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就此定下,接下來,本該說一說陳斌的失誤,此戰的得失云云,可是,外面忽然來的急報打斷了一切——黜龍賊開始夜襲前方土山后緩坡上的軍留守部隊了。
“占便宜的來了。”薛常雄毫不慌。“竇丕將軍帶薛萬弼、薛萬平兩位中郎將去土山做支援,高湛將軍帶王長和、王長諧兩位中郎將也做準備,就在此間防備,若有敵至,便主應戰,慕容正言將軍則巡視大營,確保營妥當,其余諸將各回本寨,不許輕。”
眾人自然無話可說,紛紛拱手離去。
“其余人也都下去,陳司馬和老七咱們留下。”就在這時,薛常雄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喊住了兩個人。
其余諸將,各自心中微,卻反應不一,但多是與侍衛們一起匆匆而去。
眾人離去,薛大將軍看著自己心腹和子,沉默良久。
陳斌本請罪,但依然還有些沮喪、憤懣、恐懼和恥,場面一時僵住。
半晌,還是薛萬全小心拱手:“父帥,可有代?”
“不關你的事,是讓你聽聽我跟陳司馬的話,學點東西的。”薛常雄冷淡開口。“陳司馬,剛剛那些人,你都看清楚了嗎?”
陳斌頓了一頓,方才回應:“不知道大將軍是說誰?”
“什麼誰?都有!”薛常雄冷笑一聲,中氣十足。“一聲不吭的羅是最大一個頭,我對他那般傾心相待,把他視為在幽州大營的代副,他卻明顯幾頭吃,跟我一起時就那李澄如何如何,跟李澄那邊一起時就我們幽州大營如何如何,跟慕容正言他們一起就咱們河北如何如何……讓他打個仗,可著米粒下鍋,拿了一個黜龍賊里的降人當個話頭就不愿意了……兵馬不,個人作戰也不,今日在真氣陣中本就沒出力!當我這個宗師是假的嗎?察覺不出來?!”
“何止是幽州那兩位。”陳斌聞言嘆了口氣。“今日雖不在真氣軍陣中,但也能曉得,真正舍命出力氣的必然不多……還都能拿昨日了傷做說法,不好苛責的。”
“不是說軍陣里,主要還是說剛剛軍議。”薛常雄說到這里,直接站起來,負手在寬闊的大帳踱步。“你說,王瑜、馮端怎麼勾搭上了?我還一直把王瑜當心腹,結果這就聯起手來我撤軍是不是?若說王瑜是今日陣前怕了,那馮端更是其心可誅……他是個攻城名手,為什麼一開始不說土山夯實不夠?為什麼一開始不說立大木版?為什麼一開始不說缺大木?甚至今日在土山上,他真的是沒看出來那在燒地?以至于得我臨時拆城,徹底惡了錢唐!”
“這些人里,倒是錢府君最清澈。”陳斌難免慨。
“誰說不是呢?”薛常雄也無力。“我其實喜歡錢唐這人的,之前便曉得他是個能做事的,關鍵還年輕,還是個凝丹的高手,東都、太原還都有關系,但后來因為張府君的事怨了我我也沒轍。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真的把他得罪死了,還想著既然張府君都說此人可信,那我一把年紀了,不能用他,將來老七或許能用他。可他偏偏把張府君臨死前吊著他的言當個說法,真真就萬事不理只管什麼郡中平安了……清澈是真的,迂腐也是!”
薛萬全心澎湃,這是他父親第一次明白說一些事,河間大營將來可能是他的,河北可能也是,甚至整個天下都有可能是。
與此同時,陳斌也很想說話,他想對薛大將軍說,別管到底是清澈還是迂腐,你現在把人最后的念想破了,就不怕人家一狠心做出什麼事來?
當然,陳司馬最終跟側薛萬全一樣,沒有吭聲,只是點點頭。
“還有慕容正言。”薛常雄忽然止步在座前。“這廝算什麼?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忠謹可嘉,現在才發覺,他才是包藏禍心!”
