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怎麼回事？有水嗎？”

雨水急促，沒有城、而是睡在后營的李清臣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悶熱中被吵醒的，還是傷口難一直沒睡著，又或者是中午以來到夜中所見所聞讓他有些緒上的負擔，所以睡得特別淺。

但總之，就是夜中忽然醒了，而且有些口。

沒有人回答他，韓引弓為了盡快掌握這支部隊，將這支部隊轉化為私軍，選擇了收買，結果就是刻意放縱下的放縱，與今晚格外失控的軍紀，本該在前帳聽令的士卒也本不在，應該是城劫掠去了。

算是求仁得仁。

李清臣既然醒了，又喊不到人，便躺在那里，腦子里過了一遍昨日事端，心中愈發煩悶……昨日軍中這些事，屬于他早知道會有，早就在書里和一些長輩的言語中得到提醒，但因為有家族庇護，而且很早就在白有思這種近乎于天之驕子的長屬下當差，所以不必沾染過度的那種東西……此時大規模發生在眼前，不免會有些道德上的糾結。

只不過，和表現更明顯的族妹相比，他李十二郎還是能暫時到心底的。

又躺了一會，外面再度傳來一些怪異的聲響，似乎是哭喊，又似乎是在求救，還有一些發泄般的低啞嘶吼聲……全都在雨水中被稀釋。

這似乎有些理所當然。

并不知道現在是何時的李清臣著頭頂帳篷，嘆了口氣，決定起喝口水，然后去看一看，如果那些人太過分，就管一管。

唯獨剛一起，四肢便傳來一陣強烈的酸漲，配合著腹的疼痛，幾乎使得他整個人痙攣起來。

這讓李清臣心生惶恐，反而不顧一切，力掙扎起，披上服，拄著刀子走了出來。

要知道，李十二郎絕不是甚麼顢頇之輩。他之前怕死求生，乃是因為只有活著才能干出一番事業，這才深夜爬離戰場，這才河上束手就擒。而昨日落馬以后，李十二郎也并未有多麼憤恨，只是覺得自己便是死在軍前，也不枉這麼一遭了。但此時此刻，面對著病死于床上的可能，他終于不能接了。

轉回眼前，出得門來，頂著雨水放眼去，李清臣立即察覺到了異樣——雖然黑暗和雨水遮蔽了很多東西，但大隊列在營盤深遠端的無序運，以及偶爾火閃過白花花的，還有隨后的慘聲與嘶吼聲，還是說明營盤里出了一些大問題。

就好像，就好像黑暗中有什麼猛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來啃咬這個軍營一般。

而很快，不等他李都尉找到要害人呼喊詢問，就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軍械！這里是軍械庫房！快來！快來！”

黑暗中，忽然有人放棄了之前那種明顯帶著抑的行和拼命遮掩的作，猛地放肆喊起來，接著，就是轟然片的嘶吼聲與沖擊營盤的聲音，然后就是拼盡全力的喊殺聲以及整個大營的驚與失序。

“取軍械！都來取軍械！”

“分一隊人，救那些宮人，放們逃！往南邊逃、西邊逃，今夜往哪里都行！繞到黜龍幫的地盤就好！去芒碭山也行！”

“拿了短兵的爺們都跟我來！去沖韓賊的大營！趁他們不備，能殺一個就是夠本！”

再無顧忌的呼喊聲，似乎要淹沒整個黑夜。

“是侍軍造反，點起火盆，向我靠攏！”醒悟過來是怎麼回事的李清臣立在雨中，額頭上雨水與汗水混合一，盡全力嘶吼起來。“不要！不要慌！他們沒有甲胄，又被雨淋了一夜！不要怕！大家穩住就好！”

混中，果然有些軍聽到呼喊，往李清臣這里聚集起來，而且后營中，類似的地方還真不……這群關西屯軍無論如何都是世代從軍的府兵華，是大魏的軍事本，所謂道德方向的軍紀決定戰斗力的說法，在這類封建軍隊中似乎也顯得荒誕，常年的軍事訓練和有效的組織架構，依然促使很多基層軍主站出來履行責任。

然而，混依舊不控制的往大營深席卷過來，很多嘗試穩定局勢的基層軍建立的阻擊點，都被白皮餃子們給瞬間淹沒，李清臣側的士卒也本就是來了散，散了走。

沒辦法，白皮餃子們沒有甲胄，可是夜間睡覺的士卒同樣不會穿甲胄；白皮餃子們淋了半夜雨，但軍士們也鬧了一整個前半夜；白皮餃子們只有數千，但軍士們卻有不人進了城，而且是夜間分布在各營之中，又遭遇猝不及防的腹心開花。

更重要的一點是，和之前白天的待宰羔羊一般的惶恐不同，侍軍們經歷了屈辱的投降，并通過投降后的待遇，以及宮人還有城的劫掠后，明顯意識到了自家在這些軍們手下落不到好，此時早已經是一個拼命的姿態。

