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淡淡道：“我有這麽容易吃醋？”

    楚辭小聲道：“我覺得有。”

    在西澤爾開口回答之前,他就搶先道：“是你自己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西澤爾好笑道，“我怎麽不記得？”

    “就是在自由彼岸,你去橙子家接我那天晚上。”

    西澤爾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來，他耐心道：“我那是氣話。”

    楚辭嘟囔：“反正你說過。”

    “好好好，”西澤爾順著他的話，“我斷通訊了，你自己小心點。”

    “別啊，”楚辭幹道，“我通訊你是真的有事來的。”

    “什麽事？”

    楚辭將橙子的話複述了一遍,西澤爾沉片刻，道：“西赫士還在找那個人。”

    拉萊葉隻是猜測，他們暫時無法確定那個人是誰,但有一點卻毋庸置疑,這個人對西赫士，至關重要。

    楚辭剛要開口，遠方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炸,他所在的倉庫整座開始抖，穹頂上簌簌的掉落下來嗆人的塵,楚辭隻給通訊屏幕裏的西澤爾做了個手勢便斷掉通訊，手臂護著頭顱快速跑了出去。

    目之所及之硝煙四起,有槍火聲傳來，但並不集,楚辭沿著運輸通道離開倉庫沒多久，又傳來一聲炸,他抬起頭過去,一座高聳的哨塔緩緩傾斜,繼而倒下,分崩離析，塵煙彌漫。

    兩個小時後，黎明到來。

    南半球灰敗的天空中燃燒起一點亮白的團，比昨夜任何一次炸產生的明都要亮，隻是天亮時分，軍工廠持續了一夜的炸和槍火終於歇止，地下城的斐勒於半夜得到了這一消息，他震怒地要將基地集結的所有兵力全部派去南半球，可是同時他也知道，晚了。

    南半球已定局，而他也分不出人馬再趕過去，在中心線，凱特蘭的戰力雖然不如他，但他也沒有辦法段時間一舉將其拿下，而山的邊界線上還被慕容開著打，他不敢將基地的守軍全部派過去，一旦所有兵力全部在邊界線上，那麽後方將變一座空城，這點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南半球的軍工廠已經失守，他不能再丟失去地下城的領地。

    但他還是低估了星區防衛隊的戰力，山邊界線最終失守，他不得不放棄中心線的進攻，轉而將兵力調派過去增援，盡管如此，他依舊丟失了兩條運輸路線和三座能源站，山的邊界線從此被改寫，星區防衛隊的領地範圍越過了山，在原本就雄厚遼闊的領地基礎上，又拓展了一大塊。

    斐勒灰溜溜的偃旗息鼓，逃回自己的基地休養生息，他現在變了十幾年前的凱特蘭，原本賴以生存的軍工廠一座不剩，可是現在卻沒有運輸生意給他做，這次戰爭之中，凱特蘭將一躍為聖羅蘭的第二大勢力首領，實力恐怕比起索倫橋的陳河有過之而無不及。

    盡管斐勒恨得牙，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已經傷筋骨，此刻不宜再有任何作，幸好慕容開沒有乘勝追擊，否則他可能連剩下的一點領地都保不住！

    楚辭在通訊中問了慕容開這個問題：“你為什麽不一次追到山，將斐勒的地盤都搶過來？”

    “我要是越過山，等待著我的恐怕就不止斐勒一個咯。”

    南半球進展順利，慕容開心頗為愉悅，他道：“如果我表現出一點吞並斐勒領地意思，伯卡·諾維奇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他會覺的，我能消滅斐勒，下一個肯定就是他，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得，說不定他會立刻和斐勒結盟，到時候戰爭範圍擴大，對我可沒有好。”

    “那你這不是，放虎歸山？”

    “斐勒也配‘虎’？”慕容開輕蔑道，“他頂多算是一條蛇，還是一條，斷了尾的蛇，一時半會翻不什麽氣候啦。”

    楚辭聳了聳肩。

    “我已經聽簡純說了，你很厲害嘛，”慕容開了下，“直接炸掉了人家的信號基站？這讓人家還怎麽求救？”

    楚辭瞥了他一眼：“你要的不就是這種效果？”

    “是這樣沒錯，”慕容開點頭，“我這不是在誇你厲害嘛。”

    “誇我就是上說說？”楚辭隨口道，“來點實際的。”

    慕容開忽然道：“軍工分你一家？”

    楚辭差點被自己剛塞進裏的能量塊嗆到，他勉力咽下口中膨脹起來的能量塊，瞪著眼睛道：“我要軍工廠做什麽？”

    “這可都是錢啊！”慕容開痛心疾首道，“不要算了！”

    楚辭眨了眨眼：“那我要吧。”

    “我可以幫你代管，”慕容開盤算著，“到時候你等著收錢就行，這樣我還可以多收你的代管費。”

    楚辭：“……不用你代管，我讓雨多去。”

    慕容開“哦”了一聲，惋惜道：“忘了你現在有專職手下了，行吧。”

    楚辭他那邊的通訊屏幕裏找了一會，沒有看見西澤爾的影，疑道：“我哥呢，他不是說自己在指揮室？”

    “他天一亮就回去了，”慕容開道，“也不知道做什麽。”

    “誒，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楚辭道：“大概還要三個小時。”

    揮手清除掉通訊頁麵，楚辭掰著手指算了算，發現距離西澤爾的假期結束隻剩下兩天了，說是放假，結果在霧海似乎比在聯邦還要忙，他心道，穆赫蘭參謀長真可憐。

    兩天……他們還可以再回一趟二星，這次之後，下次再要回去又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楚辭順手通訊了沈晝，本來想問他什麽時候回聯邦，結果這家夥說，他已經預定好了明天的星艦。

