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輕聲問：“荷……怎麼樣了？”

韓擎沒說話。

“朕知道你不願意……可是……可是你看，這天下，朕……還能給誰？”

外面雷聲轟然巨響，韓擎抬起頭，滿腦子都是白荷如今一個人躺在那裡，下全是的場景，他控制不住去想最壞的結果。

也許今日早產，也跟魏家有關，可如今能怎麼辦？魏淑宜自戕，父親勢必也跑不了。那又如何，他的孩子和此生摯，仍舊命懸一線。

這京城太複雜，他盯著，卻仍舊有不可控之事。

他也曾覺得自已無所不能，沙場之上千鈞一發，他無所畏懼，他把自已當自已的神明。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已也要跪在神佛面前，祈求世間業債他一人揹負就好，不要傷害他所之人。

可那位老道士說，他此生無後就，白荷也活不過二十三歲。

景越不知道的是，清羽山大醮之前，他在祖師爺面前請了三柱香，三柱香皆斷。

天命不應他的祈求，三柱又三柱，他跪在那裡求了一次又一次，昏天黑地的跪了三天，一直到滿地香灰，他手上盡是香火灼燒的疤痕，不知第多次，那三柱香終於安穩燃燒到最後。

師叔說他要付出代價，而那場大醮以後，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好好的活著，白荷如今卻依舊命懸一線。

皇帝似乎在他的沉默裡猜到了什麼，忽然開口道：“擎兒……若這是你的命，你便應接著。”

外面雷聲陣陣，皇帝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韓擎看著自已的生父，一奇異而劇烈的悲傷湧上他心頭。

很奇怪，他此前對皇帝並無什麼，哪怕知道他快死了，心中也沒有什麼波瀾。可如今，他居然也被那脈相連的力量牽絆在此，不由自主地紅了眼圈。

“答應朕……你答應朕！”老皇帝抓住他的手：“你要接著，你要接住了！別……別鶴兒和容安，你想將他們拘著一輩子也好，留著他們的命……”

韓擎眼神沉沉：“你為何要認我？”

“我……”老皇帝的眼中忽然流出一行淚水：“我不該做皇帝，一開始便應跟著展眉一起走……如今你也被困在這裡了，我對不起你……”

韓擎死死盯著他：“你本就想我，我接了這個位置！”

所謂的幫蕭容鶴掩人耳目，也不過是個幌子！他早就算計得清清楚楚，也知道魏家有何野心！

他故意縱容魏淑宜發宮變，只是為了自已前來救駕，接下這個皇位！

一瞬間，韓擎只覺得心頭一陣發冷。面前這個男人，哪怕到最後一刻，也要絞盡腦引他局。

他一直到幾天前才知道，蕭容煦一個母家無權的弱勢皇子，當初為了不被皇帝與朝堂忌憚，一碗藥毀了自已的，從此再不能生育，皇帝這才肯放他離京去往西北，將兵權到他手上。

那一把龍椅，引得多人瘋了，殘了，命也丟了。

外面大雨傾盆，韓擎周發冷，他只想回家，回去看看白荷怎麼樣了。他起，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走向大殿之外，大門被他一腳踹開，他腳步在殿外一滯。

三省六部，文武百，在大雨之中跪了滿地。為首的老臣正跪在他面前，手中是那道早已擬好的聖旨。

他看著面前滿手鮮的韓擎，大雨之中聲音依舊洪亮而堅定：“請殿下繼承大統，興我大景！”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劈天似地在天邊亮起，瞬間照亮了大殿之外的空地，所有人都抬頭看向了韓擎，韓擎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眾人大驚失，連忙上去要扶，可尚未來得及，他已經跪在原地，死死捂著臉沒有。

一位老臣爬起來跪到他面前：“殿下！……殿下！”

水混合著雨水順著韓擎的指流了下來，他死死捂著自已的眼睛，而鮮仍舊不斷從他眼中流出。

“快來人！快傳太醫！！”

韓擎從未到過如此劇烈的疼痛，痛到他一瞬間被離了所有力氣，他頂著最後一口氣沒有倒下去，可疼痛仍舊侵蝕著他的眼睛。大雨打在他頭頂，雨聲生生催命一般，疼痛達到了一個頂峰，一瞬間，他忽然什麼都覺不到了。

只有雨聲，只有雨聲，仍舊在腦子裡劈天蓋地的響起，恍惚間，他忽然在雨聲中聽到了清羽山大醮時敲響的六十四下鐘聲。

鐘聲轟鳴，師叔的聲音忽然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

“既有所願，必有所償，你可願意？”

“既有所願，必有所償，你可願意？”

“既有所願，必有所償，你可願意？”

生生催命，如魔咒一般一遍遍在他腦海中響起。

一瞬間，他忽然在這翻天覆地的劇痛之中明白了些什麼，這就是他的代價，這就是他保住白荷的代價！

他忽然鬆開了手，雙目充斥鮮的可怖模樣將老文臣嚇得大一聲，跌坐在一旁。韓擎卻忽然出了一點釋然的笑意。

他的報應來了，他的報應終於來了。

他既以命運償還業債，白荷……就能活下去。

視線已經徹底消失，天地陷一片恍若永恆般的黑暗之中。他聽到大雨中的喊與腳步聲，聽到眾人紛紛的他的名字。

韓擎慢慢閉上眼睛，安靜地陷了徹底的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