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為什麼沒有放糧？”

“馬邑郡這里恐怕糧食本來不多，所以府不愿意放，也不敢放；定襄那里是軍糧，而且糧食也，更不敢放……”

“都沒有富裕糧食？”白有思有些不解。

“太原和汾宮有，河東也有。”胡子首領往前面和側后各自手一指。“晉中晉南都好好的，幽州也有。”

白有思猛地一滯。

隔了好一會，才緩緩追問：“那為什麼太原和汾宮也不放？太原是現管吧？汾宮離得最近吧？”

“從道理上講，應該是因為汾宮是行宮，太原是陪都，更不敢放。非但不敢放，還要封了關卡，不讓流民過去……”

“這是英國公，也就是那位白留守的軍令？”白有思瞇起眼睛追問。

“是……不過白留守來之前，照樣不敢放，也沒人放，路也老早就堵了，這里堵，幽州也那邊也堵，還殺人呢……聽俺家洪大哥，就是太原破浪刀洪長涯洪點檢說，從先帝開始朝廷就是這個規矩，哪兒了，派大軍把地方一鎖，讓人自生自滅……英國公最多是按照老規矩照做。”出乎意料，胡子首領居然為英國公辯解起來。“太原原本也是的，還是英國公收拾的呢，就是北面太，沒法子收拾，才只能這樣鎖起來，據說都是皇帝跑了惹得麻煩，然后東都的皇叔又是個猜疑的子，英國公不敢擅自做主的。”

白有思點點頭，面無表，繼續追問：“你們過來是要干嗎？”

“不怕俠笑話。”那胡子首領有些尷尬。“其實不是洪老大派俺們來做什麼事的，而是俺擅自打著他名號過來的……主要是前年冬天最冷的時候，云大，俺們也在這邊做過劫道的軍匪，心里有些計較……就是想過來看看有沒有特別難的好漢，給帶回南邊去。”

白有思再度點了點頭，然后拔出劍來，將劍上銘文一亮，倚天二字清晰可見。

胡子首領頓時覺得心里一虛。

“讓洪長涯帶著人去汾宮，告訴他，倚天劍白有思稍后就到。”言罷，俠客一聲不吭，直接棄馬，騰空往來路折返了。

隔了一日，晚間的時候，太原留守府，三輝金柱下，英國公白橫秋又在一個人下棋，而忽然間他停止了落子，扭頭看向了完全被阻礙了視野的北面，然后收起手來，坐在那里靜候。

果然，須臾片刻，他的長再度出現在了他面前。

“怎麼了？”英國公難免詫異來問。“不是要去做大俠嗎？為什麼去而復返？”

“有個問題忘了問父親。”白有思嘆了口氣，就在門檻那里停住腳步，然后抱著長劍靠在了門框上。“大事，當收人心，是也不是？”

“是。”白橫秋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張行有個言語，喚作‘萬事萬，以人為本’……父親以為有道理嗎？”白有思繼續來問。

“有的。”英國公一時難掩慨之態。“有的……一個道理嘛，張三郎這個人喜歡故作一些驚駭言語，其實都是些老話，變個法說的。”

“那好，”白有思連連點頭，繼續來問。“敢問父親，不管是怎麼個說法了，究竟什麼人才算人？只關隴大族算人？還是只有用的人算人？”

白橫秋當即言，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兒往苦海去，這麼快折返，是在什麼地方見到什麼了。

這讓他有些遲疑。

果然，見到父親猶豫，白有思毫不客氣的揭開到底：“莪想問一問，晉北的老百姓算不算人？算不算本？”

“晉北的百姓當然是人，但我并不想標新立異，強出頭。”英國公斟酌語句來答。“不過是照著舊日規矩來做。”

“舊日規矩吃人，父親也吃？”白有思蹙眉反詰。“大魏因此而失人心，父親明知如此，還是這般行為？”

“做大事，當行計較……哪里就是我吃人了呢？”

“所以父親還是以為，晉北的那些人不算人？”白有思忽然失笑。“就算是父親本意是覺得這般行為丟的是大魏的人心，甚至有坐視晉北自，借機養患，乃至于高筑墻、廣積糧的權謀，可這般做了，不還是不把人當人來看嗎？”

白橫秋沉默一時，片刻后方才緩緩以對：“思思，你現在帶著氣，怎麼說你都覺得是我在敷衍……但我還是要說，有些事，確實很難……就好像這個糧食的問題，今年晉北，你還能用汾宮的糧食來救，可明年全天下都會缺糧，你應該也能想到，到時候你拿什麼救？”

“我只是不想看到我父親是個弱強食之人。”白有思也收起笑意，嚴肅以對。“來時，我已經在汾宮以你的名義放糧了。”

“不可能這麼快。”白橫秋正來看自己兒。“你應該是路上看到晉北缺糧，直接回來質問我的才對……”

“父親什麼都能想到、料到，就是不愿意做一些事。”白有思面無表搖了搖頭。“不過無所謂了，我現在去汾宮……父親要攔我嗎？”

白橫秋怔怔看著自己兒，長呼了一口氣出來，然后嚴肅以對：“思思，天下大，已定局，或許要上十年二十年才有可能重定天下，這期間，注定要死傷累累，注定要刀劍無眼，你救不得許多所謂無辜。非只如此，若你一直不能改過來，下心來，反而要為其所累，難大事，到時候以你的資質，只會徒勞讓世更。”

白有思點點頭：“父親說的似乎有道理，但恕我今日不能改！”

說完，不等對方回應，俠客便轉過去，拎著長劍，大踏步走了出去，而非騰空躍起。

白橫秋看著自己兒一步步走出去，始終沒有彈，一直待兒消失不見許久，卻又忽然想起一個人臉來，想到都是那個賊廝將自己好好的兒帶偏，不由當場氣的發抖，直接隔空將棋盤掀了。

三輝金柱下，落了一地黑白。

詩曰：

秦中歲云暮，大雪滿皇州。

雪中退朝者，朱紫盡公侯。

日中為樂飲，夜半不能休。

豈知閿鄉獄，中有凍死囚。

PS：熱烈慶祝香港回歸二十五周年加一天！萬分謝寒門老爺的茶葉和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