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烏寨（十七）

  寨樓這邊的石屋雖然用泥糊了指頭的牆， 又有厚重的木門板擋著，但仍有刺骨寒風從門框與門板之間鑽進來。

  被嗖進來的寒風吹了滿臉的烏列蘇微瞇著眸子，緩緩睜開眼。經系統提示， 今天已經降至四級低溫。再維系一天，恆溫道的效果就會被逐步削減， 時間越往後推，生存環境越惡劣。

  正常的山神進獻時間是初一， 但烏明雪了三人的對立面，只要奪下假山神團夥的話語權，說不準會提前派人武裝下屬進山。

  如果當初烏萬歡跟烏明雪不對東夏國玩家手，或許眼下六個人還在各自發揮所長， 籌備應對低溫的方案，共同等待初一的到來。

  然現在哪怕食跟燃料都不缺， 有烏明雪環伺在側， 烏列蘇心底仍有種拿不準的凝重。

  他思索片刻， 借助門裡進來的昏暗晨，視線掃過另外兩張床鋪。烏西晴的被窩拱一坨，烏雅弦的床上， 空空，連被子都沒過。

  昨晚烏雅弦趁夜出門後， 烏列蘇撐著等了大約兩三個小時， 人沒有回來， 也沒有聽到樹木崩塌的聲音。他最後實在太累， 閉上眼睛睡了會，誰知一覺就睡到了早上。

  至於烏雅弦晚上究竟是回來後又出去， 還是一直沒回來， 烏列蘇也拿不準。

  “嗚——”

  “嗚嗚——”

  烏列蘇沉思期間， 忽然聽到石屋外傳來抑的嗚咽聲，就像有人在哭。

  他側耳傾聽片刻，擰著眉忽地掀開被褥起，穿上布鞋大步來到目前，手將厚重的木板門推開。冬季的白霜就像霧，縈繞著整片聚集地。

  烏列蘇看見很多寨民穿著補補的老舊夾襖，靠牆而坐，或是以手捂面發出嗚咽，或是天無聲落淚，一難以言喻的哀痛悲傷，無聲擴散。

  烏列蘇抬手了下鼻頭，眉頭皺的更深，他轉回到石屋，大步來到烏西晴的床邊，將人搖醒，語氣凝重道：“寨裡出事了。”

  “什……麽？”

  熬到昨晚凌晨麗婭下的詛咒才消，烏西晴到現在才睡了幾個小時，困得眼皮都睜不開，含糊問了句。

  烏列蘇語氣加重，“寨裡出事了！”

  “烏明雪打過來了！？”烏西晴瞬間嚇醒，瞪大眼睛盯著五颯爽英氣的烏列蘇。

  “不是，是寨民們很不對勁。”

  烏列蘇搖頭，“你先起來，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姐呢？”

  烏西晴下意識問。

  “烏雅弦不在，不知道是今早出去了，還是昨晚就沒回來。”烏列蘇說。

  “昨晚應該沒回來吧，我過了十二點才睡，昨晚怨靈也沒有過來。”烏西晴邊說邊起，掀開被子後，屋的冷風讓瑟了一下，“嘶，有點冷。”

  第一天晚上被烏明雪暗算，導致中了怨靈的蠱。恆溫道雖然還有效，但早起的溫差變化過大，恆溫道調節不過來，就會覺得有點冷。

  “四級低溫了，要是恆溫道效果削減，我這裡本來就只剩下27℃的表溫度，再降，我就只能在火堆邊上了。”烏西晴有些頭疼。

  這還是大佬跟怨靈周旋，烏寨食跟木柴充足的況下。

  要是沒有大佬在，怨靈威脅、食威脅、木柴不足、氣溫驟降、行點限制……這些debuff疊加在一起，烏西晴是想想已經開始頭皮發麻甚至窒息了。

  “快點。”

  烏列蘇心神不寧地催促。

  “好，好。”烏西晴忙聲應下，匆忙穿上鞋子，跟著烏列蘇走出石屋。

  烏西晴所見場景，與烏列蘇剛才看見的一致。烏西晴看了會，有些疑，“他們……在哭？”

  “嗯。”

  烏列蘇看了眼自己行點，還剩下57點，足以靠近這些寨民。

  兩人並肩走近背靠牆壁坐在地上的寨民，烏西晴被這種悲傷染得心有些低落，輕聲問埋著頭的寨民，“阿叔，發生什麽事了，你們怎麽都哭了？”

  “我家英華妹兒……”

  這位頭髮半鬢花白，飽經風霜的中年寨民抬起頭，眼眶通紅地喊了個名字。他張了張，正想往下說，眼淚卻不控制地往下落。

  這種令人心碎的染力太強，烏西晴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鼻子卻跟著有些發酸。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

  烏西晴看著悲痛得不能自抑的寨民們，喃喃說：“姐也不在這裡。”

