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被到狹長室的尾部，背著牆壁，努力讓自己站直些。忽道：「梁公子覺得殺了我，自己就能安然無恙了」

  梁遐咯咯短笑一下，猶如夜梟之聲：「沒人知道這室，我宰了你，等風聲過後再來置你的首，誰能知道」

  「梁公子為何不問問凌大人去哪兒了我在這裡找來找去，他卻與你的堂兄談至今，你說他們在談什麼」商額頭冒汗，強自鎮定。;

  梁遐一愣，又冷笑道：「你不必來詐我」

  「我沒有詐你」商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

  「其實大家都被曲夫人與太子之事迷花了眼，包括嚴明的紀大人，蓋因太子份高貴，牽涉極大，哼哼，這些做的總喜歡將事往大想。案子越難辦越好，牽涉之人越高貴越有就可是再想想，也許事本沒這麼七八糟呢也許只是有人想利用曲夫人與太子來掩蓋自己呢」

  梁遐面漸漸發青：「難道凌不疑也猜到了」

  商都不敢汗，繼續微笑：「想想令兄死了，誰能得最大的好。其實不是曲夫人，而是你。令兄的兒子才幾歲，梁州牧都四十六七了，至今無子。如今令兄一去，梁州牧除了你立你為未來家主，別無他法。」

  「既然你們都知道，為何還不來捉我呢」梁遐忽然冷靜下來，獰笑出聲。

  商假作無奈，嘆道：「因為我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殺人的啊唉，你終究是梁家公子，所謂刑不上大夫，難道將您捉去廷尉府拷打一頓麼。自然要證據才能定你的罪啊唉，可嘆人人都夸凌大人驚采絕艷，卻至今想不出你究竟是如何行事的」;

  梁遐哈哈一笑，得意道：「那是自然這個法子是」他忽停頓了一下，繼續笑道，「是我苦心籌謀出來的若非你這小子到，任誰想破了頭也想不到」

  「小子不解其意，請梁公子不吝賜教。」商裝的楚楚可憐，只盼反派死於話多的定律能生效，梁邱飛雖然碎子，但還算心細，不到半刻鐘就要看看在幹嘛。

  「那日，我清晨潛這室，一直等到中午時分。我聽見兄長大罵桐那小賤人，又推倒了書架。等桐走遠後，我推牆出去，兄長大吃一驚。他從不知道這室，我也是無意間發覺的。我假作玩笑，趁說話時一刀刺死他，將他推到牆邊坐好，屈其雙，讓首看起來像是在書箱裡待過似的。再往酒壺裡下些迷藥，然後躲回室，下外袍，換上家丁的裳。等下午曲泠君發現首時，外面作一團，我趁機混走。」

  「好計策」商十分捧場，「看來外面的人都錯看公子您了。您不止武藝高強，還足智多謀，堪稱文武雙全啊」

  梁遐嘎嘎笑的得意，然後臉一沉，步步近：「你不必拖延時間，呵呵，不過看你生的如花似玉，不如死前我快活快活」;

  商原本十分害怕，一聽這話，倒有些意。原來要先強健啊，那豈不是有機會的手指悄悄到腰間的那把寶石小匕首。

  室本就黑暗，那小匕首又被萬老伯打造的花里胡哨，滿是金玉珠翠，而且兩頭翹翹，猶如新月一彎，一般人看見都以為只是類似玉璜形狀的孩配飾。

  梁遐正要撲過來時，外面已吵雜起來，只聽侍衛此起彼伏的呼喝著

  「程娘子呢，程娘子不見了」

  「這間我看過，人不在那間呢」

  「也不在」

  「快將這三間屋子封起來，不許人進出，阿飛你快去報主公」

  梁遐面鐵青，商直子，冷笑道：「你就算殺了我，也出不去了」梁遐大怒著撲過來，裡大喊：「你這小賤人」

  商一個屈打滾，從他胳膊底下鑽過，冷聲道：「你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你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不如放了我走，我保證定不說出你的事就是了。等侍衛們撤走後，你再出來溜掉，豈不哉。」;

