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朝前方看了幾眼，似乎是確定了什麼，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著我往后走去。

我們都將馬匹栓在離這里不遠的白樺林里，它們休息了一整晚，將周圍的樹皮和草地也都啃了，現在看起來很神，一見到我們靠近便撒歡兒，好像急于展示自己一般。

季漢讓我站在一邊，自己去解開了馬韁繩，牽過來給我，我又問了一句：“到底怎麼了？”

他將自己的馬也牽過來，從馬匹后面的褡褳里取出了一把半長的劍，遞給我，我接過來在腰帶上，他又遞過來一張弓和一支箭筒：“小心一些。水的那一邊，應該是有問題。”

“什麼？！”

我大吃一驚，他不是讓黑旗軍的人今天來這里與我們匯合嗎？現在居然說水的那一邊有問題，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

我下意識的抓住了他那匹馬的韁繩，睜大眼睛看著他：“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清楚。”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道：“你聽到那個哨聲，的確是平日里我和黑旗軍的將士流傳遞訊息所用，但剛剛那聲哨聲，尖銳刺耳，是警訊的意思。如果不是他們遇到麻煩，就是發現了敵。”

遇到麻煩？發現敵？我的心一下子了起來，這個時候，任何一點點的紕都可能致使我們的計劃全盤崩潰，而看季漢這個樣子，應該不僅僅是“麻煩”這麼簡單，否則，不至于讓他的神一下子繃得這麼。

如果說是發現敵，那會是——

他微微蹙眉看著我，似乎也是在煩惱應該如何置我，想了一下，還是手過來扶著我上了馬，然后自己也翻上馬，說道：“留你在這里，我也不放心，你跟著我一起過河，但記住，一定不要沖，不管發生任何事，都在我后。”

頓了頓，他又低沉著聲音說道：“我會保護你。”

我看了他一眼。

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或者說一直以來，他在我邊扮演的就是這樣一個不易察覺的保護者的角，自然得讓我幾乎都忽略了這個男人的心里也會有所思所想。

我和他之間，始終欠著一個明確的說法，或者說，一個了斷，他清楚，我也明白，只是現在，我和他都必須抑那種尷尬的緒。

所有的一切，比起在長安的那個男人來說，都不重要了。

騎著馬跟著他淌過了水，擺再一次了，黏在腳踝上不那麼舒服，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一手牽著著韁繩，另一只手的握著他給我的那把劍，座下的馬在上了岸之后用力的抖了一下，水霧彌漫，季漢卻一直微蹙著眉頭，用心的在聽著什麼，然后回頭對我說道：“跟我來！”

話音一落，他便打馬前行，我急忙策馬跟了上去。

走了沒多久，我便覺到周圍的氣氛都變了，過了水之后林木漸漸的茂起來，可是走在這里，卻聽不見一聲蟬鳴鳥，整個林地中完全寂靜得有些詭，唯一能聽到的就是我和他座下馬蹄的聲音。

走著走著，耳朵里終于聽到了一點異樣的聲音，我以為是什麼危險靠近，正要拔劍，只見眼前黑影一閃，卻是黑旗軍的一個將士，不知從什麼地方一下子就鉆了出來，向著季漢半跪下道：“參見將軍。”

季漢倒是一點也不吃驚的：“如何？”

“啟稟將軍，我等接到將軍的訊息，立刻趕來水，在前方等候將軍的調遣。”

“剛剛的警訊，是怎麼回事？”

那人頓了一下，才抬頭說道：“我們在趕過來的時候，發現狄廣威帶著另一支人馬駐扎在前方。”

“狄廣威？！”

我和季漢幾乎都是吃了一驚，看著對方的目也一下子變的驚愕而謹慎起來，季漢立刻低頭問道：“確定是狄廣威的人馬？”

“探子去探聽過了，沒有錯。”

“有多人馬？在哪條路上？”

