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村裡矛盾
村裡修路是大事兒,因為有錢,從村口到公社的這段路已經差不多修平整了。志斌叔原想返回頭再修修另一邊從村尾去山羊嶺的路,這條路修完往後運送油茶籽也會方便許多。
但好事說來就來,也不曉得是不是別人都停下時,而他們幾個村卻年年拜菩薩拜天師拜各路神仙起了作用,上頭竟然說要給他們這裡修路!
整個公社沸騰!
修路?天大的好事。
就算沒修到他們自己村修在別人村,但這路也離他們近啊。
天底下哪有那麼多蠢人,十幾歲的小孩兒都曉得修路好。古往今來富裕的地方,哪個不是通好的地兒?
就是有那傻蛋,嚷嚷什麼修了路,地就不是自己的了,也得被其他村民撅回去。
眼明心亮的人就想,就是沒修那路,那路也沒法用來種莊稼啊。
「路就是給人走的,沒有別的用途,所以它越好走越好,管它是不是你的呢。」村裡人這麼道。
這幾天,村裡人傍晚時分都聚集在曬穀場上,討論的都是修路的事兒。
志斌叔著煙,煙霧把他的臉遮擋住,看不清他臉上的表,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
其他人爭論,他也不多說,就聽。
本來想今日整理的,結果記起來今天公社趕集,衡衡鬧騰著要去,說學校里讓寫趕集的日記呢。
坐下來跟你這小孩有啥好聊的。
種菜也沒種了,冬天也不必種。
於是乎喬茗茗和寧渝默契低頭,數螞蟻的數螞蟻,揪地下草的揪地下草,總之就是不和他對視。
志斌叔:「……」
其實其他村也差不多,又不需要村裡出錢哪裡能不樂意修路呢?
「可不就是誰走都行嗎,路就得有人走才有人氣。」牛愣子道,他沒說的是,哪天要能自由買賣了,他就是在路口支個架子擺個攤,都能天天守著攤位掙錢。
沒辦法,只能帶衡衡去。
其他人還在爭休不停,但總的來說,村裡願意修路的還是佔八多。
這是難題,志斌叔兩難得,不把目看向喬茗茗和寧渝夫妻倆。
於是笑笑道:「那等我姐姐姐夫回來了我跟他們說聲,讓他們去找你。」
他嗒吧嗒吧著煙,就知道小喬和寧渝不是那些二愣子,分明也想到了其中的關鍵嘛!
還是村裡有,村裡的磚廠即將退休,磚窯就拾掇拾掇,竟然被董銳這小子改了能夠種菜的地兒。就是喬茗茗都沒想到還能有這個用途,真是開眼了呢。
喬小弟驚訝:「志斌叔,你咋來了,快坐快坐,我姐姐姐夫和衡衡彰彰都去公社了,今兒趕集呢!」
這間房間是雜房,又是鴿子房,還兼任冬天時的種菜暖房。
這幾日天氣不錯,寧渝搞了許多生石灰回來,喬茗茗又找了艾草。
其實他幹得還起勁的,以至於志斌叔來了他還沒發覺。
又有人道:「話不能這麼說,咱們村集的地咱們有權利置。路一修不是咱們的,到時候誰走都行?」
喬小弟只能一個人苦哈哈地在家裡整理房間,幸而在昨天就把屋裡的所有雜都給清理了出來,甚至還把浮土給掃完了,此時喬小弟只要把房間牆壁理理,再掃一遍地就行。
這事兒估計還有得吵,在村民們看來路估計是就沿著他們現在的樣子修。可在喬茗茗和寧渝看來,大路本不會穿著村子過,而是要佔了村裡的田地。
去年呢,鴿子沒了。如今家裡想吃鴿子只能去村裡買,村裡鴿子房中鴿子上千,想吃都有。
小屁孩今年二年級了,竟然還開始接作文了!喬茗茗嘖嘖稱奇,想上輩子上學時,就覺得日記啥的最討人厭。
志斌叔擺擺手:「那我就不坐了,我就是來找他們說說話的。」
志斌叔愁啊,溜溜達達去了舊牛棚。
路,肯定要修。但田地就是啊,要是佔了田地,那還修嗎?