  梁遐一愣，清醒後大怒道：「我會信你你這狡猾的小賤人，納命來」

  商瞧準了位置，猛的朝在牆壁上的火摺子撲去，一下踩滅後將火折藏袖中。

  室里黑一片，偏偏梁遐也沒帶火折，只能在黑暗中一邊大罵，一邊索著捉商。商形纖小，聽著梁遐重的呼吸聲，東鑽西躲，梁遐居然一時也抓不到。不過他很快想明白了關鍵，於是從狹長的室一頭抓起，手腳張開揮，一步步往前近。商終於無法躲避，被梁遐抓在手中。

  梁遐兇心大起，手按在商脖子上打算掐死，而此時此刻，商也將小匕首在掌心，在梁遐的頸脈上劃拉一刀。

  這時，外面響起了一個清朗卻急促的青年聲音，這是哪怕在萬人之中也不會被人忽略的聲音

  「人在哪裡」

  「主公，三間屋子都翻遍了，程娘子真的不在啊」

  「子晟，程娘子是不是往別逛去了，並未告知眾位侍衛啊。」這是梁州牧的聲音。;

  「不會。雖年，但心思縝。便是在宮中行走也甚不帶宮婢宦，何況在這種地方，絕不會不告而別」

  梁遐和商的作齊齊停了。

  商眼珠一轉，道：「你還是別殺我了，拿我做的人質吧。」

  梁遐惡狠狠的一笑：「他們找不到這裡的，我殺了你，等躲到天黑，他們人散了，我再逃出去」

  商正想說連自己都能找到這室何況凌不疑，忽聽外面一陣叮了哐啷的聲響，仿佛什麼極沉重的鐵石之。

  凌不疑聲音雖聽似平靜，但聲量卻高出不：「州牧大人，多有得罪了。來人，手罷，將這三間屋子拆了」

  梁遐徹底呆了。

  商也有些傻眼，喃喃道：「我怎麼沒想到拆房子呢找什麼室暗道，沒頭蒼蠅似的，拆了不都清楚了嗎。」

  這時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了，還夾雜著尖利的聲驚呼。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尤其洪亮：「凌大人三思啊梁府百年家宅，你怎麼可以」;

  「這是梁家的祠堂麼這屋裡供了你家祖先麼是吾婦的命要，還是這書廬要，這位梁老伯，凌子晟今日記下你了，待來日再行討教哼，別說這區區三間磚木屋子，就真是你梁家的祠堂，我今日也拆定了」

  那個蒼老洪亮的聲音立刻斷檔了，四周啞然無聲。

  凌不疑似乎冷笑一聲，然後不斷催促快快拆屋。梁遐和商都能聽見頭頂與左右都響起集的敲打錘擊之聲，也不知倉促之間，凌不疑從哪裡找來這許多重。

  「我覺得你還是出去吧。」商好心的提醒，「現在出去還能算你自首，不然等到被掀了屋頂再出去，豈不失了氣概」

  梁遐繃著臉，聽得四周叮咚哐啷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兩手牢牢扣住商，以肩背去推靠著書房的那道暗門，然後高喊著走了出去「人在我這裡，你們都住手」

  商覺得形象很重要，百忙之中還看看自己，發現除了滾來一灰土，裳倒還齊整。

  拆房暫時停止，梁遐挾持著商走出屋外。;

  在黑暗的室中待久了，乍然重見天日，商差點的掉淚，媽呀，這次可鬧大發了。

  屋外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最裡面一圈是凌不疑的侍衛，各個滿弓搭箭，箭簇直指梁遐，中間一圈是梁無忌的私兵，刀劍出鞘，嚴陣以待，外面一圈是梁府的家丁。

  這三圈外才是梁府的各路親朋好友家丁奴婢吃瓜群眾。

  凌不疑原本高高站在對面的家塾二樓，統領全局，見到梁程二人出來，他顧不得從回頭從轉梯下樓，直接從二樓躍下。

  猶如西分開紅海般，三層侍衛私兵和家丁紛紛讓開，現出一個缺口，凌不疑大步踏了過去，袁慎也急急忙忙想進來，卻被梁無忌抓住了，擔心他一個文士難避刀劍。

  「你不許過來不然我死」梁遐後退一步，滿面驚恐。

  凌不疑面蒼白，眼中焦急：「你先將人放了，別的好說」

  「放了我還有活路嗎凌不疑你別把人看扁了」

  凌不疑微微抿，手往後一抬，只見兩名侍衛押了一名老婦過來，商定神一看，正是梁媼。凌不疑道：「你將放了，我也不為難汝母」;

