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煦坐在馬上，遠遠看著長街盡頭帶人等候的韓擎，看著這陌生又繁華的長安街，忽然有些恍惚。

他已經有些習慣了北疆苦寒，驟然重新回到這金玉琳瑯的京城，心中竟沒有多歸家的安寧，只覺得像是在異鄉遇到了自己的故人。

一別半年，韓擎瘦了一點。他聽說了韓擎大病一場。差點沒熬過來的事。可真看到這個弟弟站在自己面前，也只是拍拍肩就過去了，沒有多問。

宮裡的接風宴匆匆忙忙，待到午夜才結束。韓擎陪著他跟人來人往的人寒暄，貴胄們一口一個三殿下，把蕭容煦得越發恍惚。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皇子了，在北疆別人都他大帥，或者老蕭。韓擎在他說話時低頭看了一眼，蕭容煦袖上翻出皮面的部分被磨得十分老舊，已見一點窟窿。

蕭容煦這個人就是這樣，他也不過二十來歲，卻把自己搞得十分滄桑潦草，不像個皇子，倒像村夫。兩人上了馬準備去跟軍中的人單獨喝點。已近午夜，長安街上只有打更人在街角走過，安靜得像蕭容煦夢裡的京城。

馬蹄聲輕輕踏在青磚上，蕭容煦忽然低聲道：“韓擎，你別想把我送回來繼承皇位。”

韓擎形微微僵了一下，側頭看蕭容煦，沒有說出話。

蕭容煦看月不看他：“哥還不知你那些心思？你覺著把這位置給我了，你就能心安理得替我守著江山，還能我回來養病，是不是？”

韓擎張了張口：“我只是你回來替我看著侯府。”

蕭容煦一笑：“你這媳婦夠金貴的，要本帥親自看著。”

韓擎沉默片刻：“你在北疆，也不高興。”

“你哪隻眼睛看出來哥不高興了？”

“你總去劉若雙那個墳頭坐著，”韓擎開口：“你也不治病，一直拖著，你上不敢說，你心裡地想死。”

韓擎抬頭看他：“三哥，我自己不行。”

韓擎沉聲道：“這世上要有人坐龍椅，也要有人守江山。你我既生在這個位置，就得把事做完。你若坐寶殿，我替你守江山。”

“若你不願意，那我也要你替我看著北疆。”

“這天下的兵權，只有在你手裡，我才安心。或是換了旁人，我必起猜忌之心。”韓擎沉聲道。

他知道人是會變的，任何一個人坐上那個位置，都不可能不多疑。他是會變的，變得權滔天，變得猜忌，他需要定心之人。

蕭容煦是可以讓他定心之人。韓擎開口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京城，我不拘你在京，但我想你好好活著，若有一天我突然了一個昏聵的暴君，你能從北疆殺回來給我幾掌。”

蕭容煦神複雜地看著韓擎，他知道韓擎也不喜歡那個位置。他比自己更喜歡北疆，韓擎若非白荷，韓擎現在早就在北疆家了。他當真喜歡塞上的草木和大漠，韓擎在那裡活得很自由。

但是這隻小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默默做好了給他自己拴上赤金鐵鏈的準備。

他看著韓擎，韓擎好像一下長大了很多，並非他從前不。那是另一種維度的，他眼神沉了很多，收斂了許多鋒芒。他忽然想起方才在宮宴上見到的那個人。

韓擎唸了三年的那個人，白荷。坐在韓擎邊，氣質疏冷而端莊，儼然是個標準的上京貴，的確是的，得像是周籠罩著一層月。

他從前見過一次白荷，卻沒有細看。

如今仔細看過，才忽然發現這個人並非看上去那麼簡單。的眼神很像一個人——從前的白相，白清澤。

微微抬手跟自己敬酒，手腕上叮噹一聲輕響，腕上紅繩上，墜著和韓擎腰上一模一樣的金鈴鐺。

韓擎給自己套上的那條無形的赤金的鏈子，盡頭手裡。終究是把猛虎束進了金籠之中。

蕭容煦不知道該怎麼說，很多時刻，他會想如果若霜還活著，他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他可能在北疆裡跟有一個小家，兩人會有孩子。但他也從此有了牽掛，如今他恣肆灑，誰也不在乎，因為他背後毫無牽掛。

蕭容煦忽然笑著搖了搖頭，開口道：“韓擎，你說這命運是不是有趣？三年前若非你對白荷有意，你也不會那麼決絕地跟我離京。

可三年後你想走，卻走不了了，走也是因為，回來也是因為。如今被的要做太子，還是因為和孩子。你這些年看似出生死，大起大落，實則都是活一個白荷。”

韓擎被說得愣了一下，自己恍然一陣，也自嘲地笑了一下，語氣隨意地道：“當初不該去宮宴，陪二哥去喝酒多好。”

蕭容煦也笑了兩聲，不遠一群老識的軍已經在酒樓外面等候。莫副遠遠地看見韓擎的馬，在口中吹了一聲極有力量的口哨，口哨聲劃破空氣，馬兒立刻有靈般加快了速度，馱著韓擎衝前面小跑而去。

韓擎沒阻止，笑著任由馬奔著自己戰友而去。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韓擎的名字，又有人揶揄這人膽子忒大。

蕭容煦下了馬去勾那人的脖子，開口道：“吧你們，也沒幾天能指名道姓地這小子了！”

***

蕭錦麟剛準備睡，窗外忽然被敲了幾聲，嚇了一跳，立刻抱住被子，剛準備人，便聽見外面傳來悉的聲音：“公主，是我。”

……景越？

蕭錦麟從床上爬下來，看了一眼外面，宮不在，替填手爐去了。

這才下床開了窗戶，小聲怒道：“你怎麼在這裡？”

景越開口：“臣得去。”

蕭錦麟一怔：“去哪裡？”

“南疆。”

“為何，為何又去了，不是答應了我不走麼？”蕭錦麟急得眼圈又有點紅。

景越沉默片刻：“師兄說，若想娶公主，要有軍功爵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