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1章 弱強食

  霍城不算大。

  這是一座隨時都準備著犧牲或是投降的城池。

  百余年前曾有臣子建言擴建霍城，把它變大周直面大唐的第一道防線，至能堅守一年以上。

  武人們歡欣鼓舞，紛紛建言如何修建城池，修建好後駐兵多……

  一句話，城池建好了，糧草準備好一年的，兵員足夠，各種資源準備充足，就算是大唐來攻打，咱們定然能堅守一年。

  若是不能，我輩當死！

  彼時的大周武人依舊在，在朝中和文為此爭執。

  “文說修建如此大的城池耗費頗大不說，而且還容易得罪大唐。大郎君須知，彼時的大唐威名赫赫，南周君臣唯恐激怒了大唐，死命著那些武人。”

  韓紀輕聲說著霍城的過往。

  “後來呢？”阿梁問道。

  “當時的南周名將趙彥雄從邊疆趕到了朝中，當朝剖析局勢……彼時北遼與大唐對峙，北遼威脅大軍南下，大唐囂要北征，滅掉北遼這個老對頭……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大郎君可知為何？”

  韓紀微笑看著未來的太子。

  阿梁想了想，“大唐顧不上南周了。”

  “對。”這個問題很簡單，但回答的人卻是個八歲的孩子，不令韓紀心中歡喜。

  “可那些文卻當朝呵斥他，說武人鄙薄，一心就想挑釁大唐，等著在戰火中覓得軍功，卻不顧天下安危……”

  “趙彥雄與文們爭執不休，最終訴諸於皇帝。彼時的南周皇帝年德猶豫不決。趙彥雄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紙，說這是趙氏多年來對霍城的期冀。趙氏先祖甚至給霍城想了許多名字，最終定下來一個。若是朝中願意擴建霍城，便把這個名字獻上。”

  “哦！那趙彥雄就不是投機，而是忠心耿耿。”

  “殿下所言甚是。”韓紀須笑道：“可惜年德最終在文們的攛掇下放棄了擴建霍城。否則一座雄城矗立在此，大軍南征第一戰就要啃骨頭，對士氣影響不小。且若是久攻不下，南周甚至有機會反攻。”

  “哎！”阿梁有些惋惜的道：“可惜了那麽好的建言。對了，趙氏為霍城取的什麽名字？”

  “襄！”

  ……

  “襄？”

  “是！”

  “好名字！”

  “是不錯。”

  “那趙彥雄呢？”

  “建言被拒後，趙彥雄回到邊疆，鬱鬱寡歡之下，沒幾年便去了。此人用兵了得，大唐也頗為忌憚。聞訊後，大唐朝中也為之歡喜，若非正在於北遼對峙，多半要大軍南下了。”

  “年德可後悔了嗎？”

  “年德很是傷心，追封趙彥雄為國公，給他的幾個兒子都封了，更是輟朝三日，以示哀傷。”

  韓紀問道：“大郎君以為年德此舉如何？”

  阿梁想了想，“當初在桃縣時，我出門看到了一隻小鴨子，很是歡喜，便央求阿娘買了一隻回家養著。

  阿娘說，你自己要的，便要自己照拂好它。我答應了。

  小鴨子來了家中後，那幾日我很是歡喜。可漸漸的，我就忙碌了起來。讀書，帶著阿弟玩耍……直至一日，我發現小鴨子不見了，僅存幾羽。

  我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很是傷心。後來阿娘告訴我，小鴨子是被劍客給吃了。”

  這個孩子啊！

  這麽小就顯得很是穩沉。

  韓紀知曉秦王把阿梁帶在邊的緣由，故而沒事兒也帶著阿梁出來轉悠，好歹熏陶一番。

  但他不敢教授自己那一套給阿梁，這一點秦王也暗示過。

  關系到阿梁未來本的心，也就是秦王口中的三觀，必須由秦王親自傳授。

  阿梁歎息一聲，“我傷心了兩日，阿耶知曉後，就帶著我出門散心。路上阿耶問我為何傷心，我說小鴨子被劍客吃了，我傷心小鴨子之死，還生了劍客的氣。”

  這還是個孩子啊！

  韓紀笑了起來。

  “阿耶蹲下來，面對我說，一個男人，行事就得考慮周全，不能任著子來。你喜歡什麽，那麽，你便要去守護什麽。”

  你喜歡什麽，便要去守護什麽！

  這是……帝王本！

  也是帝王心的基和出發點。

  了這個，便是李泌之流。

  韓紀須的作凝固住了。

  “阿耶說，你喜歡小鴨子，便不能把它放在富貴與劍客的邊。放在它們的邊，你就得做好小鴨子被吃掉的準備。”

  阿梁說道：“那個趙彥雄……年德既然看重他，便不該把他丟在文們的面前，任由文們攻訐他。”

  韓紀：“……”

  “趙彥雄就是那隻小鴨子。”阿梁說道。

  ……

  “……大郎君說趙彥雄便是那隻小鴨子。大郎君如此悟，令臣不勝歡喜。臣，為殿下賀！”

  大堂，秦王意態閑適的坐在窗邊看文書。他緩緩看向窗外，說道：“阿梁從小就極為懂事，孤與王妃的教導他都記在心中。孤從不擔心他會走上歪路，卻擔心他心思太重。”

