起手臂,“那不就我自己誇我自己了嗎?”
“嗯, ”西澤爾煞有介事的點頭, “說的對。”
他抬手了楚辭的腦袋,道:“真可。”
楚辭:“……”
他無語的偏頭躲掉了西澤爾的手, 嘀咕道:“這什麽誇……”
這句話之後他就再未出聲,似乎是困倦, 烏黑濃的眼睫耷拉下來, 遮住了眼睛裏的。
周遭都是沉默的工廠廢墟, 廢墟中生出巨大的變異植, 那些寬闊的葉脈遮天蔽日, 風來了也紋不, 瓦礫泥土間也許有未知的蟲蟻,但它們習慣了經年累月的躲避,隻一味的潛藏著, 生怕驚了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西澤爾的神力場震了一下, 有一架小飛行進到他的知範圍, 因為這裏的環境實在闃寂荒涼,因此他將神力延得極其寬闊, 那架小飛行其實還距離得很遠,仿佛一隻在夜中巡遊的蜂。
逐漸的,小飛行近了, 不用神力場知也能聽見它引擎的嗡鳴聲。楚辭拉起服上的兜帽戴上, 攀著尚且完好的橋柱, 輕巧的爬了上去, 匍匐在一截斷裂的巨大煙囪背後。
廢棄的工廠建築不知道在此地做了多年的孤魂野鬼,即使有人造訪也都是如今夜般,做一些殺人放火之類見不得的事。西澤爾想提醒楚辭小心一點,免得踩到已經腐朽的磚石,一抬頭卻看到楚辭正好低下頭看過來,手指在上,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像隻夜行的梟鳥,輕盈而恒定的潛藏於暗,等待獵上鉤。
西澤爾無聲的笑了笑,靠在橋柱上,仰頭去看植葉隙間濃鬱平靜的像是天鵝絨幕布的天空。
引擎聲越來越明顯,最終夜中出現了一抹碟形廓,小飛行降落在空地上,帶起的氣流刮得植葉子如同風扇扇葉般搖晃,卷起一小陣塵土飛揚的颶風。
西澤爾屏住了呼吸。
小飛行上走出來一個形高壯的男人,那男人手裏架著一把重機槍,他打開夜視儀戴上,頗為警覺的朝四周觀察了一番,才將小飛行藏進了暗的樹叢裏,隻往工廠部走去。
楚辭從煙囪上跳下來,對西澤爾勾了勾手指。
他跟了上去,和那人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男人走進了一間倉庫模樣的建築,這裏已經坍塌了一半,穹頂如同殘破的碗碟,反扣在斑駁的出裏鋼筋的牆壁上,抬頭就可看見星璀璨的天空。
楚辭沒有沒有跟進去,而是蹲在倉庫門口不遠等待。
西澤爾有些疑,楚辭無聲對他說了一句話,但是線太暗,西澤爾沒有看清他說了什麽,楚辭於是拉過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筆一畫的寫:那不是趙崇。
那手指指尖冰涼,像冷夜落了風霜的玻璃,讓人無端覺得仿佛是易碎品。西澤爾沉默著,到冷冰冰的在手心裏一道一道劃過去,竟然真的生出了雪花拂過,下一秒就要融化逝去的憾來。
不等楚辭寫完最後一個單詞的筆畫,西澤爾輕輕蜷起手掌,將楚辭的手指圈在手心中。
現在他掌心所皆是雪一般的冰冷,可是楚辭的手並未融化,反而因為他的溫而逐漸溫熱起來。
楚辭要走手指,西澤就握得更了些,甚至扣住他的手腕,將他整隻手都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像一方小小的、溫暖的牢籠,將他囚進去。
“放,開。”
楚辭無聲的道。
可是天太黑了,西澤爾假裝沒有看到。
楚辭無奈,隻好任他這樣抓著,直到倉庫後邊拐角,已經斷好幾段的運輸軌上傳來一聲鳥。
工廠址是絕對不可能有鳥的,楚辭直起,著牆壁往前兩步鎖進角落裏,對還在原地的西澤爾指了指左邊的方向,西澤爾會意,慢慢匍匐下腰,朝倉庫側麵的窗戶移過去。
軌道上又傳來兩聲鳥,破落的倉庫裏跟著亮起一束。
有人從軌道上跳了下來,倉庫裏的追出來,照亮這人薑黃絡腮胡,和老鷹一般的同眼睛。
西澤爾猜測這大概就是趙崇,他踩著那束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拔槍對著方才西澤爾站立的地方“砰砰砰”開了幾槍。
哪怕是裝了□□,能槍的槍聲在這樣靜寂的夜裏也格外突兀,可是槍響過後,依舊隻有風聲穿過頹圮的廢墟孔嗚咽低鳴,並未有其他靜。
形高壯的男人走出倉庫:“我已經查探過了,沒有人。”
