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白有思手指向了隨行的馬平兒：“就是如此……不然如何來的錢整日買桂花油抹頭？”

馬平兒不由臉一紅。

而白有思則干脆擺手：“你們也都去拜一拜青帝爺，掛個香囊做祈福吧！”

馬平兒外加隨從侍衛聞言如蒙大赦，趕散開，只程名起還板著臉扶刀立在那里。

對此，紫袍道人全程捻須含笑頷首不停，心中卻反而驚疑……這黜龍幫的頭領收些租錢，只是每個月弄些桂花油嗎？這般勢，如何收了東境全境加半個河北？一個頭領到底能有多畝地？

應該只是玩笑吧。

一念至此，其人非但不敢問個清楚，反而趕賠笑。

倒是王元德，一直只是瞇著眼睛不說話，很顯然，這些天的接中他早就知道了一些況，知道這個道人是稀里糊涂，但他為什麼要替對方說明況呢？

他都不知道這個道人是替誰問的！

說不定是給姓酈的來問的呢！

就這樣，接下來，紫袍道人引著白有思往偌大的觀中各頗逛了不地方，一面自是主講解青帝爺的相關典故和對應景，一面又問了不事，但無外乎是從東夷人角度來看黜龍幫比較推陳出新，或者說離經叛道的玩意，外加一些中原形勢的關心。

這個時候一直還算淡然的白有思也看到了問題所在，一來，在黜龍幫地盤擴大到并河濟之后，也似乎贏得了他們的尊重……說白了，這群東夷人跟觀察的一樣，非常在意份與強權；二來，相對于自己心心念念著回去不同，他們對黜龍幫的認知和震驚還停留在紅山之會上，停留在多位大宗師認可的集會上張行的政治宣言；三來……他們是真的在乎那位皇帝。

沒錯，白有思開始反思了。

白三娘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那位皇帝對于八的天下人來說可能只是一個注定要死的難看的暴君、昏君，是早四年前就公認的冢中枯骨，但對于東夷人來說，卻還是一條觀復雜到難以言表的惡龍。

三征可不只是把大魏打垮了，也把屢戰屢勝的東夷人打垮了。

那位圣人，用如此荒誕的戰爭方式，用近乎小丑一樣的表演，用巨大到難以理解的人力力外加威信人心的損失，使得東夷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傾國之兵來拼命，不得不在十幾年連續三次召喚了避海君，也不得不忍了長達十數年的商業封鎖，使得地氣凋敝、土地減產，丁口不足、百業凋零，甚至還激化了東夷部政治矛盾……這些東西，白有思都是有觀察到的……那麼敢問哪個東夷人敢小瞧了那位圣人呢？

但現在，這個整的東夷要死要活的陸上至尊，忽然一下就死了，死的像條狗一樣，難怪他們會覺得難以接！

談兼游玩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隨著山門制被打開，尋常東夷乃至于全天下來朝圣祈福的客人們蜂擁而，白三娘總是往人多的地方鉆、去閑逛，看到祈福的殘疾人也問對方如何上得山來，看到一病的奴就勸對方啊？東境，聽說這奴本就是府分給青帝觀的，更是當場勸那紫袍國師放人治病。

也是頗得張行三味，就差學張三掛著那張難看笑臉了。

幾次三番后，那紫袍道人實在是不了，終于逃了。

而人一走，王元德就著此人背影瞥了：“這位副國師說來說去，其實就是想問一句話，卻偏偏不敢對白娘子說。”

“什麼話？”白有思狀若不解。

“黜龍幫是敵是友……或者說黜龍幫得了中原，會來打我們大東勝國嗎？”意識到事很快會被接手的王元德倒是毫不猶豫問出了這個問題。

白有思思索片刻，語氣輕松給出了答復：“黜龍幫一日不得中原霸權，就一日不會向東。但反過來說，何止是黜龍幫，便是幽州羅得了中原，也都會來打東勝國的。因為天下豪杰早有共識，一統四海，勢不可改，這是自百族混戰開始，幾千年的天下大勢，是天意所求……至尊都攔不住的。”

這話一說完，白有思自己便心下微，然后微微轉來看周圍，卻沒有察覺異常。

而王元德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聞言也不氣，只是來笑：“若是這般說，東勝國豈不是必亡？”

“非也。”白有思正來答。“甚至恰恰相反，東勝國的機會反而很大……天意是四海一統，卻不是滅亡東勝國，我倒是不能理解，三征之后，便是東勝國也了重創，可難道有大河兩岸殘破？為何不主過落龍灘求大局呢？你們東勝國中，不是有許多中原正統嗎？”

“就是正統太多了！”王元德幽幽以對。“一層疊一層的，有的無能到了極致，有的又太厲害，不給做事人機會。”

白有思目掃到一，心中略微一驚，但還是主上前，卻不忘同時談：“可這般說，豈不是在埋怨青帝爺給你們上的鎖鏈？”

