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0章 奈天下蒼生何

  汴京大抵是這個世間最為繁華的城市。

  沒有之一。

  哪怕是長安人，也只能嘲笑汴京的小和皇宮的局促。但若是論富庶和繁茂，長安拍馬都趕不上。

  “張二家的二陳湯，新鮮的啊！”

  “馬四家的炊餅，飴糖炊餅嘍！”

  “洗臉水，滾熱的洗臉水。”

  “牙刷，上等馬尾做的牙刷。”

  “代做酒席，上門服侍，您隻管出錢，剩下的給咱們！”

  “裳，上門量尺寸，包合。”

  清晨，汴京城中便熱鬧非凡。

  街上人頭攢，挎著提籃，頂著籮筐，挑著擔子賣的小商人到都是。

  兩側的攤位和店鋪，夥計忙的不可開，掌櫃也出來幫忙，一邊易，一邊吆喝。

  每個人都很是專注。

  “這樣很幸福！”

  彭靖一便，站在邊上看著眼前的煙火氣。

  方崇歎道：“陛下竟然要召回孫石，這是想製咱們嗎？”

  “孫石走了數年，按理，該到他們了。”彭靖幽幽的道：“再有，石忠唐大敗，秦王勢力大漲。接下來他必然要南下。”

  二人默然片刻，耳畔越發嘈雜了。

  “彭相以為石忠唐能擋住多久？”方崇問道。

  “難說。”彭靖雙手握放在小腹前，微微起的小腹看著頗為富態，“石忠唐在南方深固，北疆軍卻遠離了老巢，兵員、糧草補給不易。”

  “此戰還得再看。不過咱們的新兵招募早已完，如今正在練。韓壁說頗有些模樣。”提及韓壁是，方崇一臉厭惡。

  最近韓壁依舊在朝堂上惡心他，不用別的，就用北伐失敗的事兒打擊他。

  他想反擊，可只要一開口，韓壁就一句話：“敗軍之將，也敢言勇？”

  然後，方崇只能退下。

  那條老狗……方崇發誓，尋到機會定然要讓韓壁好看。

  “守護家園，他們自然有模樣。”彭靖知曉北伐便是方崇的痛腳。

  二人之間再度陷了沉默，孫石這個令他們頭痛的名字在腦海中翻騰，卻不想說出來。

  “胡餅，長安的胡餅！”

  一個小販挎著竹籃到了二人前，把蓋著的白布揭開，裡面是熱氣騰騰的胡餅。小販衝著二人笑，“羊胡餅嘍！”

  方崇蹙眉擺擺手，小販憾而去。

  “陛下召回孫石，便是對……咱們失了。”彭靖看似平靜的說道，可握的雙拳卻讓他激的心難以掩飾。

  “老夫知曉，此乃……陛下對老夫上次北伐兵敗耿耿於懷，眼下天下大勢紛，大周必須要未雨綢繆，故而陛下想用更為剛烈的孫石來統籌這一切。”

  方崇微微低頭，眼神冷漠，“可為何要廝殺呢？”

  “你這話何意？”彭靖眼中多了亮。

  方崇側看著他，“陛下所擔心的不過是兩件事，其一，南疆石忠唐攻打我大周，以獲取人口錢糧，這是最兇險的。其二，北疆軍若是滅了石忠唐，可會繼續南下……”

  “先說第二種可能。大唐當下的局面其實有些。南疆石忠唐盤踞，要想滅掉他非一日之功。就算是滅掉了他，接下來還得清理南方。

  李泌遁逃蜀地，蜀地易守難攻，秦王必然要親臨攻打，如此方能不負討逆之名。

  再有，這數百年來大唐部矛盾重重，權貴豪強們對秦王頗為不滿，特別是關中那些人，對秦王更是深惡痛絕。

  所謂攘外必先安，就當下大唐這個局面，秦王可能分心攻伐我大周？”

  彭靖須微笑，“再說第一種可能，石忠唐歸來後，首要招兵買馬，搜刮錢糧，以應對秦王的進攻。他若是進攻大周，唯有一種可能……”