  窗外，春早已消散，初夏的漸漸灼熱。往來的吏們腳步匆匆，都想早些避開日頭。

  “當初有人說孤出征卻把阿梁丟在桃縣，顯然並不重視他。這些喜歡揣測別人家事的蠢貨。”秦王輕蔑的道。

  秦王不是不重視阿梁，而是倍加疼。

  隨著秦王大業的拓展，阿梁的肩頭責任也越來越重。

  他這是想給兒子多留一些逍遙的時。

  赫連榮進來，“殿下，葉州那邊的斥候很是兇狠，先前哨探過來，和咱們的斥候大戰了一場。直至咱們的大遊騎出現，這才撤離。”

  “葉州啊！”

  秦王瞇著眼，“防使是陳麥吧？”

  “是。”赫連燕在旁說道：“陳麥也算是有些名頭的將領。”

  南周的武將有個特，有些本事的多在邊疆。留在汴京的除去那些擔心被猜忌的大將之外，都是些領著錢糧不乾事的權貴子弟。

  南周皇帝很大氣，每年都會賞賜臣子，錢財賞賜多了俗氣不是，給咱的兒孫封個他不香嗎？

  為了籠絡臣子，每年皇帝都會封一批員，這些員最小的尚在繈褓之中，但每年的錢糧卻一文不。

  也就是說，別人家的父母還在擔憂著自己的孩子長大後幹啥謀生時，那些孩子就已經食無憂了。

  “當初也有些權貴子弟在邊疆。”赫連燕補充道：“方崇北征失敗後，那些權貴子弟尋個借口就調回了汴京。不過還有些想積攢資歷，留在了邊疆。”

  鍍金啊！

  久違了！

  秦王想到了大唐的權貴子弟。

  都是一個尿。

  “葉州知州鄧如何？”秦王問道。

  “鄧出宦世家，十七歲就過了科舉，頗為春風得意。不過前些年下屬貪腐出事牽累了他，被調到了葉州來。”

  “所謂牽累……”赫連燕鄙夷的道：“實則貪腐的便是他，那位下屬便是背鍋的。”

  嘖！

  “天下烏一般黑！”秦王搖搖頭，正好阿梁來了，他招手，“阿梁來。”

  阿梁行禮後進來。

  “坐這。”

  秦王指指側，這是最為親近的地方。

  “再說一次！”秦王對赫連燕說道。

  這是要讓阿梁聽一遍之意。

  “是！”

  赫連燕再說了一次。

  阿梁認真聽了。

  “陳麥貪腐，且無恥。此等人多半意志不堅定。不過陳麥在，他想逃竄卻不能。”秦王分析道：“另外便是陳麥此人。從葉州斥候的舉來看，此人很難勸降。既然如此，葉州，將會是我軍南下的第一場仗。”

  他看著阿梁，“阿梁可有想法嗎？隻管說。”

  眾人含笑垂眸。

  阿梁說道：“阿耶，那就要攻城嗎？”

  “對。”

  “攻城……可慘烈嗎？”

  這個問題讓秦王認真的考慮了一番，不是考慮問題本，而是考慮如何說才能讓孩子更好的接這個答案。

  “會很慘烈。”秦王最終選擇了最簡單的回答。

  “阿耶說過，世間是個叢林，每一國便是一頭野。野們為了吃的更好，便會攻擊鄰居……”

  這個不好回答啊！

  韓紀都心中喟歎，覺得秦王教導的太早了些。好歹等幾年，等阿梁見識多了，心智了更好。

  “你能記得為父的那些話，為父很是高興！”秦王微笑著，安有些忐忑的阿梁。

  “世間是個叢林。為父作為大唐的主人，職責便是要看護整個大唐。”

  這是基調。

  “為父為何要攻打南周？不是為了撕咬鄰居獲得什麽，而是解除威脅。”

  “若是為父置之不理，回師關中，十年，二十年之，南周應當不會為患。但有個問題，阿梁你可想過，若是大唐面臨另一個大敵時，需要調國中大部分軍隊出征……對了，當年的大唐與北遼便是如此。”

  秦王的聲音不急不慢，娓娓道來。神輕松，就像是在給孩子講故事。

  阿梁的向父親那邊傾斜，右手托腮，肘部擱在案幾上，認真聽著。

  窗外的照在了案幾上，也照在了孩子的側臉上。

  “大唐一直想打垮北遼，可每當大唐準備出兵時，南周便會蠢蠢，牽製大唐。”

  “那……南周有錯嗎？”

  “沒錯，若是大唐滅了北遼，南周就危險了。故而南周此舉乃是本能。為父說這些，你可明白了嗎？”

  阿梁點頭。

  可這等問題……一個八歲的孩子如何能明白？

  韓紀等人都覺得秦王有些揠苗助長，太早讓阿郎接這些。

  若是孩子不明白，對自信心就是一次打擊。

  韓紀看了赫連燕一眼。

  赫連燕時常出王府後院，應當知曉阿梁的更多況。

  赫連燕微微搖頭。

  孩子的聲音在大堂響起。

  “你不打他，他便會打你。弱強食……這便是阿耶說的叢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