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二龍不是你們司馬家的人嗎?為什麼這般疏離?」
「總不能是因為殺了那個皇帝,必是有人自取了丞相,想要以父臨子,被人看破了!」
話越說越難聽,越說越骨,越說越肆無忌憚。
但大家這個緒都還能理解……畢竟,如果前面汝和汝都沒有接應,那就意味著剩下這半個月的梅雨季節還要再遭同樣的罪!
這誰能忍?
耳聽著眾人越說越不客氣,司馬進達卻想制也無法制,想反駁也無法反駁……因為,軍里的這些關隴貴種們沒幾個是傻子,他們說的都有道理,真要做駁斥,怕是丟臉的反而是自家,要制,這個狀也無法制。
「但是回去也無用。」司馬進達努力來言。「軍士們不答應。」
「答應的。」張虔達忽然開口。「只要告訴他們,我們改從北路走,走滎回去,北面有不發餿的糧食,有黜龍軍攢了四年的錢帛,還有洗熱水澡的地方……他們就去了。」
司馬進達腦袋一嗡,卻是本能來看自家兄長。
而果然,司馬化達聞言微微一愣,旋即瞇眼來對:「你們都是這般想的?」
「是。」
「主要是軍心遭不住……太苦了。」
幾人零散開口。
「我反對。」司馬進達趕表面立場。「都走到一半了,何必回頭生事?部隊進東都休整起來再做計較才對。」
司馬化達不由猶豫。
這個時候,元禮正忽然:「丞相、右仆,我對汝、汝、淮的形有個猜想。」
司馬化達抬手,示意對方來說。
「我覺得司馬大將軍(司馬正)是故意的。」元禮正扶著刀,言辭干脆。「他就是要拖垮我們,然后等我們進東都的時候自然無力反抗,便會任其拿……不要覺得將軍們有修為就如何,他們也要有軍士才算將軍的,只會跟著
司馬化達干笑了一聲,沒有言語。
司馬進達也笑了:「你這話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便是沒有汝、汝那邊的形,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就不用被整編嗎?一開始回東都,就免不了低頭的……而且,便是被整編了,諸位難道會了什麼嗎?不還得用你們?」
后面那兩句話,似乎不是說給同一個對象聽的。
「我們自然不會了什麼,但丞相就要了。」元禮正依舊立在那里,不急不緩。「因為丞相這個位子只有一個,司馬大將軍和丞相雖是父子,卻素來政見不合……真要是被整編了,我們這些人都還可以繼續做將軍做郎將,但丞相,包括左右兩位仆,可就要沒個結果了。」
「只要是司馬氏能起勢,我如何在乎一個空頭仆?!」
司馬進達本想這麼說,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家兄長在乎,而且他才反應過來,司馬德克其實也在乎,繼而覺得荒唐起來……一開始搞軍事政變的時候,三司馬之間是司馬兄弟對司馬德克,現在居然是自己大兄跟司馬德克對自己?!
「難道還能不進東都嗎?」司馬進達想到這里,幾乎是帶著一冷氣嘲諷道。「早晚是這一遭。」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在東都外面補給充分,軍容整齊,甚至可能帶著太后與皇帝一起回東都的。」元禮正一面回答司馬進達的疑問,一面還是只看向了司馬化達,他知道,司馬進達可制這里所有人,唯獨會被坐在這里這位丞相所制。
「你什麼意思?」果然,司馬丞相睜大了眼睛來問。
「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在譙郡郡轉向北面,既是去追擊陛下與太后,也是真的如告訴軍士們那般,取道北面,從滎回東都。」元禮正說出了自己的謎底。
「滎有什麼?」司馬化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有口倉。」司馬德克終于也來言。「我問了路上的人,大約是年前李樞破了口外倉的敖山倉,跟張
行破黎倉是同時,也正是為此引來了曹林出戰而死,白橫秋出紅山河北大戰一場……我不信黜龍幫又是打仗又是,能來得及能把口倉搬空,便是搬空了,不也落在路上的梁郡、滎這些地方上嗎?正好可以取而用之。丞相,不管能不能追上皇帝跟太后,我們都可以在滎休整好,從容龍囚關。」
司馬進達和司馬化達幾乎同時長呼了一口氣。
然而,二者便都要言語。
這個時候,元禮正主的,也是進這個房舍后第一次看向前者:「右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還是怕打仗,怕打不過對不對?」
「不是嗎?」司馬進達有些無力道。「咱們之前就張于黜龍幫的軍力才不愿意走北路的,現在淋了半月雨,戰力大損……」
「就是因為有這個雨,才有了絕大的勝算。」元禮正看了眼屋子里的其他人,然后方才對著司馬兄弟認真來言。「這件事之前,軍中其實就討論過,這個時候去打黜龍軍,反而是絕妙的時機,因為他們的兵馬被雨水分割了,而我們現在掉頭,他們更是猝不及防……有這兩條,軍務上足夠了!反倒是右仆你,可能是滿腦子都在去東都這件事上,以至于忘了去想!」
司馬進達一愣,旋即恍然,竟當場語塞。
無他,這位司馬氏的英心下了然,對方說的是對的——穿過譙郡,接了幾個假降人,遇到了一些本地人,基本上已經可以驗證一些信息了。
黜龍幫一共五十個營,而且分行臺,這是江淮之間都知道的,跟白橫秋大打了一場,死傷肯定是不的,而現在在軍眼前出現過的大約有十五六個營,來源不同、兵種不同、戰力不同,這說明這十五六個營是專門優先補充起來應對防范軍的。
那麼敢問黜龍軍還有多個營?在哪里?
