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崔二郎便要二十六郎去招待謝鳴鶴住下,自己去尋長輩。
「且住。」謝鳴鶴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當場喊住對方。
「什麼」崔肅臣一時不解。
「這個東西……」謝鳴鶴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咱們那位陳公子讓我給你的,也是張三郎首肯的,你拿去看看......只是草稿的草稿,遠遠沒,不要輕易外傳,但確系是我們這位張龍頭搜腸刮肚出來的本意,我跟陳斌都提過意見,準備署名的……你結合著這兩年黜龍幫的軍政作為,看一看也好。」
崔肅臣不明所以,只是點點頭,藏在懷里,便往前面去了。
走到前面,早有宗族兄弟來告,說是有客人自西面來,在與叔祖閑聊。
崔肅臣便是這一代最出的子弟,也只
好等在側院廊下,等了片刻,一時無聊,便干脆就在廊中翻出那本幾張紙在一起的小冊子來。
打開一看,上來第一句話就是:「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余。黜龍幫當奉天道而順人道也。」
這話口氣太大,饒是前一句已經聽過了,此時看了后一句,也不立即嚇了一跳。
再往后翻,赫然是之前種種施政綱領,而且寫的極為詳細,譬如之前那日議論的一些政策,如重科舉、強制年筑基識名,寬刑律,不連坐,開釋奴,燒高利債之類,也在其中,如此細致,自上而下羅列清楚,分道分明……居然一時看的了迷。
區區一個小冊子,不過幾頁紙,他須臾看完,復又翻回來繼續看,反復看,一直到有人來喊,方才收起來藏懷中,往堂上而去……也是讓來喊他的晚輩慨,不愧是臣字輩最出的一位,居然手不釋卷,立在這里等長輩傳喚的機會也要看書不斷。
得堂上,客人已經走了,崔二郎朝坐在主位上的小叔祖,也是崔氏大房中的輩分最高的一位,同時還是前東齊登州大都督,還是楊斌的正經親家崔儻,俯一拜,便坐到了一旁。
崔儻穿著一簡單樸素的麻布,先擺弄了一下前的一些奇珍禮,然后了其中一顆黑玉石棋子,方才抬頭來看:
「你之前去武軍中見了那些人,只說那個李四最為出眾,跟著他回武安走了一圈,然后又去平原見張三,恰好聽說這倆人是東都舊友,你覺得這兩人各自如何孰上孰下」
崔二郎沉默了一會,認真來答:「李四郎這個人,許是之前在東都抑久了,此時稍作展又被四面夾住,所以顯得格外恢弘嚴厲,是個有野心但不能張的人……不過,他治軍整肅,待人也有段,尤其是,那武安郡卒,區區一年多,格外整齊,明顯勝卻河間大營士卒許多,更不要說黜龍軍了,所以,絕對不可以輕視。」
「有野心,有能力,而且尤其是擅長兵事,但制于形勢嗎「崔儻若有所思。「那這種人還是要盡量示好不要得罪的,否則一朝開了枷鎖,咱們家又在人家門口,說不得就要做了猛虎下山的踏腳石。」
「確實。」
「那張三呢」
「張三郎這個人,也是個有大野心的人,而且腦子非常清楚,別人造反,只是早一步看一步,最多是看個兩三步,約束下軍紀就了不得了,但此人造反,好像一開始就把新朝制度給想好了,想著要如何吸取教訓,建立一個全新全樣的新朝了……戰略規劃,敵我分野,更是一開始便門清。」崔二郎正道。而且,僚怎麼挽留,民心如何拉攏,豪強怎麼防備,士人怎麼結,世族要的是什麼,軍隊該怎麼分派,地方上政務從哪里開始,他似乎也都一清二楚。所以,看起來好像什麼都做得不是太好,卻總能事串在一起,形一個整,來一起發力。」
崔儻沉默許久,也覺得匪夷所思:「照你這說法,他像是個前半輩子積年研究如何造反,如何建立一個新朝的人了而且還能學以致用莫不是真的黑帝爺點選畢竟來了個副司命,后面肯定是大司命點頭的。」