  烏列蘇目在每一個寨民臉上掠過，好度倒沒有什麽變化。但這種意料之外的突發狀況，還是讓他心臟直往下沉。

  烏列蘇自己嘗試與幾個悉的寨民通，但他們無一例外沉浸在悲痛中，只是一味地搖頭流眼淚，緒既悲痛又帶著極強的疚。

  “我們去山頭看看。”烏列蘇不了這種悲痛氛圍，他對烏西晴說。烏雅弦一直未曾出現，在烏列蘇看來，是最有可能知道的人。

  “好。”

  烏西晴連忙點頭。

  兩人消耗大半行點來到山頭，但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且山坳的樹木與昨日相比，並未減。

  這下子，就連烏西晴都意識到不對勁了。

  寨民緒莫名其妙陷悲痛，同為玩家，按計劃本該在昨晚清理周邊樹木的烏雅弦又不知所蹤。兩人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

  “不是隨跳的格，昨晚上會不會發生了意外？這些寨民的悲傷……”烏列蘇心沉重地推測。

  “不可能。”

  烏西晴下意識搖頭反駁，“姐也不做沒把握的事，寨民的傷痛肯定是因為其它原因，我們再回去問問他們。”

  烏列蘇沒再說話。

  兩人呆站在山頭，邊等行點恢復，邊思考種種可能。

  即便是烏列蘇也不得不承認，在跟烏雅弦合作幾天后，忽然離帶來的力，太沉了，差點將他垮。

  烏寨聚集地的安排、食獲取、木柴獲取這三件大事，烏雅弦獨自完了木柴儲備，在寨民配合下弄到了夠整個烏寨吃五天的食，而聚集地安排，也是由提出的方案。

  一旦失蹤，食獲取需要重新制定計劃，木柴也需要寨民靠力氣去砍伐。不說效率驟降，是定海神針一般的主心骨沒了，帶來的潛在患簡直一籮筐。

  行點恢復後，重新回到寨樓街上的兩人發現悲傷氣氛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隨著越聚越多的寨民而越發濃重。

  【主線任務：喚醒被山神教化的寨民，2/10人。】

  就在烏西晴束手無策之際，系統忽然彈出一個提醒，定睛一看，整個人都懵了。

  烏西晴：？？？

  怎麽回事啊？

  “我，我主線……”烏西晴瞪大眸子看向烏列蘇，磕磕絆絆，話還沒說完，就被烏列蘇神凝重地打斷，“你的主線也有進度了？”

  “對，2個。”

  烏西晴懵地點頭，剛說完，主線任務的完人數又漲了一個，“3個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烏西晴臉上表徹底繃不住了。

  烏列蘇環顧在場寨民，不願放過他們臉上毫變化。通關這麽多次副本，這還是第一回 主線任務有了進度，他高興不起來的況。

  太詭異了。

  他本不知道主線任務為什麽會發生變化？跟這些寨民的悲傷有關系嗎？

  可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不知道主線任務為什麽會漲，自然也就弄不明白什麽時候又會停下，這種不確定烏列蘇寧可不要！

  “我們必須找到烏雅弦。”

  烏列蘇腦海冒出一個直覺，局勢越詭異，他越覺得烏雅弦肯定知道其中幕。

  “嗯！”

  烏西晴重重點頭。

  試著去詢問寨民，但他們沉浸在悲痛中，只會流著淚搖頭。連問三四個，都沒有得到毫有用的報。

  “寨民人數沒有，機螃蟹也在，一個人會去哪裡？”烏列蘇像是在問烏西晴，也像在問自己。

  “暖水房有沒有可能？”烏西晴想了下說。

  “暖水房值得去嗎？為了那點熱水？這邊的灶臺生了火也能燒。”烏列蘇反問。

  “但這裡的工序繁瑣，不如暖水房添柴加水就能燒熱。”烏西晴說。

  烏列蘇：“……”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他想不出烏雅弦為什麽要熱水。

  可人要是不在暖水房，又該在哪裡？或許真的是出於某種原因，需要熱水？

  直到這一刻，烏列蘇才意識到他跟烏西晴對烏雅弦其實並不了解。

  但這又能怎麽辦呢。

  實力上的差距，注定了兩人只能追逐的背影，踩著探索出來的道路，暢通無阻地前進。即便真的不告而別，兩人也沒有任何立場去指摘。

  隨著行點恢復大半，兩人快步趕到暖水房。走在前面的烏西晴站在臺階上，往沒有門的暖水房裡張兩眼，朝下方臺階上的烏列蘇搖頭。

  不在。

  烏列蘇擰著眉頭環顧四周。

  “要不回去等？”烏西晴提議。

  眼下除了等待，似乎也沒別的辦法，烏列蘇正要答應，余忽然注意到一隻掠空的灰麻雀。灰麻雀似乎注意到了臺階上的兩人，撲扇著翅膀落在高樹枝上，轉著腦袋打量。

  在灰麻雀的脖頸位置，掛著一串白神似項鏈的東西。

  相互打量不過兩秒，灰麻雀毫不留地展翅朝另一個方向飛去。

  烏列蘇將目放在臺階最上方擋路的大石頭上，沉聲說：“我們去山神廟看看。”

