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天意

  “曹穎接了太平縣縣令之職，楊玄洗清冤屈，長安那邊必然會給予補償。升遷是必然的。”韓立愜意的在喝茶。

  “陳州沒有職位了，上佐有一個盧強足矣。再往下便是參軍。”心腹笑道：“此人也算是參軍的對頭，走了也是好事。”

  韓立的眼中多了豔羨之，“有貴妃撐腰，此次他怕是能進六部。六部啊！”

  對於北疆員來說，進六部為幾乎就是每個人的終極目標。

  “寧為長安一小吏，不為北疆一刺史。”韓立撓撓頭，有些憾。當初他若是能把楊玄給搞下去，按照上面的許諾，他此刻應該在回長安的路上了。

  進六部，這便是把楊玄搞下去的報酬。可現在韓立依舊原地踏步，而楊玄卻飛升去了長安。

  就像是一個破舊的小村裡，村裡人每日就指著幾塊薄田糊口。衫襤褸，寒迫。可突然有人說在城裡尋到了差事，帶著一家子瀟灑走了。

  剩下的村民心中的那種羨慕嫉妒和空虛，至得半年才能消散……隨後會把此事掛在邊。在村口的大樹下，在各家的門外，在自家的院子裡：哎！那楊老二一家子說是在城裡混的不錯呀！

  於是這種羨慕嫉妒和空虛，就會漸漸演變一種憧憬和幻想。這些村民會憧憬著自家也有那麽一天。聰明的人會從此腳踏實地的去努力，或是咬牙讓自家孩子去讀書什麽的。

  聰明過頭的便會整日做白日夢，夢醒來，寒霜早已上了窗臺。

  “天亮才見馬牙霜啊！”心腹安道。

  “哎！來了個司馬！”值房外有人喊了一嗓子。

  韓立一怔，“司馬？怎地有人來陳州養老？”

  別駕（長史）和司馬就像是宮中的冷宮，誰倒霉了，誰被邊緣化了，職位高的，直接丟某州為別駕或是司馬。這就相當於級別不變，但已經涼了。

  心腹幸災樂禍的道：“定然是長安的某位倒霉蛋，說六品以上，這一下被打落塵埃，也不知會如何頹廢，下去看看。”

  韓立拿起文書，關於誰來陳州養老的事兒在腦海中漸漸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抬頭，就見心腹站在值房外，面慘淡。

  “誰？”韓立問道。

  “楊玄。”

  州廨的人都說新任司馬是個倒霉蛋，當得知是楊玄時，頓時氣氛就熱烈了起來。

  “老頭子這般寵他，這司馬怕是就了貨真價實的上佐。”

  “使君在上，盧別駕資歷深厚，自然是其次。楊玄這位司馬便是陳州其三。”

  “這升的有些猛啊！”

  陳州吏愕然發現自己的頭上多了一個婆婆。

  這個婆婆笑起來臉頰還殘留著一個酒窩，和家裡的小子差不多的年齡，卻了自己的上。

  “擺酒宴。”

  劉使君迸發出了令人驚訝的喜悅，當即令人擺了酒宴。

  半酣時，劉擎問道：“為何不去桃縣？”

  “桃縣太大，下怕走錯路。”楊玄語帶雙關的回答道。

  劉擎頷首，“你能這般想，老夫便放心了。”

  年輕人好高騖遠，一心想往枝頭攀爬。可枝頭上有油，不是那等被宦途毒打得遍油的老家夥，你也上不去。就算是勉強上去，也會落下來，跌個遍鱗傷。

  楊玄不是沒想過去桃縣，但此刻的他去了桃縣能如何？

  桃縣那邊大佬多，勢力也多。他就這麽突兀的跑過去佔一個坑，多人會盯著他，多人會給他使絆子？

  江存中和張度都給他來過信，讓他想辦法去桃縣任職，如此三兄弟聯手，當可橫掃桃縣雲雲。

  可楊玄一去，這二位怕是不得安寧了。

  不給別人惹麻煩，這是楊玄從小養的習慣。

  盧強問道：“子泰也該有人服侍了，使君。”

  到了司馬這個級別，州裡就該給楊玄配置人手了。

  劉擎冷笑，眾人不解。

  使君開始高高興興的，怎地就變臉了？

  老頭子對我果然是了解頗深啊！

  楊玄笑道：“此事倒是不著急。”

  劉擎淡淡的道：“他在太平有自己的人手，用慣了，自然舍不得。”