  這時又有一名站在家塾中的老者出聲：「凌大人，何必為難婦道人家呢到底是梁家婦人啊，我們梁家可是百年」

  袁慎著急道：「三叔伯您就別說話了若是皇后派遣來查問的這位小娘子有個閃失，那就是藐視皇恩，梁家也就百年為止了」

  那老者只好訕訕的閉。

  梁媼被扯下堵在口中的布團，對著兒子哭喊道：「遐兒，你怎麼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啊，是不是他們冤枉你啊你怎麼會殺你兄長呢」

  話音未落，只見梁邱起已從那夾層室中出來，手裡拿著一件，高高舉起給眾人觀看，口中高呼：「主公，那室里不但有這梁遐行兇時的，還有食水，以及幾件替換的家丁裳」

  事很清楚了，梁無忌以及一眾梁家耆老俱是臉鐵青，既又慚。

  凌不疑道：「人贓並獲，你還待如何還是趕降了，免得讓族人和老母辱」

  梁遐已知罪責難逃，索豁了出去，大吼道：「我不降，我死也要找個墊背的你要殺這老媼就殺好了，我絕不容」;

  自來窮兇極惡的匪徒也有不顧父母的，梁遐這一，梁氏族人俱是面無，暗嘆怎麼生出此等禍胎孽障來

  凌不疑神冷漠，利索道：「來人，先折了這老婦人一條手臂，看看梁公子不容」

  此言一出，人人吃驚，拿一個老婦人威脅是一回事，真的是手是另一回事，在場的兩百多人心中俱想這凌不疑果然心狠手辣。

  梁遐雖適才口出狂言，但看見親娘的手臂被一名侍衛拿在手中作勢要拗斷，也不免心神搖，手掌微微離開了商的脖頸。

  就在此時商到自己的管一得了自由，立刻亮出袖子中匕首，向後的梁遐腰際扎去，瞬時刀下見，梁遐痛呼一聲，商趁機滾到地上。

  不等梁遐再撲向商，凌不疑不知何時在手指間了幾柄薄如柳葉的飛刀，前後四柄如飛虹般了出去，兩片正中梁遐快要到商肩頭的右掌，另兩片分別扎他的左掌和左腕。

  商耳邊是梁遐如豪豬般的痛呼聲，沒頭沒腦的滾在地上，然後被飛撲過來的凌不疑一把抱在懷中，再抬頭時已是凌不疑那張蒼白清雋的面龐。;

  一眾侍衛立刻上前，在他二人前圍一面人牆，護的不風。

  凌不疑頜骨繃，眼神兇狠，將孩抱的死，不顧四周還是弓弦繃，就直接開罵了：「我的話你從來不肯聽是不是我你不用來你非要來，我你小心你偏要自作主張，你要是沒命了你該怎麼辦」

  這是一句充滿語病的問題。不過商此時顧不得挑刺，因為男人強健的臂膀繃，抱的渾骨頭痛。商梗了半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著哭訴。

  「適才在裡面我以為要死了，心裡只想著你。想要是能死前見你一面就好了知道你來救我，我心裡高興的死了也願意我把你當做我最最親的人，最能依靠的人，現在我又累又害怕，你卻只記得罵我。早知如此，我還是死在裡面的好」

  凌不疑之前看孩滿臉灰土，額頭不知在哪裡磕腫了，水汪汪的大眼蓄滿了淚，早就心了一半，此時聽了這話，另一半也化一腔溫水了。他暗嘆一聲，下自己的大氅將孩包起來，抱在懷中輕聲哄著。

  可惜，無所不能的凌大人在這方面修煉不夠，翻來覆去只能哄孩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不罵你了云云，不過勝在他貌健聲音人，商也勉為其難接了。;

  作為有四位紅知己的梁邱起，滿懷憐憫的看著自家主公。

  作為沒有四位紅知己的梁邱飛，一臉茫然。他覺得程家小娘子並非這麼弱容易害怕的，適才扎梁遐又狠又準，滾在地上多麼利落，不過也許呃，他也不知道。

  袁慎看見商困，原本想過來問幾句，看見凌程二人依偎在一起，他腳步一停，立刻回頭而去。

  這些年來，都城裡出高貴的小娘們曾經不下十次的向凌不疑展現過們的弱，或掉水池，或掛樹梢，或垂懸崖紛紛期待凌不疑出手相救。然而凌不疑也力行的不下十次表示過，他是真的不吃賣弄弱這套。