“兩萬人馬，就駐扎在這里去的必經之路上——”

那人后面還說了些什麼，我都已經沒有聽了，耳朵里來來去去都是一種震驚過度的轟鳴，還有就是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格格作響。

狄廣威居然會率領人馬守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這絕對不是偶然，他們已經預估到了我們的計劃，如果真的要救出楚亦宸，如果楚亦宸真的離開長安，只有這一條路走，他們竟然連這條路也堵住了！那麼調度狄廣威的人又到底是誰？楚懷玉，還是楚亦君？

像是看穿了我心里所想一般，季漢轉頭看向我，說道：“現在的朝廷未必調得狄廣威，看樣子是楚亦君，他已經算到了。”

我咬了咬牙，看向他：“你說，怎麼辦？”

“打。”

只這一個字，季漢的臉上甚至沒有更多的表，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打——這是勢在必行，但我微微有些擔心：“漢，你這里有多人馬？”

“一萬。”

一萬，雖然黑旗軍乃是天朝的銳之師，驍勇善戰，但狄廣威那邊人數是我們的兩倍，而且一直駐扎在那里，以逸待勞，這一仗要打下來，沒有他那一個字說出口這麼簡單的。

我想了想，突然轉頭對季漢說道：“漢，我有一個辦法，可以——”

可是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說到：“如果你想去犯險，那這個辦法大可以不必提。”

“……”

這個人，果然犀利，我的話還沒出口，他似乎已經猜到了，看起來行軍布陣，的確是他的強項，可是在我看來，現在沒有什麼比我想的這個主意更好的，況且，還能一石二鳥。

我低聲音說道：“如果狄廣威抓住我，一定會派出一部分人馬押解我回長安，這不是你們的好機會嗎？”

他看了我一眼，眼睫慢慢垂下，目落到了我平坦的小腹上：“你想懷著孕去冒險？”

“不是冒險，”我急忙說道：“有他們在，這一路上反倒不會有人襲擊我。更何況楚亦君他——他不會讓狄廣威傷害我，至在進長安之前，我可以保證自己絕對的安全。”

話是沒錯，但季漢還是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一定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的，只是真正實施起來，要讓他看著人抓我，難以接，我索拿起短劍的劍鞘狠狠的一馬，座下馬長嘶一聲，立刻飛跑起來。

“鳶青——！”

他在后大吼一聲，急忙要策馬跟上來，我回過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他立刻像是到了什麼很大的刺激而幡然醒悟一般，一下子勒住了韁繩，馬也停了下來。

他看著我的眼睛，久久的沒有移開目。

他，應該是懂的。

現在的我，一心只想救出楚亦宸，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會去試。

青龍臥墨池，紅牡丹若非將自己染了墨黑的，如何能藏住青龍？我若不以犯險，如果去搏那萬分之一的機會？

。

我這一路騎馬疾馳，靜很大，靜謐的林地中反反復復的回響著馬蹄聲和被驚起的鳥兒撲騰的聲音，我確定自己已經驚了一些人，而黑旗軍在沒有季漢的命令的況下，一定是按兵不，便努力策馬向西而行。

眼看著前方是一道河灣，越過了那個地方，就算是進了長安的地界了。

不管我怎麼策馬奔馳，不管我知道座下的是一匹多難得的良駒，我也知道我過不了那條河，楚家的那兩個男人本不可能給我機會就這麼進長安的地界。

眼看著河灣的兩邊一下子躥出了兩支人馬，將前路堵住，而背后，已經響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馬蹄聲，甚至還有步兵也跟了上來，我急忙勒韁繩將馬停住，回頭看的時候，心里不免有些好笑。

