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2章 作繭自縛

  葉州。

  治所韓城。

  葉州知州鄧是一個看著溫文爾雅的人。

  他白皙，舉手投足不急不緩，從容不迫。但凡見過他的人，都會說好一個大周男兒。

  因為重文輕武，武人地位低下，以至於南周國中的審觀也隨之改變。

  看著魁梧有力，男兒氣十足的，多半會被人在背後嘀咕：以後定然是個賊配軍。

  而溫和的，風度翩翩的，白皙的，舉手投足溫文爾雅的，便會被視為男兒典范。

  這風最早來自於上層。

  南周立國後，開國皇帝看著那些悍將，想著自己便是靠著掌握兵權才能篡位功，這些人呢？可會想著重複朕的功之路？

  人一旦心齷齪，看著世間每個人都會覺得醜陋不堪。

  於是皇帝便令人設宴，宴請那些將領。

  席間，皇帝微醺，故作醉意說道：“諸卿此刻可歡喜？”

  將領們自然歡喜，順帶頌聖。

  “你等跟著朕東征西討，辛苦半生，如今天下也算是太平了，軍中辛苦，若是能在家做個富家翁……豈不快哉？”皇帝斜睨著眾將，似笑非笑。

  辛辛苦苦帶兵為何？

  拚死拚活廝殺為何？

  不就是為了富貴嗎？

  朕給你們！

  以後沒事兒就在汴京吃喝玩樂，沒事兒就玩人，生娃……一句話，丟下兵權，朕許你等世代榮華富貴。

  將領中有明的心中一，仔細觀察皇帝，發現他看向那幾個表示要為皇帝效忠到底的武將的眼神不大對。

  冷冰冰的！

  這！

  不妥！

  帶兵，找死！

  回家，富貴！

  皇帝這話分明就是在暗示俺們：想死想活？

  這些武將中，不都是皇帝以前在軍中的同袍，大夥兒知知底……

  “臣戎馬半生，早已心俱疲，願歸家養老！”

  有人帶頭，剩下的大多都表示願意選擇富貴。

  唯有兩個棒槌……也是單純的悍將，靠武力值橫行的那種，依舊囂著要為皇帝開疆拓土。

  最後，選擇回家的都富貴延綿。那兩個棒槌後來被尋了個罪名，剝了職，回家吃老米飯去了。

  那些武將把這事兒看在眼裡，心中越發不安，於是便跟著文學。

  文喜歡讀書，那俺們也讀。

  文喜歡傅，俺們也傅……一切照著文學！

  這些人帶著兒孫學了個四不像，但宗旨沒錯，就是把武人的氣息盡數磨去。

  磨到最後，竟然還在汴京帶起了一流行風。

  於是，從此這些權貴子弟和文人們，多以為。

  一旦出幾個灑不羈的，便會被奉為謫仙人。

  “見過知州！”

  鄧角含笑，對行禮的吏微微頷首。

  直至進了值房。

  一進值房，他臉上的微笑就消散了，厲聲道：“陳麥那個蠢貨，老夫說了別去招惹北疆軍，能多拖一日便是一日，他卻派了斥候去挑釁。這下可好，北疆軍的斥候來了。”

  隨從跟在後面，“知州，北疆軍鐵定要攻打葉州的。”

  葉州擋在了北疆軍進軍的路線上，繞不過去。

  而且這等城池萬萬不可繞過去，否則糧道堪憂。

  “此刻當鎮之以靜，等待汴京援軍。對了，老夫讓你尋的醫者可尋到了？”

  鄧坐下問道。

  隨從欠，“小人尋了個醫者，問他可能幫襯裝病。那醫者卻說醫者父母心，乾甚都不能乾這等缺德事。”

  “你沒許諾？”鄧眼中多了不滿。

  “小人說了，先給一百錢，事後再給五百錢。可那醫者卻不肯。說學醫第一日便被教授了醫德，幾件事不能做，其中一件便是不得為了錢財撒謊。”

  “賤狗奴！”