    楚辭疑道：“你這麽著急做什麽？”

    沈晝低聲道：“neo要和我一起去，我提前回去一天，幫收拾房間。”

    楚辭愣了一下，半晌才道：“真的要去啊。”

    沈晝“嗯”了一聲。

    星艦降落之後，簡純帶著隊伍回了司令部複命，楚辭直奔丹蔻的旅店，一邊給西澤爾通訊，告訴他接下來的行程。

    結果通訊並未連接功，而楚辭回去的時候丹蔻說，西澤爾不在，他去了螢火廣場的醫院。

    楚辭覺得稀奇：“他去醫院做什麽，生病了？”

    “不是。”丹蔻搖頭，“他找我要了醫院裏一個人的通訊id，說是要借一個儀，……神像儀，應該模擬記憶的。”

    楚辭停頓了一下，緩緩道：“神像儀……”

    他等了一會不見西澤爾回來，於是準備去醫院找他，剛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接到了西澤爾的通訊。

    “我在醫院，”西澤爾解釋道，“剛才在神分析，沒有看到終端上的通訊提醒。”

    “你真的把頌布的記憶芯片帶過來了？”楚辭驚訝道，“我上次還以為你就隨便說說。”

    “分析原始記憶模組必須借助神像儀，”西澤爾道，“聯邦的儀不管什麽渠道都會留下分析記錄，所以我來的時候就順手帶過來了——十九層。”

    他說著報了個房間號，楚辭從膠囊升降梯出來，便直接過去找他。

    儀室似乎很久未曾使用過，彌漫著淡淡的腐積灰塵味道，西澤爾的臉有些蒼白，這是每次深度神分析之後都會留下的作用癥，楚辭問：“已經分析完了？”

    西澤爾點了點頭。

    “你……看到了什麽？”

    西澤爾平靜地道：“相比起所提斯的記憶，頌布的記憶要更混扭曲，許多記憶就算經過分析也還是都斷斷續續的。”

    他停頓了一下，道：“他在自由彼岸確實到了朱葉的庇護，所以萊茵先生的推斷是正確的，朱葉、老鍾、康維、頌布這幾人都是西赫士的手下，隻不過朱葉的級別跟高一些，頌布也是直接找了——他們似乎是在一次運輸中認識的——用‘綠通道’將頌布送走，使其躲避了西赫士的追殺，老鍾和康維不過都是朱葉手下的嘍囉而已。”

    “難怪頌布會躲藏在二十六層的港口，”楚辭若有所思道，“如果是朱葉將他送走的話……朱葉接手了二十六層港口被毀之後的運輸工作，知道二十六層的港口位置一點也不奇怪。”

    西澤爾點了點頭，接著道：“而頌布之所以被西赫士追殺，是因為那個拉萊葉的小孩從他手裏逃，而他未能將其找回去，超過了限定的時間之後，西赫士就將他列了殺戮名單。”

    楚辭驚道：“他沒有找到拉萊葉？”

    “是的，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找到拉萊葉。”西澤爾出沉思的表，“他的記憶裏一直在重複著這件事，直到他被西赫士下了緝殺令，他也沒有完這項任務。”

    “可是，”楚辭皺眉，“我在卡斯特拉的主衛三遇到他的時候，他帶走了拉萊葉——”

    “然後半路上，那個小孩又逃了。”

    “為什麽？”楚辭疑道，“拉萊葉隻是個幾歲的小孩，為什麽能屢次從職業殺手手中逃走？”

    西澤爾緩慢道：“據頌布的記憶……似乎，對麻醉劑和鎮定劑免疫，而且有一種能力。”

    他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眼底閃過一些晦暗不明的緒，楚辭追問：“什麽能力？”

    “似乎可以控製他人的行為。”

    楚辭的眼瞳微微滯了一瞬，半晌，他低聲道：“或許那不是控製別人的行為，隻是神力的深度幹擾和縱。”

    他在心中默然補上了後半句，我也可以。

    “還有，”西澤爾迅速將這個話題替換了過去，“我在頌布的記憶中看到了一個人的影，我猜測那應該是西赫士，但是他的記憶帶著非常強烈的波，而我據他那段記憶的時間推算……”

    他低了聲音：“似乎是在我們離開錫林後不久。”

    “楚辭？”他了一聲。

    楚辭如夢初醒般，眼中彌漫著一層迷霧，他道：“我能看到那段記憶嗎？”

    西澤爾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我將頌布記憶編輯過了，雖然你從來沒有神分析過，但……可以試試。”

    他詳細地向楚辭講述了淺層景森分析的要領，本來想讓楚辭先嚐試一下，卻不想他直接便將自己的神力網和神像儀連接，西澤爾無奈歎了一聲，隻好等他分析完畢。

    ……

    楚辭沉在一片模糊不清的世界中，就像是攪混了一塘泥水，灰黃的、泛著腥氣的混沌之中，有一個白的瘦長影在說話。

    可是說了什麽，楚辭一句也聽不清，他直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抖，好像是他的，又好像不是，是另一個人的意識。

    他在恐懼。

    這種強烈的緒如同洶湧的，一波一波衝刷著頌布的神世界，哪怕已經隔了這麽久，哪怕它已經為了記憶芯片中的信息片段，可是經過神儀解析之後，這種恐懼的覺甚至可以影響到分析者。

    然後，那個瘦長的、如同鬼影一般的白影逐漸清晰起來，楚辭看見了的臉。

    和數年前他在焚毀的案卷中看到這張臉的時候一樣，和頌布看到被自己殺死的人死而複生的時候一樣……數年後，現在，這張臉以一種鬼怪般奇譎的方式再次被他看到。

    而他的的反應，竟然和頌布的記憶中如出一轍。

    那是……本該和錫林星一起葬的，斯諾朗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