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巷子口, 楚辭鬼鬼祟祟的道:“我沒有告訴他們我要回來,給他們一個驚嚇。”
“驚嚇……”西澤爾笑道,“你倒是自覺。”
“不過我覺也不能算驚喜, ”楚辭自覺地給自己換了個詞, “因為修斯叔叔應該知道我來霧海。”
他說著往巷子裏走去,這條小巷很窄, 隻有一邊是店麵,另外一邊是青苔遍布的矮牆, 藤蔓覆蓋其上, 卻已經都枯萎了, 隻剩下細瘦的枝子。牆邊毫無規劃的長著幾顆楓樹, 樹冠高大, 幾乎將低矮的路燈網羅其中。
“那就是。”楚辭抬了抬下, 指向前方一家小酒館。
白天應該是營業轉態,但卻門庭冷落,西澤爾跟著楚辭走進去時,前廳裏隻有一個黃頭發的年輕人心不在焉的坐在櫃臺背後杯子。
“客人想要——”黃頭發的聲音頓時停住, 眼睛瞪大像個鈴鐺,“小林?”
“啊。”楚辭應了一聲, “不是我還能是誰?”
“你怎麽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是又有什麽急事?”
左耶素質三連問, 楚辭回答:“我想, 剛才,沒事。”
“嘿。”左耶朝著樓上大聲喊:“姐!小林回來了!”
樓上傳來一陣靜, 左耶才想起剛才進來的還有一個人,眨了眨眼問:“這是誰?”
“是我哥, 西澤爾。”
左耶“哦”了一聲, 反應了幾秒鍾忽然道:“聯邦人?”
“嗯。”
“小心點, 最近晚上不太平,”左耶碎碎念,“別讓他一個人出去……”
這時候,南枝從樓梯上走下來,看到楚辭神一喜,語氣卻嗔怪道:“怎麽回來也不說一聲?”
“驚喜嘛。”楚辭聳肩。
南枝在二樓平臺上就看到了西澤爾,他們之前見過,於是點頭示意,然後就將楚辭拉到自己跟前上下打量,半晌心疼道:“怎麽好像瘦了點?是不是在學校吃得不好啊?”
“絕對沒瘦,”楚辭豎起三手指發誓,“我保證,我是不會瘦的。”
“下都尖了……”
左耶在一旁閑閑的話:“下本來就很尖。”
“小橘子呢?”楚辭問。
“樓上睡覺呢,”南枝出了憂愁的神,“這孩子跟誰學不好非得跟neo學,晝伏夜出你說說。”
“沒事?”
“沒什麽事……我也覺得奇怪,之前帶去過好幾次診所,詹醫生都說沒事,不要再來了。”南枝蹙起眉頭,“但哪有小孩不睡覺沒事的?不行,我明天得再帶去看看,這次換個醫生。”
楚辭想了想,道:“真的沒事,別擔心。neo也在睡覺?”
“已經醒了,”南枝有些無奈,“但不願意下來。”
“全宇宙就最懶。”
“馮也在,不過也在睡覺。”
楚辭:“……”
這算什麽?熬夜修仙已經出現人傳人現象?
他搖了搖頭,道:“我的房間給我哥住,我睡沈晝那。”
“行,”南枝點頭,“省的我收拾了。”
左耶繼續回櫃臺後無打采的杯子,楚辭湊過去問:“你最近都沒有接任務?”