  鄧擺擺手，隨從告退。

  走到門外，隨從聽到了後傳來鄧的聲音。

  “北疆軍來勢洶洶，陳麥信誓旦旦的說能堅守一個半月，定然能等到汴京援兵。這個蠢貨卻不知，汴京那群人一旦知曉秦王率軍南下，第一件事不是增援葉州，而是增兵金州，信州與永州這三個汴京門戶。至於葉州……自生自滅吧！”

  ……

  汴京。

  在方崇出發後，韓壁就發了一攻勢。

  彈劾！

  韓壁帶著一群員彈劾保守派的三十余員，證據之充分，令準備為那些員辯駁的彭靖也為之變。

  “韓壁此人看似豪，實則心細如發。他應當是許久之前便在收集這些證據，就等著這麽一下，突然發難。”

  彭靖和一夥員在自己的值房裡議事。

  有人說道：“彭相，那些人都是當初反對新政最為得力的乾將，不能丟下他們啊！”

  “是啊！”

  “些許瑕疵罷了。”

  “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呢？”

  “……”

  彭靖手，等眾人安靜下來後，說道：“韓壁這是趁著方相外出時手，時機選的不錯。不過老夫有些不解，若是方相挾功而歸，那反撲可是他能抵的？”

  一個文乾咳一聲，“彭相，別忘了，韓壁可是說過，秦王必然會率軍南下，攻伐大周。如此，韓壁便會判定方相此行不但無功，反而有罪。”

  你們一夥人信誓旦旦的說秦王會回關中，結果大軍南下。

  這特麽的是誤國啊！

  彭靖冷笑，“此人倒是有些賭，不過也好，這一把，送他回家！”

  ……

  彭靖起，“莫要聚集的太久，各自回去。”

  聚集太久，皇帝會猜忌。

  眾人告退，彭靖坐了一會兒，突然冷笑，“老狗！”。隨後他起進宮，求見皇帝。

  年胥的心不錯。

  此刻正在和皇后說話。

  南周帝後之間很是隨和，並未如大唐那等劍拔弩張之勢。當然，這也和南周製外戚的祖製有關。

  在南周，外戚一旦冒頭就會被文集火攻擊，若是冒頭太過，小心腦袋。

  而皇后一旦乾政，文們便會群起而攻之。

  皇后這是想學武後嗎？

  對不住，大周沒這個傳統。

  “子悅那邊朕也問過多次，可姑娘大了，和老父說不到一塊了，再不肯和小時候那般喜歡和朕說悄悄話。”

  老父親有些傷。

  皇后出普通，長相也普通，但有個好，那就是善解人意。在后宮中不作妖，不折騰。

  聞言皇后抿一笑，“子悅便是這個子，別說是陛下，連我旁敲側擊多次，問可是有了意中人，要麽不答，要麽就說沒有。”

  “意中人？”年胥一怔，“不能吧！”

  皇后也搖頭，“子悅在宮中長大，後來就一直在長安為質子，沒這個機會。”，見皇帝心大好，就笑道：“看來前朝最近好消息不，令陛下也多了笑。”

  “石忠唐是個惡鄰，如今那個惡鄰被秦王滅了，大周也算了個威脅。”

  “哦！”石忠唐覆滅之事宮中關注的不多，皇后說道：“秦王我倒是知曉些，據聞乃是孝敬皇帝之後，一路篳路藍縷走到今日很是不易。說起來，當世年輕人無人能及。”

  “是啊！”年胥須，自嘲道：“和他比起來，朕也算是垂垂老矣。”

  “陛下還年輕。”皇后笑道，“至比朝中的宰輔們年輕。這些年，宰輔們告老不，陛下依舊神采奕奕。”

  提及宰輔，皇帝眸明滅不定。

  “當初方崇兵敗，朕想請孫石二度出山，可彭靖悄然宮請見，說值此危急時刻，若是朕啟用了孫石，必然會導致朝中大。石忠唐本就惱火大周突襲南疆，見此定然會出手……朕，不得已……愧對孫石。”

  皇后訝然，“彭靖本就是反對新政的頭面人，他這般說，豈不是在威脅陛下？”

  “他便是在威脅朕。”年胥苦笑，“當初新政難以為繼，加之依附孫石的臣子越來越多，且還有武將。朕心中不安，便順勢讓孫石歸去……”