  “沒錢了。”

  “對。”

  那個窮！

  一種優越令彭靖二人眼中多了鄙夷之。

  “此次他發了一筆！”彭靖幽幽的道：“這一路南疆軍堪稱是匪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搶了不錢糧。”

  “可戰事連綿，錢糧耗費無數。”

  彭靖說道：“你的意思……”

  “秦王一心想收拾河山，鎮那些食者，如此，南疆一日不寧，對於他而言便是一個拖累。”

  “可他必須要滅了叛軍。”

  “是。所以，若是有人手相助呢？”

  彭靖看著方崇，“你是說……聯手？”

  “為什麽不呢？”方崇微笑道：“秦王一心想滅了石忠唐，以絕後患。大周一心想滅了石忠唐，以絕後患。二者並無衝突。如此，當咱們出手去……難道秦王還會把咱們的手拍回來？”

  “以此……還能示好秦王！”彭靖有些興。

  “沒錯！”方崇頗為愜意的道：“示好秦王，等秦王回轉長安，接下來的事將會令他焦頭爛額……大周順勢蟄伏，再度待機就是了。”

  彭靖歎息，方崇問道：“可是不妥？”

  “你不該領軍。”

  方崇老臉一紅。

  “你該在廟堂籌謀。”

  這是最高的褒獎。

  方崇笑了笑，“一切，為了孫石！”

  “進宮！”

  “好。”

  二人隨即進宮請見年胥。

  “聯手秦王？”

  ……

  孫石雖說掛了閑職，但從不去上衙，每日就在家中。

  剛開始他沉鬱著，漸漸的，他從悲痛中恢復過來，開始出門。

  他出門不與人往，只是走走轉轉。

  回家看看書，偶爾寫詩。

  日子過的波瀾不驚，若是一切不變，他將會和自己的影響力一起慢慢消散。

  這一日，他正在家中看書。

  書是大唐的。

  大周商人遊走多地，老友知曉孫石喜歡看書，便托商人搜羅了不新書給他送來，其中就有大唐的。

  “多了鬱氣。”孫石搖搖頭，他看的是遊記，在遊記中，作者字裡行間都著一子鬱氣。

  他看看作者，是一位沒落的權貴。

  難怪！

  他想到了大唐的局勢。

  “無論誰勝誰負，最後都要天翻地覆。”

  新君登基，上層將會迎來一次清洗。

  老人蟄伏或是退避，新貴墨登場……

  孫石想到了自己。

  他自嘲一笑，“老夫也算是沒落了。”

  “阿郎！”

  仆役進來稟告，“汴京來了使者。”

  “哦！”

  使者竟然是謝引弓，孫石心中一震，“可是陛下……”

  年胥雖說最後沒頂住舊黨的反擊，把他趕出了汴京，但孫石並無怨恨之意。

  大周帝王和士大夫們的關系很複雜，互相依靠，也互相戒備。

  能把權力給臣子的，唯有年胥。

  沒有年胥，就沒有新政，就沒有他孫石那些年的意氣風發。

  “陛下安好。”謝引弓微笑道：“陛下令咱來，是請孫相回汴京。”

  “回汴京？”

  孫石愕然。

  回去作甚？

  孫石默然。

  孫石必然會不肯來，把當下大勢告知他……這是年胥的吩咐。

  “秦王領軍與石忠唐大戰……”

  孫石猛地抬頭，雙目炯炯。

  果然啊！

  謝引弓繼續說道：“大戰兩日，秦王親率玄甲騎衝陣，大敗石忠唐。”

  孫石緩緩起。

  “衛王奪了夾谷關，隨即獻給了秦王。”

  孫石雙拳握，“大勢變了。”

  “沒錯，陛下說，這等紛雜的局面，非孫石不可！”

  謝引弓笑的道：“陛下一直牽掛著孫相，堪稱是翹首以盼吶！”

  孫石幾乎沒有考慮，“老夫去收拾收拾。”

