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論絕（一）

「你們看，在那幹嘛？」

「絕」類石牆，此刻人煙絕跡，不人僅瞥過一眼，就麻溜地轉到「工」、「巧」、「技」類去了。

可他們都走了，卻見那個「阿青」的木匠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絕」類石牆前。

這獨樹一幟的行，並沒有他們覺得有多厲害，反倒覺得這是水仙不開花——裝蒜。

「難不這是工、巧、技類的題目都看不明白，所以才自暴自棄……可偏站在絕類題目前，這是要做什麼？」

「誰知道怎麼想的，總不能是認為這樣能夠嘩眾取寵吧，我聽說，都沒評考上匠師，還只是一個工匠一級的木匠。」

「當真？不能吧，我可聽說了，那盤龍馬車一經展出，空前絕後，當時咱們圍展品的票數之總和，都遠遠不及一人。」

「呵。」俞滿七聽到了他們的小聲議論，冷笑一聲：「誰能證明那個盤龍馬車便是一人所為？盜？竊？沽名釣譽之輩，在鄴國工匠那可是不勝枚舉，不然你們以為，憑一個連匠師都不是的人，能夠打造這樣一輛盤龍馬車？」

越說，他越不忿氣：「與鄴國匠師一同製造，方現這麼一輛盤龍馬車，可我等全都是個人參賽，他們鄴國勝之不武，有何可比的？那就那些魚目混珠的商賈，覺得驚為天人罷了。」

他這番極盡貶低不滿的話，若是事實便罷，可若是造謠，便其心可誅了。

其它幾位圍者聽了，頓時看鄭曲尺的眼神，那一個憎惡厭棄，愈發對鄴國工匠到嫌棄。

可於海聽了，心頭頓時不滿，他努力發聲：「不、不是的，你別胡說。」

俞滿七一眼橫掃過去，那惡相當場嚇得於海猛地一退。

「我、我不怕你，你沒證據，別攀誣別人……」

俞滿七見他這弱不風的慫樣，笑道：「你跟是什麼關係，這樣幫說話？」

說完，他刻意朝鄭曲尺那邊看一眼，想看看聽到這些話，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應。

而於海也拿餘小心翼翼地窺向鄭曲尺。

可是他們兩人都註定失了。

因為微仰下頜，眸如膠著般凝注在石牆之上，如高川之星，腳踏清風，一磊落而平靜，哪怕沒有震耳聾的喊聲，但莫名有一種震攝與決心在上。

心無旁騖，心全都在題目之上，他們講些什麼，笑些什麼，好的，壞的，都了的耳邊風，拋之腦後。

人總會被一些旁人、雜事所影響心境，但鄭曲尺不會，上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就是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那麼就會全力以赴。

見阿青對自己不理不踩，哪怕他在幫說話，於海難得想哭，可還是撐起神對俞滿七道：「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那你就別多管閑事，瞧瞧人家，可一點沒領，也許這是有自知之明，怕丟更大的臉，便乾脆閉任嘲。」俞滿七譏諷道。

其它人也覺得是這樣。

「虧得霽春匠工會寬容，沒設下最低門檻，才這種水平的工匠混了進來。罷了，算幸運了前十，可接下來，講究的卻是真本領了，估計已經無計可施了，咱們也不必為浪費時間了，抓時間答題吧。」

