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9章 魂

  大軍開拔。

  那些將領神肅然，來去匆匆。而且脾氣仿佛都變壞了。

  早上看著笑的江存中，此刻板著臉，眼神凌厲，仿佛要弄死幾個人來立威。

  “不對。”

  趙永敏銳的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

  “這是發生了大事？”他蹙眉想著。

  這可是大戰之前啊！

  萬萬不能出岔子。

  他回首看看麾下，大多神興。

  擊破松州和尚州，就近了叛軍的老巢。

  平叛，那種驕傲和自豪的覺很難言喻。

  仿佛自己一手拯救了這個世界。

  一個相的將領過來，趙永招手，“是發生了何事？”

  將領看著有些憤怒，“剛傳出來，先前殿下震怒，說大唐立國數百年，黃州屠城開了先例。”

  “那殿下……”趙永沒想到秦王會一直記著黃州。

  “殿下說了，沒人在乎黃州那些死於叛軍屠刀之下的軍民，他在乎。”

  將領拍拍趙永的肩膀，“主辱臣死，殿下辱，我等自當勇殺敵。前面見。”

  “黃州見！”趙永說道。

  將領一怔，見他雙眸炯炯，莞爾道：“好，黃州見！”

  消息漸漸傳了下去。

  “黃州！”

  “黃州！”

  “黃州！”

  在哪裡跌倒的，便在哪裡站起來。

  一隊隊將士昂首，帶著怒火走出了大營。

  李玄就在城外。

  一隊隊將士出城，對他行禮。

  李玄舉起手。

  “黃州屠城孤怒不可遏。可孤為何此刻才提？”

  韓紀說道：“殿下這是想激勵士氣？”

  李玄搖頭，“若想激勵士氣，孤有的是法子，犯不著揭傷疤。”

  秦王竟然把黃州屠城比作是自己的傷疤，眾人心中一凜。

  “自古以來名帥勁旅無數，那些勁旅或許能縱橫十年，二十年，最多五十年，便漸漸頹廢。為何？”

  秦王看著那些麾下，“便是因為沒有魂！”

  眾人不解。

  軍隊要什麽魂？

  大唐立國時，那群驕兵悍將的魂是殺出來的。

  殺人，立功賞，封妻蔭子。這便是那支勁旅的魂。

  很現實，也很殘酷。

  “功賞自然得有可靠著功賞來支撐的軍隊，強大不了多久！”

  李玄說道：“要讓他們知曉為何而戰。”

  眾人若有所思。

  “在北疆時，孤一直強調要為捍衛北疆，捍衛家園而戰。”

  韓紀抬頭，想到了些什麽，眼中多了異彩。

  “可如今大軍南下，將一統江山。那麽，之後這支勁旅將為何而戰？”

  “山河破碎，冤魂無數。要讓他們知曉家國天下的道理，靠著所謂文人的詩詞歌賦不能。唯有讓他們知曉廉恥。”

  “對於武人而言，要想讓他們知曉廉恥，首要讓他們知曉責任。”

  “孤一再說，是農人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勞作養活了他們。是那些商旅輾轉萬裡，辛苦掙錢養活了他們。是那些工匠塵垢滿面，勞作經年強大了他們。是那些婦人在紡機前熬壞了眼睛養活了他們。”

  秦王沉聲道：“可那些養活了他們的人，卻被異族人屠了。一個不剩。丟不丟人？”

  “丟人！”

  秦王目深邃，“要讓他們憤怒，憤怒之後才能反思。知曉自己該做些什麽，知曉自己的責任是什麽……守護。”

  他看著長安方向，仿佛看到了那年，兩個年輕人站在長安城頭上許下了諾言。

  “與孤，一起守護這萬家煙火！”

  秦王輕喝一聲，戰馬衝了出去。護衛們跟著。

  寧雅韻淡淡的道：“殿下志存高遠啊！”

  赫連榮看著秦王遠去，看著那些將士在歡呼，不讚道：“這一番話，便是我北疆軍，不，是大唐軍隊的奠基石。”

  “殿下這番話高瞻遠矚，當傳遍全軍上下！”裴儉搖頭，眼中多了唏噓之意，“阿耶當年曾說統領大軍要靠將領的本事，要惜將士，要賞罰分明，要指揮得當，否則，將士的心便散了。如今看來，這些都得排在後面。”

  “沒錯。”

  江存中說道：“知曉了為何而戰才能主去練，主去廝殺，而不是讓將領絞盡腦去琢磨，去激勵。嘖嘖！不知石忠唐與偽帝知曉了這番話會如何。”

  裴儉想了想。

  “栗！”

  ……

  “殿下以守護萬家煙火為武人職責，可若是異族不足以威脅大唐時，將士們必然會懈怠。”

  老賊跟在李玄後問道。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

  李玄指指遠方，“這個世界很大，孤居廟堂之高，當為這支大軍源源不斷尋找對手。”

  薑鶴兒心中一驚，“源源不斷？”

  “對，源源不斷。”

  “那要到什麽時候？”

  “直至孤的大軍踏遍這個世間的每一寸土地！”

  “直至這個世間的所有王朝，都向東方俯首稱臣！”

  煌煌長安城，宏大的宮殿群外，一群異族使者躬請見。

  樂聲中，宮門打開，皇帝高居九重天，一個個異族使者渾栗著跪下，高呼萬歲……

  皇帝目所向，無數大軍勇衝殺……

  “萬國來朝！”薑鶴兒這才知曉秦王的目標。

  “對，萬國來朝。”

