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是四年的年?”曹皇叔似乎有些怒氣發之態。“夠養多兵的?”
“曹公,絕不會影響年。”張含努力解釋。“關鍵是金銀價格虛高,至于花費最多的銅,也只是要將庫存的銅錢拿出來熔掉而已……那些錢扔在倉庫里,串錢的繩子都朽了,留著干嘛?金銀銅是不能吃的,不能穿的,糧食和布都不變,不會耽誤大事。”
“不對,一個鐵鋤頭我記得得要幾十文,怎麼到你那里兩百萬斤鐵算下來只要幾文錢一斤了?”白有思忽然想到什麼。
“因為鋤頭的價格主要在鐵的打造和工匠上,熔個鐵柱只要鐵礦本錢就行……”張含毫不懼。“鐵礦是朝廷自家的,我說幾文錢一斤,已經是盡量裕的說法了。”
張行在外面已經聽得茫然了,他雖然習慣鍵政鍵史,卻不懂經濟,怎麼覺得這張含說的更有道理一些?
不過,熔錢的話,不會引起銅錢也漲價,然后進一步所有價騰飛嗎?
還有兩百萬斤鐵……金銀都已經這般飛狗跳了,鐵……除了礦藏和存料……該不會又去征收吧?比如把價值五十文的鋤頭收回來熔掉,變幾文錢的澆筑鐵料?可是好像沒有哪個相公在意這些,他們只在意總造價,拿來比劃的也是這個錢能養多兵。
這一次南衙議事,一直爭到了下午方才止住。
張行都已經聽暈了。
不過,終究還是停止了,幾位相公一起出來,其中幾人面頗顯疲憊。張行想都沒想,直接一招手,帶著秦寶等其余九名伏龍衛一起從廊下啟,先行順著走廊鋪開,從議事堂門口一路指向了張含的公房門前。
不過,就在這時,一個始料未及的意外出現了。
一直低頭站崗的秦寶忽然向前,躍政事堂小院之中,然后冒著雨恭恭敬敬朝幾位相公行禮拱手,并且口稱:“諸位相公!”
張行心中一跳,想起什麼,立即便也跳雨幕,準備把對方拽回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立在廊下的虞常基攏手含笑駐足,使得張行的作當場白費。“這位伏龍衛有什麼話嗎?”
其他相公無奈,也只能駐足。
“回稟虞相公。”秦寶面愈發漲紅,趕來言。“我……下是想說……想……想請諸位相公看顧一下東都百姓……自從朝廷下令百捐獻金銀后,前后不過半月時間,多有差役吏員借著兌換金銀的名號勒索商販,商販苦不堪言,復又肆意漲價,如今東都米糧柴薪全都暴漲……”
“張行。”話未說完,白橫秋便不耐起來。“管好你的屬下……告訴他,這是什麼地方,他這麼干犯了什麼錯?”
“是。”張行無奈回頭,拽住了秦寶的手。“秦二郎,你這麼干心意當然是好的,是不想讓相公們壞了名聲……如今東都多有編排諸位相公的謠、順口溜……但那又如何?那都是小節。無論如何,你一個白綬伏龍衛,都沒有資格向中丞之外的相公直接匯報,因為越級匯報的例子一開,便如軍中階級法壞掉一樣,只會生出新事端來……還不趕請罪退下!”
秦寶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幾名相公的沉默中低聲回復:“是,是下孟浪了,還請諸位相公贖罪。”
張行這佯作無事一般來看白橫秋,然后只看了一眼,便如得到什麼許可一般,匆匆拽人轉。
白橫秋捻須干笑了一聲,先行離去,其余諸位相公也都干笑一二,紛紛繼續離散。
而回到廊下的秦寶早已經面赤紅一片,卻又被雨水打,只隨張行立在了張含的公房前,一聲不吭。
不過,當張含負手走到門前時,忽然手將秦寶拽了進去。
張行目瞪口呆。
而更讓他目瞪口呆的是,張含拽著秦寶進公房,居然細細問了一遍東都漲價的事,然后當場許諾:
“我是民部尚書,不能不管士民死活,你是秦二郎是吧?且放心,你既好心來報,我一定要手此事的。”
秦寶的眼淚都下來了。
門口的張行卻驚嚇的寒直立,但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固然知道,張含是擔心自己壞了名聲,為眾矢之的,但干涉了又能如何呢?
還能真止住此事不?