  這話看似些許不滿，可韓立卻聽出了別的味道：楊玄這位司馬可不是空頭司馬，太平那邊的吏都唯他馬首是瞻。

  一位得了刺史看重的上佐，陳州六縣，他的手中還有一縣，這話語權和實力，一下就碾無數。

  狗曰的！

  多人眼睛都紅了，各種羨慕嫉妒恨。

  但使君會安排什麽職事給這位司馬？

  劉擎沒說這個，“你剛到，州裡給你準備的宅子你大概也不喜。有錢就自己去折騰，老夫不管。”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司馬還沒安置下來，今夜都不知去何睡。

  老賊已經去尋地方了。

  最後在城北，距離州廨五六百米的地方看中了一個宅子。

  “買下！”

  數騎進了州廨。

  “吏部關於太平的任命下來了。”劉擎看了文書，把楊玄來，“吏部先來陳州，還邀請你跟著去太平宣讀任命。老夫不解，吏部對你為何如此和氣？”

  盧強笑道：“子泰跟著去，這便是告訴太平軍民，吏部讚同子泰此後關注太平縣。這個面子可不小。”

  劉擎淡淡道：“在老夫看來，這更像是錦還鄉。吏部這個面子給的太大了些。”

  楊玄不由的想到了那個老人。

  手能毒打鄭琦，前敢於據理力爭。

  大唐哪怕背負的包袱越來越重，卻依然沒有沒垮，正是因為無數個羅才在力的馱著這個大唐在蹣跚前行。

  ……

  太平縣縣廨。

  淳於間有些茫然。

  當初在臨安了一鼻子灰後，他又回來了。此次歸來後，他很是兢兢業業，但曹穎卻把著大半事務不放手。

  縣裡的吏看向他的眼神不對，就像是看死人。

  他幾乎不敢走出縣廨，否則那些百姓會用各種法子來弄他。

  於是隨從就了傳聲筒，可隨從一出門，不小心就會被套麻袋毒打，幾次之後，都絕了。

  他整日窩在縣廨中，就像是一頭困。

  “長安可來信了？”

  事發生後，淳於間瘋狂的給長安寫信，把自己的棄城而逃說是被楊玄的人各種陷害。

  可捷報一送上去，他的解釋就顯得格外的蒼白無力。

  你說太平軍嘩變，可轉過頭太平軍就殺敵數百。你說別人兌你，可太平如今依舊井井有條。

  淳於間看了堂下的曹穎一眼。

  甄斯文進來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徑直走到曹穎前，“縣丞，回春丹開始產出了，那邊問能否再多給些人手。”

  曹穎同樣不看淳於間，“那邊要，從別出些人手……要可靠的，送過去。”

  “叩叩叩！”

  淳於間輕叩案幾，冷笑道：“有事為何不稟告我？”

  甄斯文毫不客氣的道：“小人不願與棄城而逃的縣令共事。”

  “大膽！”淳於間大怒，朱禪知曉他一直想尋機鬧騰一番，打破目前的僵局，就冷笑道：“甄斯文對明府無禮，來人！”

  甄斯文站在那裡，昂首道：“到了長安小人依舊是這句話：小人不願與棄城而逃的縣令共事！”

  斯文果然一都是膽啊！

  眾人不暗讚，唯有錢吉眼神閃爍。

  淳於間一來，他就像是找到了母親的孩子，把積鬱的火氣都迸發了出來，和淳於間聯手，想製曹穎。

  可現在局勢逆轉，他坐蠟了。

  他現在最大的希就是淳於間能留在太平，如此曹穎沒辦法弄他。

  曹穎緩緩起，面向淳於間。

  縣丞要和縣令對上了。

  氣氛有些張。

  淳於間角帶著微笑，淡淡道：“我乃縣令。”

  曹穎微笑，“棄城而逃的縣令，開口便是命！”

  這是揭開了淳於間的傷疤，順帶又往傷口裡捅了一刀。

  太特麽犀利了！

  吏們目異彩。

  淳於間這段時日一直在著心中的絕之，但焦慮一直在摧毀他的緒，此刻所有的負面都迸發了出來。

  “來人！”

  淳於間尖道。

  他的隨從進了大堂。

  淳於間喊道：“拿下甄斯文！”

  甄斯文的腳了一下，蔽的哆嗦了一下，然後在心中默念一瞬，堅毅的道：“小人依舊是那個說法，走到哪也是那個說法！”

  他轉，昂著頭，準備出去。

  可曹穎卻上前一步，輕聲道：“這是太平！”

  淳於間冷笑，“我是縣令！”

  曹穎搖頭，“你去城中問問，誰會以為你是縣令？你的話出不了縣廨，不，出不了這個大堂。”