“剛回來沒幾天,”左耶低聲道,“不過本來有一個任務下周要出發,馮卻我推了,還付了兩的違約金,也不知道為什麽。”
楚辭沒有回答,轉西澤爾:“走,我帶你去休息。”
那間舊屋子一直也沒什麽變化,不論是家還是陳設都還是數年前楚辭剛來時候的樣子,隻是前兩年換掉了窗戶,裝了新的恒溫係統,也安了升降梯,但是大家都似乎不怎麽用,反倒了閑置。
“被子在櫃子的真空袋裏,”楚辭道,“平時沒人住,就收起來了。”
西澤爾點了點頭,他的視線緩慢的在屋子裏環視,似乎是想將這裏的點滴細節都觀察一遍。他想象不到十歲的楚辭剛剛逃離殺手、人販子,再從聯邦一路輾轉到霧海,最後停留在這間小屋子中。
“你在想什麽?”楚辭問。
“想你剛來這裏的時候。”
“我剛來?就是……”楚辭說著,卻逐漸聲音漸息,他發現自己竟然不太能記得起來了,隻記得那天雨很大,第一次縱機甲之後神負荷的覺很不好,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他想起來,意識模糊中自己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但那個夢至今無解,夢醒之後就是埃德溫關於自己“非人”的論斷,想想就覺得好笑。
於是他笑了起來,西澤爾詫異:“笑什麽?”
“想起我那時候真的是膽大包天,什麽都不懂就敢縱機甲,”楚辭開玩笑似的道,“還能從地下賭場跑出來,真是運氣好。”
西澤爾笑著歎道:“我覺得你雖然這麽說著,但如果重來一次,你可能還是會那麽做。”
“你真了解我,”楚辭道,“把‘可能’去掉。”
他就是典型的“積極認錯堅決不改”,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為自己的隨心所而付出了代價,想必他也不會如何後悔。
“不過我那時候可沒有想到,這裏會變我的家。”楚辭盤坐在了地毯上,神有些慨,“我想,就算我失去的不可替代,但我得到的也同樣彌足珍貴。”
“我很高興,”西澤爾道,“你沒有迷失在仇恨之中。”
“嗯。”
“你肩膀好點了嗎?”楚辭忽然問。
西澤爾一笑:“早就好了。”
“那你睡覺吧,”楚辭說著從櫃子裏找出被子扔在床上,“我去找neo。”
“好。”
走廊另外一頭是neo的房間,常年像個黑暗的,不風也不。楚辭推門進去的時候,這個人正站在的工作臺前,焊接什麽東西。
楚辭要打開暗窗,neo冷冷的道:“你敢。”
“你什麽時候變異吸鬼了。”楚辭收了手,無奈道,“這樣下去會死的。”
“我早就不想活了。”neo放下鉗,聲音輕飄飄的有氣無力,“要不是你手太貴,我就雇你把我殺了。”
“……”
“你回來幹什麽?”neo看著他,玻璃似的眼珠一不。
“我為什麽不能回來,”楚辭無語,“這是我家。”
“你為什麽要帶別人回來。”
“西澤爾?”楚辭挑眉,“不可以嗎。”
“不可以。”neo的語氣冷冰冰的,“下次再帶別人回來要提前問過我,蠢貨。”
楚辭翻了個白眼,卻還是頗耐心的問:“為什麽啊?”
“沒有原因。”說著,將工作臺上的東西都拉到一邊,整個人沒骨頭似的趴上去。的肩膀很薄,套著件寬大黑襯衫就像是垂下的蝙蝠翅膀,冷綠眼眸死氣沉沉,猶如兩顆明玻璃珠。
不會說謊,但是不願意講出口的事卻不論如何都問不出答案。楚辭深知這一點,幹脆就不問了,隻是道:“萊茵先生在黎明鎮檢索了綠通道的信息,安圖瓦家族的圖徽……”
neo抬頭看了一眼屏上的燕子圖徽,道:“應科技的創始人怎麽可能還活著。”
“我也覺得奇怪,但連卡萊·埃達都說,就是莫利·安圖瓦。”
“你能找到其他和‘綠’通道有關的線索嗎?”
neo斷然拒絕:“不能。”
末了又補充:“加錢也不能。”
楚辭挑了下眉。neo的拒絕一般來說都不是“不能”,而是不願意。
“行吧。”楚辭隻好放棄。
他去隔壁小房間看了一眼小橘子,這孩子睡得角冒泡泡,楚辭小心翼翼的將踢的毯子蓋好,折回了沈晝的房間。
沈晝的屋子比他那間小,屋裏除了床、櫃子和書桌之外也沒有餘,楚辭找了半天被子沒找到,隻好給沈晝通訊。
“你回二星了?”沈晝問。
“嗯,”楚辭按照他說的,在門別後的儲櫃裏找到了裝被子的真空袋,拆開鋪在床上,道,“我剛才去找neo,對我帶西澤爾回來很生氣,還罵我是蠢貨。”
沈晝憋著笑:“這是罵人程度最輕的詞匯了,可見也沒有很生氣,否則一定問候你祖宗十八代。”
楚辭想了想,道:“有道理,可是為什麽不願意見西澤爾?”