果然,又過了兩天而已,朝廷果然通過凈街虎與、河南二縣縣衙發布了通告,要求諸般價皆要與一月前相當,如有擅自漲價者,經過取證、比對,即刻以“哄抬價、圖謀不軌”之名逮捕。
消息一出,全城價暴跌,沒人敢輕易拿一點利市去賭牢獄之災,苦于生存的底層老百姓為之歡呼。
秦寶也振了起來,哪怕告示中本沒提整治勒索敲詐之事。
見此形狀,張行有心說話,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按照他的認知,這種顧頭不顧腚,甚至本沒有阻止惡源頭的強行一刀切,只會讓事加劇……但堂堂相公主采信了秦寶的回報,并做出了反應,使得秦二郎正在行頭上,他能說什麼呢?
又過了三四日,也就是四月中旬的最后一日,休沐日,這一日張行和秦寶都休在家。
張行自在家中研究他的易筋經,并嘗試打坐,而秦寶則例行陪月娘去買東西,一切如常……不過,二人出門不久,張行剛剛嘗試打坐,忽然間,便有人敲門。
張行心中詫異,打開門一看更加詫異,因為來人居然是閻慶。
“你也被被人勒索了?”將對方帶進來后,甫一落座,張行便口而對。“對方來頭很大,不買我的面子?沒報白大小姐的名字?”
“算是被勒索了,但也不算……遇到高手了。”閻慶尷尬以對。“五月初有赤帝娘娘的真火節,平素都有趁機燃火祛的慶典風俗,往年也有……結果這次禮部的一個侍郎直接過來出面……然后主持北市慶典的一個元外郎私下開口,要我們今年份子錢的時候多一些,他們也弄得盛大寫,而且還要金銀,不要銅錢和絹帛。”
張行沉默了片刻,搖頭以對:“這不是遇到高手,這是遇到不要臉的了……一個侍郎,直接下場?還是去全都有后臺的北市?”
閻慶尷尬一時:“其實這點家里也能出,主要是哪里都找不到金銀了,總不能去大公主的玉字號里借去吧?實在是無奈,才想到了張三哥你這里。”
“無妨,在魚池里。”張行手示意。“我給你撈……”
閻慶如釋重負。
片刻后,閻慶千恩萬謝離開,張行雙手魚腥味還沒散呢,門外再度有人叩門。
這次打開來看,赫然是一個面善之人,而且帶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里三層外三層的。
張行一時想不起來,只好認真來問:“閣下是哪位?”
“張副常檢對不對?”那人小心在門檻外雙手捧著盒子微微一禮,復又小心抬頭。“您當日去買《七駿圖》的時候,在我認識的一家朋友留了姓名、地址,我一直記著呢……聽說您做了副常檢,升了黑綬,專門來賀……這是王參軍的《盤龍圖》。”
張行陡然想起對方是誰來了,然后點點頭:“你等著,正好我這還有點金子。”
說著,立即回,將還帶著魚腥氣的一點金子稱了十四兩出來,然后就在門檻上遞給對方:“十四兩金,當一百四十兩銀子……這圖我收了!”
說著一把將對方手中的盒子奪來,然后關上門,轉回去了。
那人捧著玉字號標志的幾塊金餅,怔怔在門前雨中立了片刻,低頭對閉著的大門行了一禮,方才匆匆揣著金餅,冒雨飛奔走了。
接下來,沒有敲門了,中午之前,月娘和秦寶直接自己開門進來了,不過,秦寶回來后,居然直接鉆回自己的小院里,然后不再出來。
“我們去買米,米店掌柜的老婆在哭。”月娘在院中對正在看《盤龍圖》的張行無奈陳述。“說是凈街虎來勒索了四五回,家底都空了,想要漲價又不許,想要關門因為是坊里的賃米店又不許……四五年白干了……秦二哥當時就不自在……結果走到銅駝坊買紙筆,發現平日買紙的那家直接上吊了,因為那邊偽作是個有后臺的,拒絕了縣衙的勒索,結果被縣的差役頭子識破了,發現他只給凈街虎銀子不給縣里差役,然后這次直接污他漲價,帶回縣里大牢,破了家才贖回來,發現什麼都沒了,就直接死了。”
張行怔了一怔,點點頭,并不吭聲,只是繼續看圖。
看到傍晚,吃了飯,秦寶還是沒有出來,張行終于不耐,走過去看了一看,卻發現對方面發紅,發熱,額頭虛汗,竟似乎是有些病了。
“病了?”張行認真來問。
“有點淋雨了。”秦寶氣連連,卻將被子再度蒙上,似乎是在躲避什麼。
“礙事嗎?”張行嘆氣一時。
“不礙事。”秦寶倉促在被子下面答道。“發發汗,明日就好了。”
“不礙事就行,起來幫我殺個人,別跟什麼沒見識似的,常檢都比你像個大丈夫。”張行面無表,掀開了被子。“大事咱們沒本事,小事總還是能干的吧?你知道管著銅駝坊的凈街虎總旗和縣差役頭子什麼嗎?”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