;我這樣一個弱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竟然被這樣的大軍前后阻截，也

算前無古人了。

不過臉上出來的還是驚愕不已的表，尤其看到狄廣威親自率領人馬沖過來，心中一陣狂喜，臉上的表卻更加驚恐不已，立刻拔出劍來，哆哆嗦嗦的指著他們。

眼看著那黑鐵塔一般的男人已經策馬到了我的面前，他沒有穿盔甲，連上的襟都是散開，出結實的膛，整個人大汗淋淋好像是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將帥的大忌，就是不能以作則，如今天氣尚炎熱，穿著盔甲自然氣悶，但看看周圍的那些將士們，全都整裝以待，雖然是滿頭大汗卻也毫無怨言，唯有這個大將軍狄廣威，衫不整。

他一看見我，那張黝黑的臉上立刻出了得勝的笑容，只是他面目兇悍，笑起來也顯得十分猙獰。

“梁大人，久仰大名！”

我哆哆嗦嗦的道：“你——你們想干什麼？”

這句話說出來，自然是給他們添笑料的，這個場景就好像一群狼圍著一只驚慌失措的兔子一般，本不擔心兔子跑掉，只會考慮到底要如何才能將兔子吃得更味。狄廣威索轉過頭去，對著后的一個副將道：“你立刻準備，帶一隊人馬，送梁大人回長安。”

說完這句話，他又轉頭向我笑道：“二皇子殿下特地代了，若見到梁大人，即刻護送回長安，大人應該也想和皇子敘敘舊吧。”

果然，是楚亦君。

我咬著下，看著那些人慢慢的策馬走到我面前來，已經有人要手來抓我的時候，急忙用力的掙開，用力的揮的手中的短劍：“放開我！別我！”

這樣的掙扎有多無力，任誰都知道，狄廣威也冷笑了一聲，道：“梁大人，可不要本將軍手。二皇子有多心疼你，大家都知道，但若真要讓你跑了，本將軍也不必再回長安了。所以，奉勸你一句，老老實實的跟著他們回去，否則——別怪人！”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腦子也在飛快的考慮著，看樣子他是不打算親自送我回長安的。但是，如果我能將他牽引開的話，季漢手，會不會更容易一些？

思及如此，我反抗得更加激烈，不準任何人近我的，眼看著有人想要上前來搶奪馬韁繩，我急忙一腳踢過去，卻被那人趁機抓住了腳踝。

我這一掙扎踢打，馬立刻了驚，開始揚蹄長嘶起來，狄廣威看出了我不大算輕易屈服，立刻招手：“給我上。別傷著了。”

他背后大批的人走了上來。

眼看著時機，我急忙大聲道：“你們別我！我肚子里懷著孩子，那是皇家的脈，如果有個什麼閃失，你們擔當得起嗎！”

“什麼！？”

這話一出口，自然是石破天驚，狄廣威也一下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雙虎目死死的盯著我：“你——你懷了孩子？”

我咬著牙冷冷的看著他。

狄廣威眼珠轉了轉，忽又冷笑道：“梁大人與太子有過魚水之歡嗎？怎麼沒聽說過？”

聽了那種下流話我在心里絞痛了一下，但并沒有把那種辱的表放到臉上，而是冷笑了一聲，說道：“你若不信，就盡管來對我好了。反正太子殿下現在陷囹圄，我也沒有打算獨善其，若真的死了，不過是個一尸兩命，我不在乎！”

這句話倒是將狄廣威震住了。

傷了我得罪的是楚亦君，而傷了皇家的脈，只怕楚懷玉也饒不了他，這個大將軍畢竟為多年，這一點輕重還是掂量得清的。

一時間局面僵持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那狄廣威才慢慢的策馬走了過來，一直走到我面前。

“梁大人既已懷有孕，何必還來犯險？”

我咬著牙道：“我要見太子！”

他冷笑了一聲：“見太子？梁大人聰慧過人，自然也該知道，要見太子，至要先過皇上那一關。”

我也冷笑道：“我既然敢回來，就不在乎。”