沈晝和他都沉默下來,因為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五年前楚辭拜托去找西澤爾的時候也無於衷,並且不願意告訴他們其中的原因。
“初步定了下個星期三去霍姆勒,”楚辭換了個話題,“希到時候有所收獲。”
通訊斷連,他打開了自清潔係統,房間一陣氣流飄,機嗡鳴,楚辭隻好暫時先退了出來。在走廊上徘徊了一會,他悄無聲息的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做賊似的閃進去,躡手躡腳的貓到床邊去看西澤爾。
西澤爾側躺著的,背朝他,楚辭踮起腳也看不到他的臉頰,剛準備要繞過去,西澤爾忽然翻了個。
楚辭以為他醒了,再定睛一看,西澤爾眼睛還閉著,隻是換了個姿勢。
見他確實睡著了,楚辭轉想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蹲在床邊看了一會,忽然手輕輕了西澤爾的睫。
掃得手指的。
楚辭覺得好玩,又用手心去了,這樣看去就像是自己捂住了西澤爾的眼睛。
他剛要收手,明明睡的西澤爾卻忽然抬手扼住了他的手腕,楚辭猝不及防往前一跌,在了西澤爾的上。
他著西澤爾的腔,隔著一層薄薄的被子,能覺得他的心髒沉穩而有力的跳。一隻胳膊落在他脊背上,除了心跳之外,還能覺到西澤爾的腔微微震,大概是他在笑。
楚辭用另一隻手撐起,板著臉道:“放開我,你為什麽要裝睡?”
“我看你玩的很開心,”西澤爾笑道,“不忍心打擾你”
楚辭抬起被他著的手腕。挑眉:“這就是你的‘不忍心打擾’?”
西澤爾悠悠然的放開了手,道:“是你不讓我好好睡覺。”
“你本就沒睡著吧?”楚辭拆除他。
“睡著了。”
“耍賴。”
西澤爾又躺了回去,他上被被子捂得暖融融的,楚辭覺得暖和,於是將手進了他的被子裏,捂了一會,他突然對西澤爾道:“你往那邊點。”
西澤爾不明所以,卻還是往旁邊挪了挪。
然後他就看到楚辭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用他讓出來的那一半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留個腦袋在外麵。
西澤爾:“……”
楚辭滋滋的道:“好了,睡覺吧。”
說著還往他邊拱了拱。
“你不是說這間屋子讓給我嗎?”西澤爾問。
楚辭理直氣壯:“這是我的房間,而且床這麽大,又不是睡不下兩個人。”
西澤爾無奈的起:“那我去旁邊的房間。”
“不行,”楚辭抓著他的袖子,按住他的手,“你比較暖和,你走了就不暖和了。”
西澤爾挑眉:“原來你就把我當暖氣?”