趙崇點了點頭,收起槍:“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當然。”男人說著,似乎找出什麽東西給了趙崇。
趙崇嗤道:“我真搞不懂你們,為什麽不能郵寄給我,或者托人送過來也行,非得要我親自來取。”
“我不願意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男人道,“半年前自由彼岸就出過紕,那幾個人現如今都死了。”
趙崇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不再廢話,隻留下一句“尾款三天後支付”,便走出了倉庫。
可就在他邁出倉庫大門的第一步,抬起的腳步尚未落下,他若有所的抬頭,瞳孔猛的一。
斷裂的運輸軌上立著一道人影,天太黑了,隻能看見模糊的廓,無聲。
後遽然一聲槍響,子彈如流星,越過趙崇的肩膀直奔軌道上那人而去,是倉庫裏的男人開的槍。
趙崇立刻矮往後一退,回到倉庫破裂的牆壁背後,然後他就看見,從倉庫裏飛出去的那顆子彈像是撞上了什麽障礙般,在空中炸開一朵金紅的火花,然後碎。
火星如同螢火蟲四散飛舞,凋零在地上的卻隻有焦黑的彈片。
趙崇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們是同時開槍的。
倉庫裏賣給他東西的男人和外麵埋伏的那人是同時開槍的……兩顆子彈相撞才落了滿地燒焦的彈片……可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他沒能得到答案,因為他所躲藏的牆壁裂忽然一震,塵簌簌而下,隙如同遊走的蛇般快速擴大,槍聲接連一片,幾乎毫無間隙,眼看牆壁就要倒塌,而這麵牆壁支撐搖搖墜的大門,一旦崩塌整座倉庫必將難以存活。
趙崇回憶了一下剛才進來時觀察到側窗的位置,往前一撲躲開分崩離析的牆壁,然後手腳並用的爬起來朝著側窗的方向衝過去。
砰!
他手臂叉護住頭顱,直接從窗戶裏撞了出去。
依舊風化的窗欄不堪一擊,卻依舊劃破了他的手臂和脖頸,趙崇顧不得疼痛,掙紮著要爬起,一脖子,後腦勺卻撞上一個冷的東西,他知道那是什麽。
槍管。
原來埋伏的不止一個人。
賣他東西的人因為謹慎才選擇了當麵貨,但現在看來依舊有第三個人知曉了這件事,當然,並不能排除這本就是賣家的謀。
可是後的並沒有立刻開槍,趙崇心中一震,還有機會!
他將手裏的槍扔在地上,雙手平舉,腰背佝僂,似乎是一個束手就擒的姿態。下一秒他忽然反手握住抵在他後腦上的槍管大力一拗,那人猝不及防,槍手而出。
但他的反應要比趙崇想的快一些,也要更敏銳,槍被奪,他就立刻矮一躲,趙崇砸下的槍柄就此落空,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槍在手中一轉,便扣下扳機。
黑夜中火花四,誰也不知道打中了什麽,趙崇不願意戰,轉就逃,卻迎麵撞上一拳,正中他的鼻梁,頭暈目眩裏看到金的藍的綠星星到飛,夾雜著紅的鼻。他向後仰過去,差點倒地,手撐著地麵劈一掃,將那人絆倒在地上,然後翻過去在他上,一隻手臂環過去箍住他的脖頸,另外一隻手拿著槍,手指到扳機。
可是槍口還沒有送到那人的頭上,就被他按住,兩人的手指在細小的扳機環之間較量,不知道誰的指甲被刮飛,鮮橫流。
爭奪之中槍接二連三的走火,金紅亮一閃即逝。
趙崇知道槍裏的子彈或許已經打了,他果斷地放手,這隻胳膊也扣在那人脖頸上,用盡生平的力氣,企圖將他勒死。
那人掙紮的作逐漸微弱,就趙崇以為自己快要得手的時候,頭頂忽然“嗡”一聲,劇痛來襲,他的力道不由的一鬆。
接著頭頂又挨了一下,他覺滿臉流了溫熱的,腥氣撲鼻,似乎已經無法呼吸了,於是張開,那猩熱的流淌進裏,舌頭也麻木了,好半晌他才嚐出來,那原來是的味道。
……
楚辭在倉庫窗邊的碎石子地上找到西澤爾時,他正靠在一個隻剩下一半的原料桶上大口氣。終端的燈照過去,西澤爾抬手擋了一下,慢慢抬起頭,楚辭這才看到他頭發淩,角留著一點漬,服領子也破了,像是和野撕扯過一般。
而他擋住刺眼亮的那隻手上,滿是鮮。
楚辭驚了一驚:“你——”
話沒說出口,西澤爾忽然彎下腰一陣劇烈的咳嗽。
楚辭連忙大步過去拍他的脊背,他卻擺了擺手。半晌終於平靜下來,楚辭問:“哥,你沒事吧?”