“如何不是呢？”王元德明顯怨氣深重。

“三位是要算卦嗎？”來到一觀中排卦攤其中一前方，坐在桌案后的中年青道士趕擺手示意。“先來后到，你們三位雖有兩位是貴人，卻也要先給前兩位客人算好再說。”

白有思自無不可，實際上前面的二人正是馬平兒與閻慶。

沒錯，正是閻慶，他風塵仆仆，滿臉疲態，還背著一個包裹，儼然是連大決議都放棄掉，當日戰后直接張行委托就往東夷來了……而白有思允許大小頭領接宴請游玩也是為了此類事，需要將自己展出來，信息流傳出去，才方便匯合。

今日果然了！

“這位中原來的小哥問什麼？”青道士握著幾木，看著前略顯張的閻慶，從容來問。

“問……”閻慶愣了一下，可能到底是還記著被自己錯過的人事大決議，登時無奈。“問前途吧！”

“先說好，世爭雄，這個東西是不敢算的，說的大約都是假設你這一方能事，然后再看卦象結果。”道士立即將手中算籌撒在前，然后微微挑眉，看向閻慶的目也略顯驚異。“、次二：自不至，懷其恤……”

“什麼意思？”閻慶當然知道馬平兒、白有思就在后，但此時那東夷貴人也在，卻干脆認真來問卦象。

“就是說你這個人有很多很好的品質，照理說能達到很高的位置。但是呢，你這個人每個品質又都不是很純粹和強盛，所以就導致你必須要牢記謙虛謹慎這四個字，能做到這四個字，你的那些品質就會顯出來，然后被周圍人倚重，便可以做到極高的位置，去南衙當相公也說不定；可要是做不到這四個字，世之中，困頓不前乃至于中途夭折也是尋常……”

閻慶愣了愣重重頷首。

那青道人本不作理會，只是一擺手，示意對方讓開。

閻慶趕抱著包裹躲開，然后陡然醒悟，朝著對方躬一禮，還出一個小銀錠，放在了桌角，就匆匆越過自己此行聯絡目標，在王元德略顯驚異的目中往門外而去。

閻慶一走，便是馬平兒。

“姑娘問什麼？”青道人從容來問，語氣和善了不。

“我什麼都想問……”馬平兒自然曉得閻慶是張行和白有思心腹的東都故人，是人事分管，前途不可限量，卻覺得這卦象極準，語氣也謹慎了不。“還是只能問一個？”

“兩個吧。”青道人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但偏偏游刃有余。“饒我一饒。”

“那就婚姻，還有我父親在刀兵中的平安。”馬平兒趕來言。

“先看你父親吧！”青道人隨手一擲，立即給出斷語。“羨-上九：車軸折，其衡抈，四馬就括，高人吐。”

“車軸折了又吐是什麼意思，要得病嗎？”馬平兒大驚，都帶哭腔了。“還是殘廢？”

“都不是。”道人從容解釋。“是說不能后悔……你父親所的環境比較兇險，而你父親的職務又好像是軍之類的，這就好像在險惡環境中奔馬走車一樣，這個時候，最大的忌諱是掉頭或者更改道路……換句話說，只要你父親悶著頭一條道走到黑，做個盡職盡責的純臣，反而沒有大的兇險，但他如果為了一些事做反復，比如背主、比如離一些故人，反而會九死一生，立即遭厄。”

“我還勸我父親離了淮右盟，他卻要一條道跟著杜龍頭走到頭……”馬平兒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這說明你父親經驗老到，反而看的清楚。”道人嗤笑一聲，然后再度抓起算籌，隨手在桌上一扔。“婚姻……上-次四：夫妻反道，維家之保。”

馬平兒剛剛如釋重負，此時又張起來：“夫妻反道是什麼意思？”

“夫妻反道，各有守也，這是好事。”道人收起算籌，隨口解釋。“你婚姻注定不錯，是因為你們夫婦都各有自己的事業，雖然會在聚散上有些辛苦，但因為各自都有倚仗，反而不會出岔子。”

馬平兒連連點頭，也學著閻慶作為，站起來恭敬一禮，卻沒帶錢，便直接掉頭去往閻慶離開方向了。

“三位誰先來？”青道人此時稍作凝重。

程名起一聲不吭，走上前去，就在卦攤前坐下：“我……問我這輩子……隨便什麼都行。”

青道人愣了下，然后當場一拋，給出答案：“擅自問了前途……戾-次五：東南兕，西北其矢……你這人很有意思，你永遠做不到首腦位置，做什麼事也都不會當主持者，但做事、堅守職責總是無可挑剔。結果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些做主的人，如箭矢流水一般快速從你旁經過，有的一飛沖天，有的一蹶不振，有的反反復復，而你始終緩步前行，最終大，出將相也說不定。”

“承閣下吉言。”程名起點了下頭，不置可否，只從腰中出兩個大錢來擺在對方案上，便轉到白有思后了。

白有思著前中年青道士，終于將長劍放在一旁平靜坐到了卦攤前，然后微微一笑……不知道為什麼，來到東夷后，反而漸漸變得笑了：“道人也請算一算我的前途。”