“沒有沒有,”楚辭立即否認,“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睡。”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我不到你不就行了?”楚辭立刻鬆開手,為了證明自己剛才說的,還刻意的往旁邊挪了挪,“而且隔壁房間在除菌呢,暫時進不去,我就在這待一會,等到打掃好了我就回去。”
西澤爾歎了一聲,隻得道:“好。”
“躺回來躺回來。”在被窩裏的楚辭朝他勾了勾手指,像個狡黠的小狐貍,西澤爾覺得自己心甘願的被,掀開被子躺了回去。
楚辭心滿意足的舒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大概是被窩裏確實很暖和,楚辭很快就睡著了,長長的頭發散得到都是,有幾縷就落在西澤爾臉邊,他微微側過頭,臉頰輕輕的上去。他想,他其實並不怕,隻是有時候,心裏而已。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下雨,逐漸也彌漫起濛白的霧氣,遠去一片朦朧,猶如夢境一般。
neo幽魂似的飄到隔壁小房間,剛要爬上床和小橘子一起睡覺,終端就顯示有通訊進來。
是沈晝。
慢吞吞的打開防幹擾模式,道:“我要睡覺了。”
沈晝輕笑:“那我通訊的可真不是時候。”
neo緩慢的眨了眨眼睛,卻並未將通訊斷連。
“小林回去了,你不高興?”沈晝問道,“你前幾天不是還抱怨他不回去。”
“我隻想讓他一個人回來,”neo沉沉地道,“不想要別人。”
“可是西澤爾是小林的哥哥。”沈晝溫和的道。
“不是,”neo低聲道,“他有妹妹。”
沈晝問道:“你不想見到他?”
neo沒有回答。
沈晝那邊的通訊沒有開防幹擾模式,他似乎在外麵,通訊屏幕搖晃不定,風聲雨聲一齊耳,嘈雜不休。
“你幹什麽去?”
“趕在法院下班之前去做一個證據保全,”沈晝冒著雨衝進了車裏,“下周的案子就看這個證據了。”
neo失的道:“你也不願意回來了。”
“我沒有,”沈晝的臉頰和額發都被淋,明水珠逐漸凝聚,然後“吧嗒”一下落在他手背上,“等我忙完這個案子就回去。”
“回來也和小林一樣隻待幾天,”neo的皺著眉頭,“你還是會去聯邦。”
沈晝看向別,道:“你要不要來聯邦看看?我記得我們有一次許願,你說想來聯邦。”
“我不去。”neo冷聲拒絕,因為說得太急,連氣息都有些不穩。
“不去就不去,這麽著急做什麽?”沈晝笑道,他的車子進空間場,幾秒鍾之後又跳出來,甫一落地就聽見一道驚雷炸響,震天地般,天穹之下灰雲翻湧,如晦風雨漫卷昏暗天,一剎那仿佛末日降臨。
“北鬥星就這點不好,”沈晝歎道,“天氣說來就來,猛烈地嚇人。”
neo懨懨的道:“二星就不會。”
“你們為什麽都要去聯邦?”問。
沈晝沉默了一下,輕聲道:“總有些事必須要做……”
“不是必須要做,”neo尖銳的道,“隻是你想去做。”
“我想去做,就是最堅不可摧的理由了。”
neo直接斷掉了通訊,沈晝隻得看著看著空的通訊屏幕,長長歎了一聲。
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他拿著文件袋快步走進了升降梯,米貞已經等在了大廳裏,看見沈晝神一振,語速飛快地道:“很好,我找了證據科的人,隻要今天這個保全完,下周的案子我們必勝。”
等拿到證據保全的憑證,正好是法院下班的時間點,下午十七時三十分,外麵的雨卻越下越大,站在法院高高的臺階上下,雨流如注,大雨被風卷一幕幕水晶帷幔,將世界都隔絕在雨幕背後。
“怎麽了?”米貞看著沈晝道,“心事重重的。”
“來的路上接了一個家裏人的通訊,”沈晝覺得自己被雨淋的服還是有些,卻無暇顧及,“想讓我回去陪。”
米貞笑著道:“等到下周的案子結束休個長假,回去陪吧。”
兩人一起回到律所,走過前臺時前臺妹妹連聲道:“沈律,沈律這裏有你的包裹。”
沈晝倒回去說了聲“謝謝”,從前臺妹妹手中接過來一個禮盒。
“這又是哪個小姑娘送的?”米貞調笑道。
沈晝莞爾:“說不定是個炸彈。”
“你可真會開玩笑……”
沈晝拿著禮盒去了更室,隔間裏很安靜,他拆開盒子,裏麵是一塊手表,而手表後蓋撬開,藏著一小顆輕粘合炸彈,這種東西在霧海隨可見,可在這裏,卻費盡周折才從邊境運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