陳斌一時詫異,因為他真沒覺得慕容正言在搞子。雖說是包藏禍心,但論跡不論心啊,糟糕念頭誰沒過?自己也過,關鍵是看人做了什麼,有沒有忍住。
“慕容正言看你今日闖禍,居然反過來屢屢維護,以作拉攏?豈不可笑?”薛常雄見狀不由搖頭,似乎有些對陳斌裝瘋賣傻到不滿。“他想干什麼?”
陳斌一言不發,只是心里發涼,而一旁的薛萬全也驚愕來看。
“問你話呢!”薛常雄愈發氣悶。“你自是我私人,如何與慕容正言又眉來眼去?還有今日去置土山之事后為何不來速速見我?”
“是。”陳斌忽然開口,卻略顯僵。“薛公教導的是,屬下犯了錯,憂懼之中存了僥幸之心,這是萬萬不該的。”
兩人畢竟相有了一段時日,薛常雄見對方這個樣子,曉得對方是某種敷衍,是在避重就輕,于是反而怒氣更甚:“你這像個什麼樣子?我將大營機托付與你,你一件都理不好不說,還任由他們私下串聯黨,如此下來,這河間大營還有個樣子嗎?”
好不容易下心中不滿的陳斌再度覺得氣涌,更兼今日恥疊加到了一定份上,終于忍耐不住:“大將軍,我自是無能之人,可河間大營這個樣子,如何只在我?”
“所以在我?!”薛大將軍瞬間聽懂了。
“父親。”薛萬全趕來勸。“陳司馬不是這意思。”
陳斌回復清明,也趕收斂怒氣,帶著某種惶恐俯首行禮:“末將失態了……”
薛常雄嘆了口氣,強不忿,卻又問他:“渤海周太守是怎麼回事?讓你置的。”
“是這樣的,周府君回函,說沿海一帶起了賊,他懷疑是黜龍賊登州援軍……”陳斌也強種種緒,趕匯報。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薛常雄面大變。
“主要是末將覺得他是在臨時找借口。”驚惶之下,陳斌立即解釋。“前幾次都沒提,此時忽然說此事……除此之外,渤海上應該也有冰!”
“你懂個屁!”薛常雄徹底大怒。“渤海上的冰只在北面多,南面登州灣那里和東夷方向本就的可憐,深水港口本不會封凍……若是從登州濟水口出發,繞過區區大河口就登陸,簡直易如反掌……我怎麼忘了此事?!”
陳斌面發白。
還是跟今日下午一樣,畏懼加恥——不過,他敢打包票,他的確察覺到了渤海郡周太守的逃避和畏心理,那廝基本上每次都有新理由拒絕挪窩。
所以,他同時也不覺得事就會真那樣。
薛常雄此時本懶得理會什麼多余事端,也不再忌諱什麼,只是繼續詢問:“樂陵有咱們一支兵馬?”
“是。”
“立即支援過去……不對,讓樂陵那里穩住不,再派一支兵馬去……得找一支能打的,讓王伏貝去,去信,卡住豆子崗東頭。”薛常雄立即給出了答案。“趕去!”
“是。”陳斌再度簡單應聲,復又忍不住提醒。“其實何須王伏貝,只是守城,何妨讓不愿意再出力的幽州那兩支援兵去?”
“也行。”薛常雄立即點頭,卻又忍耐不住。“你這不是聰明的嗎?為何不早早匯報,生這個對策?”
陳斌強種種,只是胡點頭,準備趕離去。
“還有……”眼看著對方將要離開營帳,薛常雄忽然又喊住對方,這一次,他雙目圓睜,言辭狠厲。“告訴周太守,若是最后讓我知道是他為了躲避軍務,三番兩次哄騙咱們,我親手殺了他!”
陳斌心下一驚,趕打起神應聲。
轉出來,出了營帳,陳司馬長呼吸了數口氣,這才放松下來,與此同時,黜龍賊如薛常雄預料的那般,復又來劫大營,雙方再度發夜間戰,卻也毫不能讓陳斌到驚慌了。
這算什麼?
跟令人難以忍的薛常雄大帳相比,這算什麼?
所謂今夜無戰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