“好，夠爽快！”那狄廣威一掌拍向自己的大，看著我道：“既然梁大人如此有膽識，本將軍也不含糊。他們不會對大人，這一路上本將軍親自護送大人回長安，只要大人不出子，本將軍定保大人平平安安的回到宮中見到皇上！”

功了！

我拼命抑住心中那一點竊喜，就算不看周圍，我也知道，這里發生的一切一定逃不出季漢的眼睛，于是我還是作出一副謹慎的模樣看著狄廣威：“狄將軍，我也敬你是個人，希你說到做到！”

。

兩天后，我騎在馬上看著前方一團霾的烏云一直彌漫在天邊，給人的覺好像是永遠不會散開一般。

等到走了半天的路程，再抬頭看時，我才發現，那團烏云，是長安。

這個帝王之都，天下權利匯的重中之重，我一直以為是最為巍峨霸氣，卻從來沒有想到，遠遠的看著這座帝都，竟然是如烏云般的霾。

就在我有些愣神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隊人馬絕塵而來，定睛一看，領頭的竟然是皇帝邊那個的太監總管玉公公，他遠遠的看見我，那雙混沌的老眼也一下子出了一般，馬一直奔到我們的面前，差點撞上了，才猛的停下。

“參見狄大將軍。”

狄廣威對他倒也客氣，拱了拱手：“玉公公，好久不見。公公不在皇上邊服侍，怎麼今天親自出城來了？”

那玉公公嘿嘿一笑：“聽說狄將軍抓住了梁鳶青，這可是大功一件啊。將軍也知道，皇上一直想要抓住這個人，若他不回來，太子只怕也不肯低頭，所以咱家一聽說這事兒，立刻就帶著人出來了。”

看了看他邊的幾個，應該都是林軍中的好手，而他的后，煙塵漫天的地方，似乎也匿著不的人，若我沒有看錯，城六軍大概都被調了出來，兩個人說話雖然是恭恭敬敬的，但其中的暗洶涌，卻是一目了然。

看起來，玉公公是帶著人來劫道的。

狄廣威自然也清楚，冷笑道：“公公的消息倒是靈通。不過，公公應該也知道，二皇子他一直——”

那玉公公立刻說道：“二皇子現在正在宮中。咱家當然知道，他和梁鳶青有舊要敘，讓咱家這麼帶回去，不是兩全其麼？”

“二皇子在宮中？”

狄廣威濃黑的眉擰了起來，看著那一直保持著一種假笑的玉公公，不知是在掂量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說道：“既然如此，本將軍也隨你進宮。”

“這，恐怕不妥吧。將軍帶著這麼些人……”

他們討價還價的聲音聽在我耳朵里，我安安靜靜的騎在馬上，雖然一直沒有做出什麼表示，但心里卻很快的亮了起來。

楚懷玉和楚亦君，并不如我們之前所想的那樣，在亦宸失敗之后就這麼父慈子孝，他們之間，也有猜忌，甚至——現在長安最大的對立，就是他們兩！

我心里暗暗的想著，而那一邊，狄廣威也終于和玉公公達了勉強的協議，他的大軍留在城外，只帶數的一隊人馬宮，臨走的時候，那玉公公還嘿嘿笑著道：“各位，可別怪咱家沒說清楚，在進宮之前，各位可是要卸甲才能覲見的。”

“這是自然。”

狄廣威低著嗓子說著，心里似乎也在掂量著什麼。

在我的“所有權”被付的這期間，我一句話都沒有說，也實在沒有我說話的余地了，直到這個時候要了，那玉公公才策馬走到我的面前，一臉假笑的模樣：“梁大人，咱們又見面了。皇上和二皇子對你，可是十分想念，就連太子殿下——嗯，呵呵，您這次回來，可是正當時啊。”

正當時？什麼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旁邊狄廣威也已經代了自己的人，我們便一起策馬向著長安城而去。

在玉公公轉的一瞬間，我分明看到他那原本混沌的眼睛在看到狄廣威的背影時，一下子出了一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