而且，這些侍在服從和組織上，恐怕毫不弱于關西屯軍們。

所以，每遇到小軍組織起來，他們便蜂擁而至，有刀便砍，有槍便刺，沒有刀槍舉著拆下來的木料也要來砸，殺到后來，更有殺紅了眼的人赤手空拳也要攀附上去撕咬啃扯。

偌大的后營，軍本立足不定，黝黑而又白皙的浪，眼看著便要往李清臣這里席卷過來，而不適的李十二郎也只能空捱，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死在暴的侍軍手里，更是難以忍，偏偏又無能為力。

“快走！”

就在這時，李十三娘及時率領七八人與兩三匹馬來援，乃是讓人攙住自己族兄往馬上一扶，便匆匆逃離后營。

不過，兄妹一行人離開后營，李十三娘卻又忽然改向，在雨夜中悶頭往西南方向而走，直接離了營盤。

李清臣初時昏沉，但走出營區，看的不對路，方才醒悟，便又在馬上大聲質問：“為何不去中軍？”

“去了有什麼用？”李清洲理直氣壯。“你看這雨下的，是侍軍真能沖垮了韓引弓的中軍大營，還是韓引弓能救得了后營？結果必然是侍軍殺了后營兵馬，救了宮人，然后搶了后營刀槍軍械補給往其他地方去逃，而韓引弓無可奈何……現在過去，看他無能狂怒，在那里出丑嗎？我剛剛已經看過了？”

“那也不能就這般走吧？”李清臣大為不解。“我們是有正事的。”

“哪還有什麼正事？”李清洲依然振振有詞。“你還沒想明白嗎？韓引弓那廝此一擊，狼狽不堪，本不會冒險支援虞城了，他要是不去，你們被虞城兵馬阻擋，南線本就沒有軍隊來得及趕到濟水去做夾擊，屆時此戰之敗，也只是張行與張須果兩人一戰而已。既如此，不如早些帶你回淮修養，省得將來無法去見嬸娘。”

李清臣愣了愣，居然無法反駁。

而李清洲看到自家族兄閉，更是毫不猶豫，直接翻下來，親自牽著馬往淮方向而走，毫不管后大營中幾乎要撕裂雨夜的咆哮聲。

說到底，李清洲對侍軍的同，與對韓引弓厭惡，昨日白天就已經清晰無誤。

兄妹二人帶著七八個軍士，徑直離去，后雨水中，偶爾有點劃過，又有呼喊聲不斷，但終究如李十三娘所言，侍軍不得中軍大營，而中軍大營部隊倉促中也本無法奪回后營。

王公公窺的清楚，早早放開一起被俘虜的宮人，讓一部分人帶著們逃散，然后又集中取了刀槍、負了部分有用輜重，搶在天明前便吩咐下去，讓所有人往東而行，乃是想著往芒碭山方向而去。

不過，李清洲雖然判斷對了此番侍軍暴起后的形勢，卻不可能對數百里外的軍做出準確判斷——東郡境的戰斗，無論是發的時間還是規模，都遠超這些人的想象。

就在侍軍夜間暴之際，東郡那里，也發生了一場夜襲。

發起者是李樞，對象是張須果下屬的齊魯子弟兵。

事是這樣的，早在之前一日，張須果的前鋒部隊便已經進東郡了，但位于東郡與東平郡邊境的李樞卻選擇按兵不……原因再簡單不過，彼時，這些齊魯軍只是順勢追來，并沒有確切發現他，也沒有針對他的作；而此時主出擊，乃是確定張須果本人，以及樊虎、魚白枚等張須果部要害將領都已經出現，然后要以突圍姿態吸引所有軍注意，將疲憊不堪的張須果部帶往歷山。

效果好的不得了。

這一夜，和南面不同，濟水北面并沒有下雨，李樞打起旗幟，帶領四千部眾離開力一突，搶在包圍合攏前突過包圍網，徑直南下……本不需要演戲，因為真突圍不，便真要死在這里，部眾上下一心，行果決，一擊得手，毫不戰，徑直南下。

“確定是李樞嗎？”

黎明時分，張須果雙目微紅，親自在宿營地外面的路口等到了親自馳馬過來匯報軍的樊豹，然后主來問。

“就是他。”樊豹翻下馬，微微一拱手。“旗幟、兵馬都是對的，跟昨日匯集的報也相合，也能解釋這幾日雄伯南為何要發狂，跟張太守沒完沒了。不過更重要的是，俘虜們說的也都一樣……這便是確鑿無誤了。”

“俘虜了多人？”張須果立即來問。“都是誰的部屬。”

“二三十人，互不隸屬，誰的都有，但有好幾個是雄伯南直屬的核心軍法部隊。”樊豹依舊對答如流。

“說的都一樣？”

“是。”

“怎麼講？”