  “不著急。”謝引弓客氣的道：“缺了什麽孫相隻管說，陛下給了咱隨機之權，隻管和地方索要就是了。”

  “一人一馬足矣！”

  孫石去了後院，把消息告知老妻。

  “你要去？”老妻歎息。

  “無論是石忠唐還是秦王，都對大周垂涎三尺，老夫，不能不去！”孫石聲道：“大郎終究是去了，你莫要太過傷。”

  “大郎去了，我傷心，可活著的人還得活著。”老妻看著他，“我擔心的是你。”

  “擔心老夫？”

  “汴京就是個漩渦，陛下獨木難支時才會想起你。當他獨木難支時，一個臣子難道能扛住這個大周？你去，我擔心會被利用。”

  “若是能為大周做些事，被利用也無妨。”孫石眉間多了毅，“人活世間，總得要為這個天下做些事才是。蠅營狗茍老夫不屑，在鄉間空耗余生老夫不舍。”

  “去吧！”

  老妻起，“我在家中等你。”

  “你不去？”孫石訝然。

  “我等著你！”

  晚些，孫石出去，老妻看著他的背影，幽幽的道：“陛下那人看似果決，可卻了毅力。新政一敗，他實則再無勇氣。你此去……必然不長久。”

  ……

  消息已經開始蔓延了。

  孫石出門乘車時，外面已經開始傳著大唐戰的消息。

  “是朝中故意的。”謝引弓解釋道：“朝中有人建言，要營造同仇敵愾的氛圍，於是便故意把大戰的結果告知百姓。”

  “沒錯，可時機不對。”孫石在大車上搖搖頭，“當一點一點。”

  一下說出去，百姓會憂心忡忡。

  果然，那些百姓的神便是憂心忡忡。

  “石忠唐兇惡，他在關中吃了大虧，定然會來大周找補！”

  “誰讓咱們有錢呢！”

  “有錢還孱弱。”

  “是孫相！”

  有人看到了馬車上的孫石，行禮，“孫相可是回汴京嗎？”

  孫石點頭。

  那人捂額，“大周有救了！”

  馬車緩緩而行，那些百姓自發排兩排，看著孫石。

  “孫相！”

  “孫相！”

  孫石百集，“沒想到百姓依舊還記得老夫。”

  他下臺後，彭靖等人掌控朝堂，第一件事兒便是盡廢新政。

  雖說新政有不弊端，可好也不啊！

  百姓剛吃了弊端的苦頭，正在新政的好……你特麽的竟然全給廢了？

  怨聲載道啊！

  故而孫石一出，引得百姓歡呼。

  “孫相！”

  到了城門，軍士看到是孫石，不說道：“孫相不出，奈天下蒼生何？”

  國七八糟的，外部敵人正在磨刀霍霍，在這個危機的當口，孫石毅然汴京。

  一路上，那些百姓聞訊相送，歡喜不已。

  人還沒到，這等聲勢就傳到了汴京。

  當馬車到了汴京城門外時，一騎出迎。

  是方崇。

  孫石緩緩在馬車上站起來。

  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老對手。

  “孫相所為何來？”方崇走過來問道。

  “朝堂被你等弄的烏煙瘴氣，大周被你等弄的民不聊生，老夫來收拾殘局，重振大周！”

  雖說老了，可那一雙眸子依舊堅毅。

  果然是石頭般堅毅的孫石啊！

  連方崇都不得不為眼前這位老人的堅韌讚歎。

  但！

  對手就是對手。

  “大周依舊安好。”方崇說道：“新政攪的天下不寧，再來一次，大廈將傾。”

  “若非你等在背後使絆子，新政何至於此？”孫石冷笑，“讓路！”

  他將再度走進朝堂，秉政大周。

  這一次，他不會對舊黨手。

  “回去吧！”

  方崇淡淡的道。

  “嗯！”孫石看看左右。

  韓壁呢？

  作為他最堅定的戰友，這等時候，按理韓壁該來迎的啊！

  “陛下令老夫來告知你，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