如今房間就是雜房,寧渝和喬茗茗商量著,乾脆把屋后養菇的棚給撤了,蓋個小點的木頭間,把雜挪到那裡去,然後把這房間整出來給彰彰睡。
喬小弟也沒空招待志斌叔,他渾是灰塵啊,就是給人倒水都覺得不幹凈。
到時候把房間整理一遍,生石灰再一灑,艾草熏熏,應該就能睡了。
這房間要睡人,必須得徹底消毒。
衡衡一去,彰彰不去就不了。這孩子熱鬧,你要是不帶,能把撅得掛油瓶。
喬茗茗和寧渝今日難得出來,坐在角落裡聽了一耳朵的話,心裡當然贊修路,而且自己還琢磨了一下要修在哪兒了。
村裡路公家的都有人不樂意,可見村裡的田地公家的,不樂意的人肯翻好幾倍。
就是一直是這樣,那他隔三差五和路過的人置換東西,也是便己利人的好事兒啊。
志斌叔搖搖頭:「不用。」
喬茗茗抬眸,瞅瞅志斌叔,煙霧消散的瞬間在他臉上看到糾結的神,便曉得志斌叔也想到這一茬了。
志斌叔心裡確實在想著這事兒。
志斌叔在門外兩聲這耳背的都沒反應過來,乾脆就直接走進去:「你姐姐姐夫呢?」
結果家裡只有喬小弟在,他此刻正著膀子清理衡衡隔壁的房間。
但也漸漸有人琢磨出,這個路恐怕是要修在田地上了,於是沒過幾天這消息就像浪般席捲了整個公社。
村民們討論時不更為激烈起來,此刻願意修路和不願意修路的人幾乎是開。
不起勁也不行,比起做卷子他寧願清理房間搞衛生。
他回到家中,將煙頭扔了,乾脆騎著自行車往公社而去。
公社。
喬茗茗和寧渝買完東西就去打電話,正巧到周主任也在打電話。
電話里說啥呢?
說的是上村建榨油廠的事兒。
是的,坊要升級為廠了,雖然只是小廠,五十人都沒有的小廠。
隨著四個村子油茶樹掛果,加上上村的油茶樹,今年有近千畝的油茶樹!油茶籽量忽然翻了好幾倍,這麼小的作坊當然沒辦法承,只能擴大面積擴大生產。
而生產量正好能算個小廠。
公社倒是想把這廠子接走,甚至縣城也想摘了這顆未來明顯會水甜滋滋的桃兒。
但上村能放嗎?當然不能,村民們又不是傻缺到家了,真要是敢強力把他們的榨油坊遷到公社或者縣城去,他們就能結夥去縣政府門口靜坐表示抗議。
廠子就是金啊,下金蛋的那種。
如今或許是招五十人,往後恐怕就招一百人,再往後就是兩百三百。工人名額自然得先著他們村才行,他們村的孩子往後為工人指日可待嘛。
喬茗茗和寧渝進通訊室,周主任比了個噤聲的作,夫妻倆捂著衡衡彰彰的,安靜坐下等待。
只聽周主任嘆氣道:「主任啊,榨油坊的事兒我們公社裡也難,當時用了每年十個名額來換,上村依舊是不願意……不不不,並非村幹部不願意,而是開了村民大會,會上所有村民投的都是反對票。」
「……我雖是上村人,但我此刻是在公社主任這位置上,當然要為全公社考慮。但我怎麼說也是從上村中走出來的,我總不能罔顧村民的意見是不?所以我是向上申請有調解組下來調解調解。畢竟上村村民的一溜站開,這位是我侄兒那位是我兄弟,頭髮花白的是我叔叔伯伯……您說說,我這工作咋做嘛!」
喬茗茗聽到這兒不點點頭,要不怎麼會有「異地為」的制度呢,雖說幾十年後這制度關於這有無用要不要取消爭論不休,但從周主任這裡看,他眼下的工作確實是被人給捆綁住了。