他們雖然不將那個「阿青」放在眼裡，但在場還有八名對手，他們每一個人對翹楚志在必得，便不再分心，投解題當中。

白玉圓壇護圍欄，大匠們居高座，以一道山鳥夔屏風為擋，注視著下方決賽場上，每一位工匠的一舉一，盡收眼底。

其它八位的一切行軌跡，還屬正常，但有一位杏眼刀疤青年一直站在「絕」類題目前，一直不肯挪步，他們也覺得不解。

「為何一直站在絕類題前不？」

「這人我知曉，便是盤龍馬車的工匠，想來以為自己名列前茅，便好高騖遠，如這般絕類題，向來作為追分題，一開始便只盯著它答，待香燃燼，能答出幾題？」

大匠們見多識廣，人也見過不，但如這青年這般自命不凡，他們都只能報以憾、失。

歷來走得遠的人，不僅僅是天才，更是自謙勤勉上進之人。

「別人都筆了，倒是，只怕還沒有審完題吧。」

「或許……並非是驕傲自大，而是有幾分水準在，這才敢如此挑戰吧。」

「哈哈哈……罡匠師，咱們倆當年也是從霽春匠工會出來的吧，不知道你當時答對了幾道絕類題目？」

那一位心存仁德和善的罡匠師，也就是幫鄭曲尺說話的人，聽后一時失語。

這時，公輸即若將擱置一旁的松香玉盞拿起，眸若雪川，「噔」一聲清脆擱放在桌臺之上。

這一聲，似白茫茫的雪地中，不經意踩碎一枯木，十四位大匠都心驚一，轉頭看向了他的位置。

他道：「霽春匠工會到至今，共舉辦了二十四屆，其中絕類題，每年皆會增添新的難題，至今已有八十六題，而這二十四屆，參與工匠累計不可數，然，唯今，最高答題者最多準數為十四題。」

他一說，其它大匠也嘆：「我當時，答了七題，不過才對三題。」

「我答得多，十六題，但只對了一題罷了。」

「我倒比你們多些，我答對了七題。」

「那老夫便當仁不讓了，我八題。」

這些人，不知怎麼地，開始了攀比，多答對一題，便能自傲於一眾大匠，畢竟「絕」類的題，有多難，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了。

這時，彌苦也不甘寂寞，湊近來問公輸即若：「不知，公輸大家，你能答對幾題？」

一聽這個問題，一眾大匠當即嘎然止聲，都一臉好奇地看著公輸即若，期待接下來的答案。

公輸即若想了一下，道：「我二十時，曾未限時，用一日時間，可答出石牆絕類三十四題，公輸長輩共批閱，準數八。」

當即，所有人都瞠大了眼睛，獃滯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尊金閃閃的大佛似的。

只能說，不愧是公輸家百年一遇的絕頂天才，不及弱冠，便拿到了北淵國的匠師二級，如今不及而立，又已是大家之位。

比不了啊，比不了。

弱冠時，便能答出三十四題，那現在呢？

他們都不敢再問了，畢竟在場的大匠都這把數歲了，生怕一個打擊太狠，直接給撅過去了。

他們甘敗下風還不行嗎。

彌苦向來知道公輸即若就是一個機巧怪，也不多出奇他過往打下的戰績，他只問道：「那倘若阿青施主能夠答對十題，便也算是一個天縱奇才了吧。」

十題？

當然算。

這種績，已經可以打敗在場百分之八十的大匠，當年的績了。

「大師說笑了，一個工匠一級，頂多也就上運，答上個一、兩道題，還不知道是否能夠全對。」

「即使能答對十題，但僅這十題的分，也難拿下翹楚。」

「我倒是看好那個茲國的於海，他那一手百鳥朝的機巧木，當真可圈可點，他又出自海國最鼎盛的工匠世家，想必底蘊深厚，可以拿下一個高分。」

「不然，下方的俞滿七，乃大匠左漠高徒，當年左漠的木馬飛鳶，何其驚艷特別，而俞滿七這次參賽的傀儡木偶，也有創新與看點，我倒看好他。」

「黑馬黑馬，自然是一開始不被看好的人，我倒覺著那個莫名的人，不像是一個普通來歷的工匠，你們且看，他的答題速度，可謂是不假思索。」

這位大匠提及的「莫名」，是一個材高大、面容被一絡腮鬍子遮擋，看起來既野蠻又兇悍的糙漢。

他此刻與俞滿七他們先在挑擇「巧」類的題目，別人是穿梭其中，找到自己懂的那部分問題回答，他卻不是。

他挨個著答，彷彿「巧」類他通識，直接包圓了。

「跟他相比，那個阿青的，至今一字未落，不斷地遊離在絕類題中穿梭，想必是一題也答不出來吧。」

鄭曲尺站在「絕」類題目前，卻不作久留，每速讀閱覽一遍，稍作沉凝后，便又挪向另一堵灰石牆。

在別人眼中，就是對於題目不甚了解，囫圇吞棗，又馬上轉戰另一題，再不懂，再轉移。

「執迷不悟，非得死磕絕類，難道別的題，也不會嗎？如工類，不過是最基礎的類，只要認真與師傅學習過，便能做得對。」

「鄴國的工匠啊，當真是一輩不如一輩，一代不如一代啊……唉……」

彌苦靜靜地看著下方的鄭曲尺，還是那樣，不外界影響，認真而略顯高深的側臉，一如當初所有人都質疑盤龍馬車時，沉浸於自己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鎮定而從容，全盤縱一切。