那道人握著算籌，著對方眼睛，竟不能投，半晌方才給出答復：“白娘子的前途不是我能決定的。”

“道人認得我？”白有思側頭來問。

“這是自然，白娘子到出云一月了，今日來觀中，國師專門叮囑，要好生應對的。”青道人無奈苦笑。“誰伺候不好，本旬剩下日子就吃不到魚了……但真尋到我頭上，手里這個算籌又怎麼敢松手呢？”

白有思點點頭，也笑：“那就不為難閣下了，我夫君張行的前途如何？”

青道人握著算籌的手一時間更了：“這個得讓張首席親自來我面前才知道。”

白三娘再三來笑：“那問下我們二人婚姻。”

“差-次八：足累累，其步躟躍，輔銘滅麋。”青道人終于將手中算籌棄到案上，然后迅速給出解讀。“足累累，說明一旦踩過去就絕不會回頭……意思是說，你們二人都是有自己心思且意志堅決的人，是絕不會輕易回頭、變道的，這就使得你們的婚姻據前途道路來定，若你們二人道路不同，則雖然在一起，婚姻卻名存實亡；反過來，若道路相同，哪怕是分割兩地，也名亡實存。除此之外，還似乎要堅定決心，大踏步起，才能相互跟上對方。”

“好卦！”白有思聽完，居然有些茅塞頓開之意。“好卦，這三卦都是好卦。”

青道人明顯一愣：“我只算了一卦。”

“至尊祖庭之中，道人又是侍奉青帝爺的道人，言出便是青帝真卦，何拘形勢？”白有思昂然來對。“第一卦，你說我的前途不是你能定的，而我眼下最顧慮的便是至尊手，將我困在此地，你既替青帝出言，便是說青帝爺已經許諾不手此事，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卦嗎？”

“若是這般講，黑帝赤帝白帝都管不著你。”道人愣了半日，方才低頭來言。“這是實話。”

“多謝此言。”白有思點頭。

“那敢問白娘子，第二卦怎麼解？”道人復又抬頭，神也嚴肅了不。

“就更簡單了，往表面上講，便是我夫君懷大志，一心要一統四海，所以最后終究要在這東勝之地決一勝負，看看能不能登此山來見閣下；往里講，便是他的事業順應天意，將來或許能得證真位，這不就跟當日白帝爺、祖帝類似嗎？他們一意變革，而青帝爺萬事保守，遲早要對上當面做過一場……”話到這里，白有思幽幽嘆。“了就是白帝爺，不，就如祖帝那般不知所蹤。”

道人沉默良久，喟然來對：“天下新事，十之八九皆為逆天而為，青帝爺守舊存亡，難道還是壞事？祂自是曉天意之第一，萬載經歷，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在逆天還是順天？”

“又不是在指責青帝爺。”白有思認真道。“誠如道人所言，青帝守舊存亡，萬載如一，未必是壞事，更像是與守舊之道相合。而天下新事，是好是壞，天下英雄，是順是逆，與他一，不也是個檢驗嗎？”

道人終于稍作釋然，便來笑問：“這是白娘子的道理，還是那張三爺的道理？”

“是我認了他的道理。”白有思言語干脆。

道人連連頷首：“今日三卦，白娘子都算滿意，看來還是有魚吃的。”

白有思持長劍站起來微微一禮，便折而去。

倒是王元德，早在一旁聽愣了，居然沒有跟過去監視，反而迫不及待恭敬行禮，然后立即坐下來言：“請閣下務必幫小子算一算前途。”

那道人愣了一下，無奈至極：“王將軍，白娘子只是覺得這是在青帝爺的祖庭里，借我這個道人與青帝爺做個流，不是說我真是青帝爺下凡……我要是青帝爺下凡，我記掛那飯里的魚干嘛？”

“我也只當你的卦是青帝爺的卦……幫我算吧！”王元德聽得如此，還是不甘心。

道人無奈，只能抓起算籌往桌案上一砸，然后立即給出了結果：“戾-次五：東南兕，西北其矢。”

“跟剛剛那位程名起程將軍一個卦象？”王元德一愣，努力回憶。“緩步前行，終大？”

“不一樣的。”道人無奈，指著頭頂太說到。“風云日月天地，時間不一樣，天象不一樣，同一個卦象本不是一回事……這是說，你可以在自己的格局里做到極致，卻始終不能做‘首’！而王將軍既是我東勝國王族，這便是說，不管將軍怎麼謀劃，怎麼辛苦，這大位都與你無緣！”

王元德再度愣了一下，站起來，然變：“你這廝是誰家的關系，專來壞我心智？”

道人愈發無語，指著周邊巍峨建筑群來答：“若此事是青帝爺借此卦說的，將軍不信有何用？若是我串聯他人，專行哄騙，將軍不信，便當自強而已，如何前恭后倨，這般荒唐？！”

王元德目瞪口呆，只呆呆坐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