其實在看來,從長遠看來,榨油坊遷到縣城去確實會對榨油坊本發展增添益。
別的不說,縣城幾十年後註定騰飛的。由縣改縣級市是板上釘釘的事,喬茗茗覺得再過幾年由縣改為地級市也不是沒可能。
湊到寧渝耳邊說:「其實我倒是想答應的,畢竟榨油坊遷到縣城后,肯定要分咱們榨油坊一大塊地對吧?這個地就是榨油坊的資產了,幾十年後……說不準這地才值錢。」
再有就是發展肯定更好,政策上的一些好肯定會更容易傾斜給榨油坊。
但村民們想不了這麼長遠,就是志斌叔都不願意。他們看中的是招工,只要廠子在,招工啥的就是自家事兒啊!拿自己村子來說,往後不說人人吧,每家肯定都能出個工人。
如今這個年代,工人最吃香,如周主任這種幹部,待遇都沒工人好。
寧渝驚訝地看著茗茗,也湊耳邊:「不瞞你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另外一個原因,寧渝覺得一個廠子里由上到下,由管理層到一線工人全部都是上村的人,這並不好。
五十人的小廠這樣怕是還行,但廠子要想發展要想擴大規模,就必須控制上村的工人數目,甚至管理層都不能有上村的人。
在他看來上村拿分紅最好,每年再拿幾個名額,這樣廠子反而能走得長遠。
周主任何嘗不是這種想法?
但他不能說啊!
就跟他自個兒說的那樣,村裡人不是他的侄子輩孫子輩,就是他的同輩和叔伯輩。
真要這麼干,他得被罵死。
許是還會有一大波白髮蒼蒼的老人,包括他爹在的老人,哆哆嗦嗦地指著他鼻子罵他背棄祖宗,哭著喊著要去見太爺太太爺,然後控訴他這不肖子孫當不為村裡人謀福利,反而挖村裡牆角的行徑呢!
這工作哪裡還能幹下去呢。
喬茗茗和寧渝都替周主任到為難,長嘆氣,心說這也不是誰都能當的。
周主任還在那裡哭工作不順,強烈要求縣裡派調解組下來。
他明確道:「我們公社也不接收,我們公社是吃不下這個榨油坊的。」
他心裡很明白,榨油坊要想走得長遠,就必須去縣城,這樣才能真正為榨油廠。
說完,沒過多久就掛斷電話。
周主任心累,坐在椅子上擺擺手,嘆道:「你們去打吧。」
寧渝去打電話,喬茗茗面上擔憂(吃瓜看熱鬧)走到周主任邊,問:「縣裡咋說?」
周主任扯扯領,直接往椅背一靠,剛想從口袋裡掏煙,發現旁邊有孩子就又鬆開:「還能怎麼說,依舊是考慮考慮。」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誰曉得這是要考慮到什麼時候?
反正周主任覺得自己是沒辦法了,誰能想到榨油坊會發展的這麼快,如今為一塊香餑餑的同時也了一塊燙手山芋!
要是沒遷去縣城,肯定影響榨油坊發展,從而影響山柚油產業發展。
周主任把考慮的問題一一說出來,對喬茗茗大倒苦水:「你覺得是不是這理,要是你和寧渝,是不是也會這麼做?」
喬茗茗和寧渝雙雙點頭。
然後喬茗茗愉快表示:「您太難了,這種況我們也想不到解決辦法呢。」
周主任嚨管里還未吐出的話一噎,心說你都這麼說了,讓我怎麼把請你們幫忙想個辦法的話說出來呢?
