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6章 他們怕不怕刀子

  北方的初春看著和冬季沒什麽區別，田間依舊有積雪，遠的山脈更是白雪皚皚。

  一隊騎兵緩緩而來，隨即是一長溜人馬，以及大車。

  “去歲大雪，看來，今年又是一個好收吶！”

  劉擎一手拿著韁繩，一手須，含笑看著道兩側的田地。

  “是啊！”

  羅才活了一下屁，長久的騎行讓他覺得下半有些發麻，“今年將是殿下一統天下的關鍵一年，糧草必須要充足。否則一旦拖下去，便給了偽帝在關中弄的機會。”

  “其實，若是殿下願意與那些關中大族和睦相，關中大族隨即便會站在他這邊，只是……罷了。”

  劉擎希能快速結束世，但秦王在此事上執拗，誰都勸不。

  “殿下曾說那些大族乃是毒瘤，數百年大唐頹廢至此，他們功不可沒。”

  “是啊！”劉擎歎息，“可有史冊記載以來，大族便是帝王之外的一龐大勢力，國滅了，大族還在。千年來，也不是沒人想對大族下手，可那些人都了史冊中的昏君，佞臣。”

  “其實，就算是滅了那些大族又能如何？”羅才平靜的道：“滅了他們，隨後又會起來一批。就如同是野草，除之不盡。”

  “老夫知曉，就說老夫，興許過了數十年，劉氏便會為大族，在老夫看不到的將來，兒孫們也會如當下的大族一般，貪婪的攫取田地，攫取人口……”

  “殿下也說過，只要人還需吃喝拉撒，便無法阻截。不過，卻能限制。”

  “殿下不長安，便是要旁觀，冷著那些大族。”劉擎說道：“老夫也不知曉殿下會有什麽手段來限制食者的貪婪，不過，回頭老夫便會告誡兒孫，誰特娘的敢去兼並田地，貪腐錢財，巧取豪奪，不等殿下出手，老夫便要大義滅親。”

  “如此，大善！”

  羅才一番話本就是在暗示劉擎：你可是殿下倚重的頭號文臣，若是兒孫看不出了問題，打的可是殿下的臉。

  劉擎回頭看了一眼，“今日大郎君怎地不出來了？”

  羅才笑道：“大郎君這時候該是在讀書吧！”

  後面的一輛馬車裡傳來了讀書聲。

  周寧的馬車在更後面一些。

  馬車裡，周寧拿著一卷書在看。

  管大娘跪坐在側面，說道：“家中說，阿郎和郎君跟著偽帝去了蜀地，不過一直在想法子逃回來。”

  “難。”周寧抬頭，“偽帝定然會令人牢牢的盯著阿翁和阿耶。”

  人質在手，偽帝腰桿才直。

  “阿娘！”

  外面傳來了李老二的聲音。

  周寧放下書卷，歎道：“小魔星來了。”

  小魔星是秦王給李老二取的綽號，周寧深以為然。

  管大娘揭起車簾，四歲的李老二被侍抱著上了馬車，“阿娘，出去玩。”

  周寧頭痛的擋住了他的手，“讓侍帶著你玩耍。”

  “不，我要阿兄帶著我玩。”

  “你阿兄在讀書。”

  “讀好了。”

  “還得寫字。”

  “阿娘。”這時外面傳來了阿梁的聲音。

  老母親也護不住你了啊！阿梁。

  周寧歎息。

  “阿兄！”

  李老二大喜，猛的就衝了出去，外面的侍衛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不然多半會摔一個撲街。

  八歲的阿梁見到小老弟也為之頭痛，“你自己玩吧！”

  “阿兄耍賴。”李老二下地就來纏阿梁，就在這個時候，黃維來了。

  “阿梁，二郎。”

  “舅公。”