他悠悠抬起眸，忽地給一個駐守的武僧使了一個眼神，這時公輸即若道：「彌苦，不要干涉霽春匠工會的事，不要做多餘的事。」

彌苦愣了一下，然後撥念珠，無辜道：「公輸大家在說什麼，貧僧什麼都沒有做啊？」

公輸即若轉過臉，警告地對他道：「你最好，是什麼都不要做。」

彌苦：「……」

可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鄭青慘敗，盡它人奚落踩踏，他好像有些……於心不忍。

最主要的是，這麼好的施恩機會，他若放過，他與鄭青只怕此生都將無緣了。

「一時魔怔了，佛曾言，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你焉知，是魔怔了，還是早就超別人眼中的條框，躍至九天之上，非湖中魚，而是天上鷹，你們眼中的，是，非，所以好好地看著吧，看看，究竟到最後是誰魔怔、不自在了。」

彌苦聞言，一臉怔忡地看向公輸即若。

他果然沒看錯，公輸即若從一開始就對「阿青」有所不同，現在還為講了這樣一番話，就好像……他對了解甚深，他們並非初相識。

公輸即若看向香爐。

香柱已燃了十分之三，底下案幾上，八位工匠埋頭苦幹，或洋洋灑灑、或絞盡腦地答題。

可鄭曲尺仍舊在「絕」類題前看題，只是移的速度越來越快，當燃香燒斷了十分之四時，終於停了下來。

這時，別人都答了不題了，那寫滿筆墨的答題沓疊在一起，說也有十數張。

鄭曲尺則轉回到了坐位，案幾上的筆墨硯，是一樣沒，只出了紙張。

從隨攜袋中取出自製炭筆，若是平常，握筆書寫只當練字了，可今天時間太，分秒必爭，自然要用習慣的方式來寫。

腦中已經將要答的題目如數記下，看向上方燃香，提筆，便開始了。

在場的工匠，每答完一道題，便要起去挑選接下來要答的另一道題目，可他們發現，這個「阿青」自一坐下屁就再沒抬起來過。

「這是開始答題了？」

「答什麼題啊？你們看，都一連寫了好幾張了吧，一道題需要答這麼久嗎？」

「估計胡答的吧。」

「還有手上的是什麼，不沾墨水，為何也能寫字？」

香燃過一半多。

「還在答同一題嗎？」

「瞧不清楚，或許是吧。」

「都十幾二十張紙了吧，真只答一題？」

香燃一大半。

俞滿七此刻志得意滿，他轉戰「巧」與「技」類，答了不題目，自認為分數絕對遙遙領先，再回頭一看鄭曲尺。

本意是想看有多折墮，卻驚愕，案幾堆疊的答捲紙張，竟比他的還厚實。

不、不可能，剛才只在「絕」類題前停留，兒沒去過別的地方，現在能答的題，也只能是「絕」類題，可不會的。

難不，「絕」類題其實也有簡單的，將信將疑的況下，俞滿七也跑到了「絕」類題，他仰頭盯著一面牆壁。

上述。

論，宏勝國百嵇三江匯流之，盂蘭江、花姑江、覅水河三江匯聚崮嶙山麓，水勢相當的兇猛，舟輯至此往往被顛覆，若要建一橋樑渡河，避其水患急湍之流，施工法可有建議，假設（計數尺寸），橋承載結構該如何設計？

這題不僅飽含地理、水利、數、還有土木學識，直接將俞滿七給看懵了。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啊！

可以說，「工」、「巧」、「技」這三類題與「絕」類題，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完全就不在同一個等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