  袁慎想：其實只是人不對吧。只要人對了，弱還是潑辣，狡黠還是蠢鈍，世故還是天真，凌不疑都肯吃的，而且甘之如飴。

  這邊廂小兒之間的你來我往，不過須臾之間，何況侍衛圍在前面，滿場眾人並未多加關注，蓋因梁氏母子實在太搶戲

  梁媼瘋狂嚎，趁適才商困時的混，掙侍衛撲到兒子邊去了。著梁遐的傷，聲聲哭嚎我的兒，你怎麼鬼迷心竅了啊。;

  梁遐憤怒，一把推開，大吼道：「都是你的錯你從來不將我看在眼裡，在你心中只有兄長一個兒子，就是因為生下了梁尚，你才得以被阿父扶正，不然你只是個侍妾所以你把梁尚當做心頭，日捧著疼都嫌不夠」

  眾人聞言譁然。

  當初梁太公為了讓兒子份更些，刻意瞞了梁媼的出，假作是續弦另娶的，這事除了梁無忌和梁夫人等數幾人，族中竟無人知曉。

  「那我是誰，我是什麼你多生一個我，只是為了給兄長做個補件吧那年兄長病重，你忽然對我好起來了，可是後來兄長病一好你就又撇下了我梁尚明明資質平庸，是個無能的廢可是你，大堂兄，還有闔族的人，都拿他當寶最好的學塾，最有名的夫子，甚至連婚，他都能娶族曲家裡最有份最才貌的兒而我呢，只能隨便討個尋常吏之憑什麼，憑什麼，我與他一母所生啊」

  站在遠的曲泠君面如金紙，簇擁在周圍的曲氏家丁與婢們都對梁家人怒目而視。不是說嫡庶不能婚配，名震春秋的趙襄子還是庶出的呢，哪個敢看不起他了，但你老梁家不能騙人哪;

  梁媼跪在地上，抱著梁遐的大聲聲痛哭：「我怎麼會不把你當一回事呢可是你兄長自小弱，我我縱然如此，你也不該害了他呀，你們是同胞手足啊」

  梁遐大怒，一腳踢開親娘，瘋了似的罵：「我落到今日這個田地，都是你的錯本來我已經把罪過栽給曲氏了，如果在族中悄悄的自行發落，還能有什麼事那幫老東西又不敢得罪皇家，給曲氏一條白綾事就結了就是你，就是你去外面張揚了一次又一次，為了你心的大兒子，生生將事鬧大，害我落到這般田地啊」

  凌不疑輕輕冷笑一聲。

  商聽見了，低聲問：「怎麼了」

  凌不疑湊在耳旁道：「無論這老婦人張不張揚，都有人會將事鬧大的。」

  商似懂非懂。

  凌不疑憐的懷中孩的頭，抬頭時已是神肅穆。他吩咐左右：「我要活的。」

  梁邱起一聲呼喝，眾侍衛齊齊回箭背弓，紛紛從腰間取下繩索鐵鏈，打算生擒梁遐。;

  這時，一道凌厲如閃電的疾矢飛過，一支灰羽長箭正中梁遐的咽，箭力強勁，箭簇穿後竟生生釘梁遐後樑柱上，箭羽猶自嗡嗡。

  眾人皆驚，循聲回頭去看，只見梁無忌在自己私兵的簇擁下，高高的站在土坡上，右臂持弓，左手虛搭，弓弦猶自輕。

  一時場靜謐，針落可聞。

  梁媼瞪著兒子怒目圓睜的首，半天才反應過來，正要朝梁無忌惡毒的詛咒怒罵，梁無忌嗖嗖又是兩箭，一前一後在梁媼後的石牆上。

  因為適才凌不疑拆屋，那石牆早被砸碎了一大半，梁無忌這兩箭恰好將一塊搖搖墜的圓石撬出，圓石掉落，正砸在梁媼的頭上，梁媼立時被砸暈在地，發不出聲響了。

  梁無忌面無表，氣勢凜然。

  眾人這才記起，自家這位沉穩寡言的家主大人，年時也曾是豪俠一方的無雙英雄，只因後來了仕途，才一年年謹慎小心起來。

  梁無忌放下強弓，看向凌不疑：「我與你進宮面聖，親自謝罪。」

  凌不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