「有點像……」崔肅臣嘆了口氣。「但是怎麼說呢無論如何,懂得太多了,而且太遠了,反而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覺,總覺得會在哪里栽跟頭。不像李四郎,昔日在東都忍過了頭,在武安沒憋住,顯得真實了許多。」「
「這倆人怎麼友人的」崔儻詫異來問。「他們倆當日在東都,難道沒有相約「相避于天下「「
崔肅臣一聲不吭。
「孰上孰下看來也沒必要問了」
「是……只能說強弱分明。」:
「那你覺得該怎麼
做呢「崔儻回過神來,繼續來問。「李四暫時過不來,好生維系著便是,張三這里馬上就要來了
「七郎跟叔祖說了嗎」崔肅臣回過神來,正來問。
「田宅什麼的無所謂,大周授田還是我們祖上推行的呢,人家又沒要搶。崔儻干脆以對。「倒是你覺得宗族里的名冊要不要而且,黜龍幫過來以后,要不要派幾個子弟投效一二投效到什麼程度」
「我覺得到名冊這一步就就行了,有叔祖在,名冊又算什麼」崔肅臣干脆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沒必要刻意投效…....因為這種人想的極遠不說,還都是一套新東西,要麼敗則萬年不能翻,要麼勝則進取天下,咱們若是再弄錯了又要幾十年不得息了。當然了,人心難服,下面子弟誰有心思,咱們也不攔著就是。」
「好。」崔儻點點頭,擺手示意。「你去辦!直接按照他們要求來便是,咱們只做順民,看他到底是不是真講道理。
崔肅臣即刻起,轉告辭出去,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將懷中冊子給對方看。回
隔了一夜,二月間第二場春雨再度落下,這讓大部分春耕都已經完的河北大地稍得復蘇之態。自清河郡最北面的武城、清河兩線繼續往西,紅山下,鄰郡武安赫然也被雨幕遮蔽,恰如四年前的那個春時。
下午時分,永年城的郡府后院聽著外面的雨聲發呆的李定眼圈發黑,略顯煩躁的將手里的小冊子給合了起來。
然后繼續坐在那里發呆。
片刻后,張十娘捧著一碗香氣撲鼻的粟米羹進來,看到這一幕,不由一聲嘆氣:「四郎,當日在東都,你與張三難道沒個約定,最相避于天下」
「沒有,但我已經避了呀。」李定回過神來,嘆了口氣。「他在東境起事,我來了河北……結果呢,他一轉已經平定東境轉到河北來了!」
張十娘笑了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也不在意,因為始終相信對方是能事的人,一時之挫頓,不能阻一世之長雄。
「其實是避無可避。」李定回過神來,也語氣和緩了不。「爭天下,非河北即關中……而當時的我能得河北、關中、以及晉地任何一郡都已經算是走運了,哪里敢放棄呢是他太快。」
張十娘猶豫了一下:「你非皇帝不做嗎」
「我知道你意思。」李定搖頭以對。
「但主要還是他非要推陳出新,而推陳出新何其難而且怎麼就知道新路是對的所以,我是覺得他勝算不大,而且有些方面雙方意見不大統一,所以我不愿意跟他合流。」
「若是勝算不大……三娘為何不拉住他,反而放縱,甚至追隨」張十娘繼續好奇來問,是真好奇。「只是觀想所致嗎」
「白三娘嗎」李定若有所思。「白三娘先不是個顧忌敗的人,然后也不個會追隨誰的人。的修為擺在那里,觀張行,只是束劍而觀其道……若張三不能,或者能,遲早會利刃出鞘,倚天來斬的。」
「如此說來,反倒是我對四郎屬于難得了」張十娘忽然來笑。可否先用了午飯」
李定回過神來,不由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