  二人行禮。

  這一路遷徙讓不人都廋了，但黃維卻胖了些。他閑不住，每日不是步行一陣子，便是來尋阿梁他們，帶著他們玩耍。

  淑妃和黃大妹的馬車在後面些，淑妃讓人把車簾掛起來，看著外面，很是心曠神怡。

  衛王才將令人送來書信，說自己如今就在長安暫居，秦王那邊也遣人來，說隻管如常，就算是想去哪也無礙。

  但衛王卻沒窩，就在長安蹲著，每日喝點小酒，沒事兒就在市井裡轉悠。前陣子又去了鐵匠鋪，打算重新開業。

  “秦王也算是個信人。”淑妃說道。

  “是呢！”黃大妹說道。

  淑妃看到黃維帶著兩個孩子走到了田邊，就說道：“可不能踩踏田地，哪怕地裡沒莊稼也不能，會被人詬病。”

  下了馬車，“去看看。”

  在生產力不高的時代，農業便是一切的基礎。帝王和皇子必須要展現憫農、重視農耕的姿態。

  給黃維提個醒，也算是對秦王的示好。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曉，秦王一統天下之勢不可阻擋。

  要如何在新朝中找到自己的合適位置，是每個人都在琢磨的事兒。

  淑妃作為偽帝的妃子，自然沒有必要尋求什麽位置，也沒有的位置。但兒都是債啊！

  衛王就像是個老農般的在長安打鐵，也不說主去幫襯秦王一把，這讓淑妃暗自苦。

  兒子木訥，老母親就得機靈些。

  黃維帶著兩個孩子站在田邊，指著前方的積雪問道：“雪可冷？”

  “冷。”

  “可沒有這雪啊！這地裡的害蟲就能熬到播種之時，隨後便會吃莊稼。地裡沒了收，農人就會肚子。”

  黃維牽著李老二，看著阿梁，“當初你祖母還在娘家時，也帶在老夫去地裡玩耍。正好那日下雪，你祖母就歡喜，說明年好收，人人都能填飽肚子了。”

  “原來如此。”

  阿娘這才知曉這個道理。

  李玄雖然也時常帶著他去市井轉悠，察民，但終究沒有那麽細致。

  黃維年歲大了，話多，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晌，淑妃在後面含笑聽著。

  “那時候老家有豪強橫行，想奪了咱們家的田地，便老夫去賭錢。老夫那時候年，不知高低，便跟著去。家人報給了阿姐知曉，阿姐帶著人去賭場，把老夫拉了回來。回到家，阿姐第一次狠了老夫一頓……”

  黃維想到了阿姐，含笑道：“從此，老夫再不沾賭錢半分。”

  阿梁問道：“舅公，這不是兼並田地嗎？那時候的吏不管？”

  黃維歎息，“流水的，鐵打的小吏與豪強。員每到地方任職，便會和小吏打聽當地豪強的消息，隨後強勢的會等著豪強來拜會，沒後臺的會主去拜會豪強……”

  “為何？”

  李玄還沒給阿梁提及這些齷齪的事兒，不是他不知曉，而是擔心阿梁太小，這等醜惡的事兒會汙染他單純的心思。

  可黃維吃苦多年，卻覺得孩子要早當家，便說道：“豪強和小吏勾結掌控地方，員若是不買帳，便寸步難行。你想，員想做什麽，可是要令小吏去？”

  阿梁點頭，“是。”

  李老二聽不懂，便回頭，見淑妃在後，就衝著笑。

  虎頭虎腦的孩子，一下就令淑妃想到了當初的衛王，也衝著他笑。

  “可小吏和豪強是一家人，他們一旦聯手，員之令出不來廨。就算是出去了，可豪強一聲令下，地方百姓誰敢應承？”

  “百姓若是去告呢？”阿梁問道。

  “百姓若是去告，可證據何在？”黃維歎道：“就算是有證據，豪強推出一個家人去頂罪就是了。可此後這個員便要被針對了。阿梁啊！那些豪強和小吏一勾結，想弄倒一個員，它不是事。”