  淳於間惱之下，劈手就把硯臺扔下去。

  曹穎手，輕松的握住了硯臺。

  淳於間大怒。

  事後家中來過一封信，很平淡，只是讓他等待。從此後，長安仿佛多了個結界，把他隔絕在外。

  他一直在哄騙自己，家中定然能擺平此事。可他清楚的知曉，棄城而逃最好的結果是貶，弄不好會被流放。

  結果雖說讓人絕，但等待才是酷刑。

  他的神經繃得太了，此刻仿佛聽到了腦子裡嘣的一聲，某個東西斷裂了。

  “來人！”

  “拿下曹穎！”

  撕破臉了！

  眾人心中一凜。

  “見過明府！”

  外面突然傳來了聲音。

  “見過明府！”

  “明府回來啦！”

  喊聲越來越大。

  喊聲傳到了縣廨大門外。

  所有人緩緩回。

  楊玄背站在大門外，衝著外面拱手，說道：“回頭再與大家說話。”

  他輕松的就像是和鄰居拉家常。

  隨即轉。

  “很熱鬧啊！”楊玄笑瞇瞇的道。

  所有人都齊齊行禮。

  “見過明府！”

  楊玄頷首，“都辛苦了。”

  人群自閃開了一條道，目追隨著楊玄進了大堂。

  曹穎回。

  “郎君。”

  “見過明府！”

  大堂的吏們齊齊行禮。

  甄斯文抬頭，就像是一個被外人欺負的孩子見到了家長，不淚流滿面。

  “斯文。”

  楊玄拍拍甄斯文的肩膀。

  “明府。”甄斯文哽咽著，“小人就想著明府何時能回來。”

  “辛苦了。”

  楊玄對曹穎微微頷首，目一抬，看向淳於間。

  楊玄回來了，那麽結果應該也來了。

  此刻淳於間反而沒了畏懼，一種解的輕松讓他不面微笑。

  “楊郎君！”

  他還是縣令，楊玄卻不知職務。

  楊玄指指自己，“楊司馬。”

  司馬？

  這不是閑職嗎？

  陳州司馬……劉擎看重楊玄，必然會重用。如此，這個司馬便是顯職。

  楊玄高升了，而且是他的上。

  淳於間面慘白，“見過楊司馬。”

  楊玄點頭，“聽聞你在太平四為禍。”

  “這是汙蔑！”

  啪！

  楊玄一掌就把淳於間打懵了。

  “老子嘔心瀝才把太平從絕境中拉出來，你特娘的竟敢禍害？”

  一頓劈頭蓋臉的毒打後，楊玄解氣了，回看著目瞪口呆的吏們笑了笑。

  甄斯文下意識的道：“明府毆打楊司馬，可楊司馬修為高深，明府自取其辱。”

  有前途啊！

  隨即任命下達。

  “曹穎為太平縣縣令。”

  曹穎行禮，心中百集。

  太平是基業，但太平太小，不足以作為討逆的大本營。

  若說太平是個池塘，郎君走向陳州，這便是從池塘走向了一條河。

  河流可以平緩，也能湍急。

  而他在太平的任務便是為郎君看守這份基業，並不斷擴張這份基業。

  我們的大業啊！

  終於看到了一線曙。

  “淳於間。”

  “在。”

  “隨我等回長安。”

  長安吏部來人，這表明事兒不輕。

  朱禪卻輕聲道：“到了長安就有辦法，郎君安心。”

  一家四姓何等威勢，這等事兒在旁人看來是十惡不赦，但對於他們而言只是小事罷了。

  鼻青臉腫的淳於間渾輕松，微笑道：“我有數。”

  他跟著吏部的員出了縣廨，剛想回首再看一眼。

  “狗賊出來了！”

  歡迎楊玄的百姓依舊沒散，見到淳於間出來，不知誰先開的頭，雜雨點般的飛來。

  “哎喲！”吏部的員被誤傷，趕抱頭躲在一邊。

  淳於間卻沒這麽好的運氣，頃刻間就被雜淹沒了。

  “淳於間昏厥了。”

  現場就剩下一個雜堆，吏部的員面面相覷，低聲道：“此人果然激起了民憤。”

  “沒錯！”

  “哎！看看死了沒。”

  有人去撥開雜，手試探了一下淳於間的鼻息。

  “還有氣，不過氣息微弱。”

  “醫者，尋醫者來。”

  太平名醫陳花鼓飛也似的來了，看了一眼，就篤定的道：“額頭挨了幾磚頭，腦子裡出了。就算是能好也是傻子。”

  吏部員懵了。

  “這……這算誰的責任？”

  一個看著穩沉的小吏淡淡道：“此人民憤極大，百姓聽聞此人被帶走，依舊怒不可遏，於是自發出手。此事與人無乾，乃是天意。”

  “是啊！天意！”

  一個員看著那些兀自不肯退的百姓，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奇怪的觀點。

  “難道百姓便是天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