  烏西晴想了下點頭，“也行。”

  在暖水房撲了個空，兩人對山神廟找到人的期待降低了不。如果主線任務不突然推進，兩人或許還能冷靜地待在寨樓等人回來，但現在他們冷靜不下來了。

  由於暖水房這條通往山神廟的臺階被大石頭擋了路，兩人只能從側面進山林。

  礙於行點限制，兩人走走停停，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看見山神廟的一角。撥開層層灌木與雜草，兩人看見了正站在山神廟外空曠的石板地上，肩膀與手臂上停著幾隻鳥雀的趙如眉。

  “姐！”

  烏西晴特意著嗓子怕嚇跑那些鳥，格外興地喊了聲，“我們的主線任務有靜了！”

  “嗯。”

  趙如眉並不意外地應了聲，垂眸編織著手裡的紙質項鏈，作很快，一條迷你小項鏈只需要五分鍾，編好後，將其掛在腹羽雪白的喜鵲上。

  暫時被符靈掌控的喜鵲撲扇著翅膀，朝一個方向飛去。

  “寨民們的緒很悲痛，你知道是為什麽嗎？”烏列蘇跟在烏西晴後，目送飛向天空的喜鵲不見影，他才向沉聲問。

  “他們夢見了那些被送出去的孩子，所遭遇印象最深刻的噩夢，自然也就對假山神的信仰破滅了。”趙如眉語氣格外平靜，“你們照昨天的計劃，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等任務人數湊齊就能完主線離開副本了。”

  “就這麽簡單？”烏列蘇眉頭鎖，言語裡帶著些許不敢置信。

  原本按照烏列蘇的想法，想要完主線任務，至也要等初一那群假山神團夥進山。但昨晚趙如眉提了一個可能，那就是這群人在烏明雪的影響下，極有可能提前進山。

  但不管提前進山還是等到初一這個日子，總要先與假山神團夥拚一場，讓寨民們意識到這群假山神都是群什麽東西，而後再慢慢拔除他們這些年來深固的思想。

  等這些思想拔除，主線任務自然也就完了。

  這兩者都需要假山神團隊現。

  可現在事實告訴他，主線任務本沒有那麽複雜，只要讓寨民做一場夢就能完。

  這太古怪了。

  “那我們豈不是不用面對大雪天，也不用跟烏明雪與那群武裝的假山神團夥對上，就能提前離開？”烏西晴馬上想到這點，有些高興。

  這簡直是預料之外的喜訊。

  有機會活著離開，沒人願意在這種高危副本裡過久逗留。

    “那得看你們的主線任務完得多快。”趙如眉抬手驅散還站在肩膀上的鳥雀，語氣平靜：“走吧，回去。”

  “好！”烏西晴連忙跟上。

  烏列蘇擰著眉頭環顧四周，目在山神廟上停留片刻，才邁步跟上。

  三人回到寨樓附近，絕大部分中年寨民眼眶通紅，他們沒有再落淚，緒卻從的悲痛轉為強烈的攻擊。

  “大姑娘，初一那群假山神會過來。我們商量過，那群畜生不如的東西，我們打算親自解決他們，為每年送出去的妹兒報仇！”

  一位手持鐮刀的寨民衝到三人面前，緒激流著淚說，“我就是死，我也要殺了他們為妹兒報仇啊！”

  “殺了他們！”

  “為妹兒報仇！”

  其他寨民帶著強烈憤恨紛紛應和。

  在昨晚之前，烏寨的寨民哪怕接真假山神的說辭，那也僅限於真與假，山神肯定是存在的。

  可這場過於真的噩夢碎了他們的天真，他們放在心尖上認真養育的孩子啊，他們為了能讓孩子跟隨山神過上不用節食的好日子，破頭為適齡的孩子搶了進獻的名額……

  作為一位父親，他們總是想把自認為最好的捧到孩子面前，可最後卻將們推進了發不出聲音的深淵。

  自責、愧疚、心痛，這些濃烈緒得他們不上氣，假山神該死，可當初他們要是沒把孩子送過去，這些孩子是不是還活著？

  不敢細想，不敢想。

  就怕越想越想不開，還沒為孩子報仇，自己就先扛不住愧疚倒下了。

  “你們想報仇，也得等到初一。現在這十來天你們打算怎麽辦？什麽也不乾，一直這樣傷心下去嗎？老婆孩子的口糧都不管了？”

  趙如眉看著在場的寨民，語氣平靜得沒有毫波瀾，“這些孩子之所以死亡，的確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你們的愚昧與無知。但你們要知道，這不是最主要原因，你們乃至整個烏寨都是害者。”

  “現在不是自責疚的時候，去幹活，去劈柴，去找點事做。別兇手還沒過來，你們自己先撐不住了，別讓你們的孩子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