  “如此嗎？”阿梁的眼睛像李玄，微微瞇著，仿佛在思忖什麽。

  “故而員只能依靠豪強來治理地方，可豪強為何幫你？”黃維早年出不錯，後來落魄見識了無數底層慘事，對這個大唐有著自己的認知。

  “沒有好，豪強只會袖手。”阿梁明白了，“如此，豪強便要好，員便要政績。”

  “對。”黃維見孩子聰明，歡喜不已，“員為了政績，多半會與豪強勾結，豪強要什麽？田地！他們與吏勾結，用高利貸，用許多手段盤剝百姓手中的田地。特別是高利貸，百姓不識字，他們便和小吏勾結，用那等隨時可索回借貸的契約哄騙百姓。有的乾脆就是明著搶……多人家為此破家啊！”

  黃維有些傷，“百姓因此淪為流民，或是佃農。而豪強卻越來越富。他們富了，吏也跟著吃個腦滿腸。”

  “只是苦了百姓，還有江山。”阿梁點頭。

  阿梁的後一句話令淑妃心中一震。

  這個孩子竟然有這等眼嗎？

  秦王是怎麽教的？

  “是啊！阿梁要記住，以後莫要讓那些豪強大族把百姓欺負狠了。”

  阿梁問道：“可能管住嗎？”

  黃維搖頭，“老夫也不知，不過那些家族一直這般富庶，不，是越來越富庶，可見歷朝歷代都沒法管住他們。”

  “律法也管不住嗎？”阿梁抬頭問道。

  黃維搖頭，“吏與他們是一夥兒的，律法，便是他們的玩。”

  阿梁微微抬著頭，看著遠方的皚皚白雪，在思索。

  淑妃想他年，不該為這等事兒糾結，就開口道：“管不著呢！帝王都管不住！”

  淑妃在宮中，宮中那些侍和宮不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不時談及此等事，故而知曉的更多。

  “帝王都管不住嗎？”

  阿梁回頭。

  “是。”淑妃對黃維微微頷首，說道：“天下豪強大族一旦聯起手來，便是一龐大的勢力。若是帝王要整治他們……記得前陳嗎？”

  “知曉些。”阿梁已經開始學歷史了。

  “前陳時，有位帝王便想製豪強大族，結果二十余歲便溺水而亡。堂堂帝王，溺水時邊竟然空無一人。”

  黃維搖頭，“這多半是被人按著腦袋溺死在水中。”

  “正是。”淑妃對這等事兒看的頗為徹，“那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能與厲鬼做易。”

  “那麽……”阿梁想了想，“也就是說，製是沒法製的。”

  淑妃點頭，“不可能製。”

  黃維說道：“就是讓他們收斂些，給百姓一條活路罷了。如此，便是盛世了。”

  阿梁說道：“文的不行，那麽，武的呢？”

  黃維問道：“什麽武的？”

  阿梁說道，“阿耶說過，當這個大唐不給百姓一條活路時，他們便會揭竿而起，斷了那些帝王將相的活路。既然如此，與其等著百姓揭竿而起，不如我們自己先解決了此事。”

  李玄偶爾也帶著阿梁理事，曾說過：“遇到無法解決之事，就要跳出來。比如說有貪汙吏橫行，你還想著什麽叱責，什麽按部就班，那只會把事弄的一團糟。”

  “那要如何做？”阿梁最崇拜的便是父親，急不可耐的問道。

  當時的李玄微微挑眉，眼中閃過厲，“快刀斬麻！”

  ……

  黃維覺得阿梁這是言稚語，不莞爾，問道：

  “用什麽法子？”

  “刀啊！”阿梁說道……阿耶說了要快刀斬麻，那我就用刀不好嗎？

  “刀？”

  黃維和淑妃面面相覷。

  “是啊！”

  阿梁說道：“他們不怕製，那我想，他們怕不怕刀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