  隨後，新政失敗的罪名盡數歸於孫石頭上。

  而皇帝，依舊是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

  “如今外部再無威脅，朕當再度啟用孫石。此次，朕百死不悔！”

  年胥握拳。

  “我知曉陛下革新大周的決心。”皇后輕輕按住他的手，說道：“只是秦王退兵後，大唐依舊是威脅啊！”

  “秦王需穩住關中，接著還得攻打蜀地，這一切弄下來，說得五到十載。五到十載，足以讓大周強盛起來，令秦王投鼠忌。”

  謝引弓進來，“陛下，彭相求見。”

  “這人……來者不善！”

  年胥點頭。

  皇后起告退。

  皇帝住，“記得催催子悅，就說朕想做外祖了。”

  “是！”皇后莞爾而去。

  稍後，彭靖被帶了進來。

  “見過陛下！”

  先前譏諷的帝王此刻卻滿面春風，“彭卿可是有事？”

  “陛下，最近朝中頗為祥和。”彭靖一開口，就是帽子，“這幾日韓壁卻突然興風作浪，臣擔心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你是說孫石？”皇帝的聲音有些冷。

  “是。”彭靖毫不諱言，“孫石雖說蟄伏，可與韓壁等人書信往來就從沒斷過，最近更是頻繁。”

  這事兒人司的年儒也來稟告過，說韓壁是向孫石請教當下大周和大唐之間的對策。

  皇帝沉著，仿佛在認真思索彭靖的指控。

  良久，皇帝說道：“此事朕會斟酌。”

  這就算是擱置了。

  但彭靖卻不是省油的燈，“陛下，許多人對韓壁不滿啊！”

  您要是不收拾韓壁，回頭群激昂可就別怪臣管束不力。

  “朕，知道了。”皇帝的聲音依舊溫和。

  唯有在他邊服侍多年的謝引弓才聽出了怒意。

  臣子迫帝王，也算是奇葩了。

  彭靖抬頭，正好看到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帶著些許冷意。

  老夫得意忘形了！

  彭靖心中一，趕告退。

  後，皇帝冷冷的道：“朕此刻最後悔的便是，和他們聯手製了新政那些員。”

  製衡，最終卻造了失衡。

  “彈劾韓壁！”

  回到值房後，彭靖就下達了指令。

  隨即，彈劾韓壁的奏疏堆滿了皇帝的案幾。

  “老狗！”

  朝議時，韓壁衝著彭靖喝罵。

  彭靖淡淡的道：“老夫行事，隻知公平！”

  皇帝在上面看著他們罵，卻不干涉。

  那些彈章盡數被他住了，準備令人送到廚房裡引火。

  但保守派一旦發攻勢卻不肯輕易罷休，隨即員們開始出班彈劾韓壁。

  最大的罪名便是欺君。

  “……韓相危言聳聽，建言招兵買馬，增兵邊疆，這是想做什麽？想激怒秦王！”

  韓壁行事豪，但把柄卻不好找。故而保守派的人就抓住這一條不放。

  而這也是他們和韓壁最大的分歧。

  韓壁獨木難支……

  趁你病，要你命！

  彭靖最後出班，說道：“陛下，臣以為，當嚴懲！”

  嚴懲不存在的，最多是丟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為。

  一個風塵仆仆的男子在彭靖的值房外焦急的道：“彭相多久回來？”

  “還早著呢！你這般急切，可是方相有急事？”

  “十萬火急！”

  ……

  朝會從早上延續到了中午。

  這是從未有過的。

  皇帝和韓壁知曉，這是保守派下定了決心，要一舉解決韓壁。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烏的臣子出班，聲音整齊有力。

  朕，終究是作繭自縛了。

  年胥神平靜。

  韓壁執拗看著彭靖，神鄙夷。

  彭靖雲淡風輕的站在那裡，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某個念頭。

  ——原來，這便是一言九鼎的威嚴嗎？

  真的，爽利！

  門外，一個侍不等通稟就急匆匆進來。

  謝引弓眸一冷，迎了上去。

  “何事？”

  “方相那邊來人，十萬火急的軍國大事！”

  “說！”

  “陛下，秦王一心想攻打大周，方相周旋未果。秦王率軍，南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