“沒事,”西澤爾費力的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的道,“有點缺氧。”
“手沒事吧?”
“沒事,”西澤爾將手指在服上隨便了,“不是我的。”
“哦……有傷嗎?”
“沒有。”
“那就好。”
楚辭說著,湊過去仔細看了看,確定他隻是看上去比較狼狽,而沒有什麽實質的傷之後才放下心來。
他抬手輕輕抹掉了西澤爾角的痕,小聲道:“好像搞砸了。”
“什麽?”
楚辭有點懊惱:“不應該你來。
“我沒事,”西澤爾慢慢站起,將自己的槍撿回來,“又沒有傷,隻是……你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業務不練。”
楚辭問:“趙崇很難對付?”
西澤爾沉思道:“他和反應都是上等。”
楚辭道:“我覺得你應該也不差?”
“但我很會這樣,”西澤爾笑道,“赤手空拳的和別人殊死搏鬥。”
“也對,”楚辭點頭,“你是作戰指揮。”
“那你呢?”
西澤爾見楚辭掏出個球狀的記錄儀,在趙崇的上掃了一圈,才抬起頭,若有所思道:“趙崇的懸賞金還沒有阿薩爾高,在我這的話……勉強算個對手吧。”
“勉強?”西澤爾反問。
楚辭將記錄儀放進口袋,頭也不抬:“嗯。”
西澤爾笑著道:“你這麽厲害?”
“那可不,”楚辭雲淡風輕道,“別人見我都得躲著走。”
他將終端的照明打在趙崇流滿麵的臉上,沉思了一下,蹲下在他懷裏了,忽而作一停。
“怎麽了?”西澤爾疑道。
楚辭慢慢撤出手,燈下,他手指間著一把非常普通的黑磁條鑰匙。
“這是……”
“是鎖匠的鑰匙,”楚辭點頭,“但是不是仿製我看不出來,想必隻有鎖匠或者守門人才能分辨。”
“這就是剛才那個男人賣給他的東西?”
“他上沒有別的東西了。”
“可是,我記得‘綠通道’的守門人說過,鑰匙隻有在地下生活的人才有。”
楚辭了下:“你是說這個賣家是地下世界的人?”
“說不好,”西澤爾看著他手裏的鑰匙,“也許隻是個仿製品。”
“隻要找守門人問問就能知道了。”楚辭將這枚鑰匙放進口袋。
“問問賣鑰匙的人不是更快嗎?”西澤爾道。
“好想法,”楚辭一點頭,“但是那個人已經被我殺了。”
西澤爾:“……”
“這就是作太快的壞,”楚辭攤手,“早知道應該讓你去對付那個賣鑰匙的,我來殺趙崇。”
“……我覺得你在諷刺我。”
楚辭裝聾作啞:“但這其實是個悖論,因為隻有製服了他們才能知道他們易了什麽東西,對吧?”
西澤爾隻得應和:“對。”
楚辭往趙崇的上倒了一瓶溶解劑,而再回到已經坍塌的倉庫邊,賣鑰匙的人的就趴在那裏。他似乎是在從倉庫裏往出爬的過程中被一槍斃命,毫無掙紮與打痕跡,甚至於連後腦上的槍口都很小,隻留下一小灘跡。
楚辭拿走了他的終端,將他的也都溶解掉,回頭西澤爾:“走了。”
他們開走了賣鑰匙的人的飛行,回去的路上一會的功夫,埃德溫就查到了這人的份,他納塔斯,是個走私販子,專門倒賣一些小型電子元件,經常在自由彼岸和占星城之間來回,他的主要客戶群就是星盜。
回去之後,楚辭將這次狩獵的見聞講給艾略特·萊茵聽,萊茵接過他遞上去的鑰匙仔細端詳,又比較了楚辭的那把鑰匙,最後搖頭道:“你說的對,也許隻有鎖將和守門人才能分辨得出這把鑰匙的真假。”
“但我們不知道山茶星的守門人是誰。”
“這不是什麽急事,”艾略特·萊茵道,“什麽時候去占星城,捎帶給鎖匠先生就好。”
楚辭點了點頭。
他轉走,萊茵卻驀地問道:“你剛才說,趙崇和賣鑰匙的人提到了自由彼岸?”
“對,那個賣鑰匙的人說,‘半年前自由彼岸就出過紕,現在那幾個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