  秦王策馬急速。

  “萬歲！”

  他從大軍的左側疾馳，在行進中的將士看到統帥，不振臂歡呼。

  秦王舉起手回應，微笑著。

  “老賊，你說殿下的願能實現嗎？”薑鶴兒問道。

  老賊第一次嚴肅的道：“殿下行事堅韌不拔。老夫敢說，殿下有這等令萬國來朝的願許久了。此願，定然能實現。”

  “那便是盛世了。”薑鶴兒憧憬的道。

  “前所未有的盛世。”老賊說道。

  “萬歲！”

  歡呼聲中，前方的斥候發力，把叛軍斥候驅趕的和狗一般狼狽。

  ……

  “北疆軍出了。”

  消息飛快傳到了清河。

  石忠唐看著又胖了些，據聞，最近他喜歡吃。

  “北疆軍出了，松州與尚州聯袂敵，當有一員大將去統。”

  這一戰不會是單純的防戰，這一點所有人都知曉。

  “松州尚州若是有失，我大軍清君側以來的果盡喪。南疆軍民將會質疑本王，將會質疑你等。到了那時，過街老鼠，說的便是本王與你等。”

  石忠唐厲聲道：“魏明！”

  眾人都在等他點將，可沒想到他竟然點了魏明。

  兵敗後，石忠唐和魏明之間微妙的關系大夥兒都看在眼裡，大家都在揣測，這二人之間的矛盾何時會徹底迸發出來。

  可在這等關鍵的時刻，石忠唐依舊點了魏明為主將。

  這……

  魏明同樣沒想到，他出班行禮，：“大王！”

  “伱去。”

  “領命！”

  魏明當即帶著千余騎出發了。

  石忠唐看著眾人，“抓練麾下，把心，都收了！”

  眾人仿佛嗅到了腥味。

  心中一凜。

  有人低聲道：“秦王不接我軍投降。”

  ……

  魏明一路疾馳，當距離松州還有三十余裡時，松州的使者來了。

  “北疆軍的遊騎已經到了城下，正在耀武。”

  魏明瞇眼看著遠方，“誰領軍？”

  “王老二。”

  那麽，尚州呢？

  叛軍正在招兵買馬，正在拚命收攏糧草，拚命練。

  秦王不會給他們多時間，尚州距離不遠，必然會同時攻打。

  ……

  大軍在行進。

  江存中尋到了裴儉。

  “看來殿下是要坐鎮攻打松州，那麽尚州之戰，必然是你我之間的一人去主持。老裴，無論是誰，不可傷了和氣。”

  裴儉淡淡的道：“老夫聽從殿下吩咐。”

  “你這人特別沒意思。”

  裴儉從不參加江存中等人的‘活’，桃縣青樓的門往哪個方向開都不知曉。

  裴儉默然。

  數騎疾馳而來。

  “殿下召見。”

  二人趕打馬過去。

  秦王就在道左側，後一群侍衛，邊圍著一群文武員。

  烏達拉著地圖，秦王指著地圖在對韓紀等人說著些什麽。

  江存中二人下馬過去行禮。

  “見過殿下！”

  “來了。”

  秦王看著二人，微笑道：“剛得的消息，松州守將王世明放話要讓孤飲恨城下，那麽孤自然要全他。”

  那個蠢貨！

  江存中仿佛看到了一座景觀，上面擱著一顆頭顱。

  “拿下洪州之後，我軍已然山嶽頂之勢，此刻當以兩人馬，同時攻打尚州與松州。松州孤去會會那位王世明，尚州……”

  秦王目掃過麾下大將們。

  所有人都昂首。

  該我了！

  該老夫了！

  “聞戰則喜，好！”

  秦王微笑，頷首道：“楊略！韓紀隨行。”

  竟然是他？

  從回歸秦王邊後，楊略寡言語。他本就看著穩重，話一，讓眾人也沒法接近。

  可誰也想不到，關鍵之戰，秦王竟然點了他的將。

  這人，嗎？

  不人心中冒出了這個念頭。

  楊略自己也沒想到。

  他隻想看著自己的小郎君一統天下，隨後去恭陵陪伴孝敬皇帝，了此殘生。

  可秦王不許。

  那麽就跟著吧！

  看著他直衝雲霄。

  楊略如是想，好歹，自己的修為了得，也能幫襯一把，保護秦王。

  但沒想到，今日秦王竟然點了他的將。

  這孩子……

  楊略心中苦笑知曉這是秦王想把他卷這場平天下的大戰中去。

  他此刻就像是一個勘破紅塵的方外人，秦王卻在拚命把他往紅塵中拽。

  這是要讓他重新品味人間煙火的意思。

  “臣，領命！”

  楊略行禮。

  秦王擺擺手，眾人告退。

  看到秦王有和楊略單獨說話的意思，韓紀等人也尋個借口散開。

  “殿下……”

  楊略苦笑。

  “別想著去守陵。”

  李玄看著他，“你為孤空耗半生，你以為孤便能視無睹嗎？你以為孤能心安理得的把你丟在恭陵？孤做不到！”

  “跟著孤！”

  秦王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拍了下去。

  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拍楊略的肩膀。

  第一次拍著自己年和年時期的守護者的肩膀。

  “你我，一起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