“大軍從甄城出來后，不知為何路上忽然潰不軍，若不是西線張行自離狐方向迎上來，幾乎要全軍散了，便趕退到有接應的離狐那里進行休整。然后呆了一夜，又怕我們襲，便將他們這些還算悍的拉出來回到甄城，用來做抵擋和后衛……結果沒想到我們直接越過甄城而不，他們害怕李樞被俘虜，害怕被整個吃掉，也害怕離狐的主力會再垮掉，就趕突圍去匯合大部隊了。”樊豹有一說一。“都是這麼講的……我還帶了一個老實的。”

張須果點點頭，立即便有早一點趕到此的魚白枚上前，就在路邊審問那俘虜。

至于結果，不言而喻。

要想騙過敵人，先騙過自己，對于李樞這支部隊兵來說，除了極數高層外，他們本就是以為如此。

魚白枚問完回來，不及開口，張須果便主來問：“軍就是這樣，你們都什麼意思？”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魚白枚搶在樊豹之前干脆開口。“李樞不死，黜龍幫遲早死灰復燃……追上去，殺他個干干凈凈便是。”

“我大哥的意思是，追著李樞，然后趁勢離狐，將賊軍主力和李樞一并解決，了斷戰事。”樊豹稍微一頓，也說出了“自己”意見。“省得日后這些賊子再給齊郡生麻煩。”

張須果沉一時，魚白枚也有些冷笑姿態。

且說，雙方是有戰爭迷霧的，李樞位于甄城這個報對于張須果部而言本是個意外……因為他們之前進發過來的時候，一個確切無誤的普遍報在于黜龍幫大軍數日前離開甄城全線西走。

僅此而已。

所以，部隊才會大膽越過甄城，直接進東郡境，因為他們以為那個是空城。

結果進東郡半日后回頭來看，發現李樞很可能與四五千核心部眾尚在甄城城后，一面理所當然懷疑城是假，一面卻又佯做不知，下令部隊自南北兩面火速進軍，嘗試包圍……這樣的話，如果李樞是假的，不耽誤他們繼續西向追擊，而如果李樞是真的，也可以形包圍。

但現在，李樞搶在包圍圈形之前果斷突圍，外加士卒的招供似乎驗證了一切，也從邏輯上解釋了一切。

李樞是去而復返，是要給離狐正在休整的部隊做后衛，此時則是從軍的作中意識到危險，又主突圍。

不過，魚白枚的冷笑可不是在笑這些，而是在笑樊豹部作為此次突圍戰中直接與李樞手的部隊長，居然在戰后第一時間向距離他頗遠的兄長樊虎做匯報，而頂頭上司兼總指揮張須果這里，卻需要張須果主派人召喚后才過來。

一念至此，魚白枚毫不猶豫，順勢俯拱手：“總管，我愿做先鋒！了斷此戰！”

;張須果心中早有決斷，但還是回頭看向了幾個跟他一起出營來此的幾個部屬。

其中為首者，赫然是賈務了，沉片刻，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總管，不管如何，有句話總是對的，那就是李樞不除，后患無窮，而黜龍幫則是朝廷此時時局下心腹大患。現在整個黜龍幫正是最虛弱無力的時候，李樞也疲于奔命，沒理由放過！”

“不錯。”看到幾方部屬意見統一，張須果也不再猶豫，立即做出決斷。“李樞也好，黜龍幫逆賊上下也好，全都不容放過！而此戰關鍵在于，他們當日潰那般，不可能作假，區區幾日如何能重振軍威？不然李樞也不至于親自來做后衛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該在此時一往無前，為大魏清此腹之毒瘤！”

話至此，張須果只在清晨彩霞下四面環顧，然后方才繼續來言：“魚白枚為先鋒，我為其后！讓張郡君和樊虎往我后來靠攏！全軍掉頭向南，追上李樞！”

眾人一起行禮稱是。

唯獨樊豹，稍顯猶豫。

“怎麼了？”張須果蹙眉來問。“有什麼不妥嗎？”

“自然沒有。”樊豹趕拱手。“只是我當時本就調度最近的張青特追了上去，跟在李樞后了。”

“張青特是兩千人？”張須果聞得此言，倒沒有在此時計較什麼，哪怕張青特是剛剛恢復職務的樊豹平級。

便是計較，也真不是此時。

“對，就兩千人。”樊豹立即做答。

“要是跟的節了，怕是要被李樞回頭擊敗的。”張須果搖頭以對，轉回營。“但不必管他了，一個降將而已……全軍造飯，即刻按照我的吩咐拔營追擊！”

樊豹也終于無話。

早間的彩霞似乎又在預示今日有雨，而很快，隨著太升起，薄厚不一的云層在天邊顯，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但無所謂，之前多日雨水，已經使得預設戰場的那片低洼地帶形了一片在莊稼地掩護下的沼澤地。黜龍軍甚至有意的堵塞了排水渠道，人為的抬高那邊的水位。

不下雨也足夠用了，下雨了說不定還要溢出呢。

事實上，昨夜就已經接到李樞突圍訊息的張行此時心思也都不在這些預設戰場上了，這個時候，除了戰前員，努力鼓舞士氣，然后養蓄銳，準備作戰，也基本上沒什麼可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