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喬茗茗笑瞇瞇,才不攬這得罪人的麻煩呢。誰都覺得自己有理,在村民們看來工人這份能讓三代吃穿不愁,不必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在地裡頭掙食。
咋說呢,其實這是無解的。只有把廠子遷走,並且十幾二十年後發展得特別好,他們才會覺得這決定是正確的。
周主任無奈:「你啊你,不溜秋的,和幾年前大不相同。」
喬茗茗撇撇,我要還是幾年前的我,不得被你坑做你的「幕僚高參」,沒編製沒工資沒福利地當苦工。
傻不傻啊!當然不傻啦!
寧渝打完電話,夫妻倆帶著衡衡和彰彰就準備離開。
奈何志斌叔又來了,他騎著自行車一路騎了進來,正正好停在樓梯下。
「總算找到你們。」志斌叔說,停好車走下來,「陪我上去一趟,我正好有事兒要跟主任說。」
喬茗茗問:「榨油坊的事兒?」
「啥榨油坊,榨油坊能有什麼事,是修路的事兒。」志斌叔道。
得,喬茗茗和寧渝只能再回去一趟。
周主任對於他們的去而復返到很驚訝,但一看到後頭的周志斌就懂了,他們夫妻是被志斌給喊來的估計。
「衡衡,來,帶著妹妹去樓下玩兒。」周主任說,掏出屜里的糖果給衡衡,笑了笑。
衡衡搖搖頭,指著桌上的象棋:「現在不想吃糖呢,我兜里有糖,我想玩象棋。」
象棋就象棋,這象棋盤可有點重,周主任搬給他:「抱好嘍!」
衡衡開心接過,也不去樓下了,直接和妹妹在辦公室門口的走廊上玩兒。
還心地幫忙把門帶上。
路過的幹事瞧了瞧這兩小孩,也認出他們是常來的小孩了,不笑出聲,然後拿出兩把小板凳給他們兄妹坐。
沒事兒乾的人,還會蹲在旁邊瞧著棋盤,然後一起下。
辦公室。
志斌叔恨不得把自己為難的事兒全吐出來,周主任聽了直扶額,接著反向傾倒。
表示:你難,我也難。
喬茗茗忍不住寧渝邊上挪挪,這對倒霉的難兄難弟,可別把衰運傳染給。
一個難修路,一個難移榨油坊,都想讓對方幫忙解決,結果對方都不願意接手。
於是片刻后,周主任就問喬茗茗和寧渝,「你們有啥看法?」
喬茗茗忙搖頭,周主任就看寧渝。
他幽幽道:「你肯定有的。」寧渝是個秀的人,很多事其實心裡門清兒。
寧渝只好把「不知道」幾個字憋回去,想了想,謹慎開口:「先說我的觀點。」
周主任往後一靠,兩手放在扶手上,放鬆:「你說,咱們這裡沒有外人。」
寧渝:「我是屬意修路的,無論是從田地過還是從哪裡過,甚至從房子過,我都屬意必須趁著這機會修路。」
周主任和志斌叔皆點點頭。
很現實,過了這村沒這店。
寧渝繼續:「同時,我也覺得咱們村榨油坊要遷走,遷到縣城最好。我琢磨著,路怕是會經過榨油坊那一片。」
志斌叔頓時急起來:「什麼,那這路還不如不修。」
周主任趕拉拉他:「著什麼急哦,修路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兒,這得給咱們村省多錢啊,哪能說不修就不修。」
志斌叔憋了憋,道:「榨油坊要比路重要,路沒修咱們這裡,也會修隔壁村,甚至隔壁公社,總歸來說,咱們也能用。」
但榨油坊給了,往後保準收不回來。
寧渝就曉得會這樣,於是把縣城地皮、還有關於榨油坊的長遠發展掰碎末了告訴志斌叔。
志斌叔直撓頭:「工人……」
喬茗茗嘆了嘆:「哎呀叔啊,咱們村靠工人那點工資吃飯嗎?您想想,咱們村最值錢的是什麼呢?是油茶樹嘛,只要有油茶樹在,榨油坊算什麼,油茶樹才是源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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