白三娘登州五營遇到臺風是天大的奇聞,人盡皆知;肯定要留下最十個營在河北防備薛常雄;滎要放四五個營防備東都;新降的李定也不會來……那麼估計還有十幾個殘破不堪的營,應該是在大河兩岸黜龍幫的核心領地做總預備隊,也正是因為殘破不堪,也只能做預備隊。
至于說雨水。
之前的話,雨沒有在淮北一線下,一旦發生大戰,還需要擔心這個預備隊會南下跟前線的十幾個營匯合,弄出來一個五六萬人的大兵團,但現在呢?進五月,梅雨下了半個月,沒有人會主讓自己陷到軍這種行軍境地中去。
就連黜龍幫前線十五六個營都漸漸消停了。
換言之,梅雨將黜龍軍的主力分割了一前一后兩個集團,而且應該都是分散式的那種集團。
而軍的主力卻因為不得不行軍,已經全員暴在梅雨中。
「是這樣嗎?」司馬化達對軍事明顯不夠有信心,所以主來問自家七弟。
司馬進達迎上自家兄長期盼的目,卻并不著急回復,而是環視屋,卻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不管是張虔達這些跟在淝水東岸、渦水西岸,滿腹牢的軍主力將領,還是明顯已經有了串聯的前方司馬德克、元禮正等將,又或者是自家兄長和就在這個小鎮子上留宿的幾名舍人和被兄長視為心腹的令狐行等將,全都面無表來看自己。
「應該是這樣。」司馬進達收回目,近乎平靜的向自家大兄講述了雨水帶來的戰機。「但是這樣還有個問題,那就是雨水中大家難以結陣,而對方有三位宗師……」
「不會。」司馬化達幾乎是口而出。「牛督公不可能是蓄謀,這次離必然是王焯那廝用侍裹挾他,他既不會對我們出手,也不會對黜龍幫出手的……」
「那就是二對二!」有人迫不及待。
「張三賊的
位置也不清楚。」又有人提醒。「并不確定在不在前線。」
「這更是好事,但要料敵以寬,就是二對二,把吐萬老將軍跟魚老將軍匯集起來,直撲譙郡!」令狐行也忍不住了。「然后不管勝不勝,也不管能不能得手太后跟皇帝,我們都不追過渙水,只是沿著渙水大道北上。」
「那就打吧!」聽到這里,曉得軍事上沒問題的司馬化達口而言。「不就是再來一次剿滅來戰兒嘛!一箭三雕!如何不打?!」
房舍里瞬間喧嘩起來,幾乎人人綻開笑臉。
司馬進達看著這些人,并沒有反駁,他如何不曉得,皇帝與太后之事只是一個契機,真正的關鍵在于,今日屋子里的所有人外加整個軍都淋夠了雨,想洗個熱水澡呢?
司馬右仆無話可說,只能隨之苦笑。
天明的時候,徐州三郡彭城郡蕭縣定陶山下,雨水彌漫如故,喝完粥準備啟程趕路的黜龍幫首席張行接到了李定的又一封信。
他打開來看,沉默了足足十幾息,許久方才在黃驃馬上回頭來笑:「二郎,你猜李四又要做什麼?」
「打仗?」秦寶口而對。
「不錯。」張行點點頭。
「發生什麼軍了嗎?」秦寶淡然來問。「否則何至于再度發信?」
「王焯和王厚把太后跟皇帝帶到稽山了。」張行平靜敘述。「牛督公也去了,軍最高戰力缺了個角,這自然算是重大軍變了。」
「要打嗎?」秦寶不以為然。「稽山那里這次能有三分之二的頭領贊同?」
「不管如何,總不能去徐州了。」張行幽幽以對。「我也寫封信吧……告訴杜破陣和輔伯石,要他們來見我。」
秦寶點頭。
就這樣,張行自寫了信,發了信使,然后帶著十幾個侍從打馬折回,大約走到中午的時候,幾乎快要來到渙水跟前時,卻見到足足數十騎順著渙水而來,遠遠鈴聲未傳到便紛紛呼喊。
臨到跟前,居然又是一封信。
張行在雨中大略看完,直接給秦寶,言辭隨意:「軍居然全軍掉頭往北而來,恐怕要再寫封信給杜破陣、輔伯石了。」
「什麼容?」秦寶看完短信,微微挑眉。
「讓他們猛攻魚皆羅,若是這次再違背軍令,我就要讓杜破陣做第二個李樞。」張行一邊說一邊翻下馬,就要在雨中來寫今日第二封信。
秦寶在馬上想了想,似乎才反應過來,卻是當場再問:「軍主來撞進來了?」
張行沒有理會,只是在馬鞍上攤開一張紙,用真氣裹住,看了四周,猶豫了一下,拿起炭筆寫道:「時為五月,雨如天下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