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圍殺

夜過半，眾人早散去。

洪範對著窗呆坐，見月亮一點點墜至屋脊之下。

夜空了個凝固的瀝青殼子。

星星連線，彷彿殼上的隙，出幾許來自天外世界的亮。

坐了多久，洪範已沒有概念。

直到府外遙遙傳來四更天的梆子聲。

縱是佳節夜半，更夫仍須走街串巷。

同為不眠者，難免同病相憐。

梆子聲遠了。

洪範結一團的思緒稍稍鬆，再次分明。

最先湧起的是悲痛，在見到詹元子的時候，便如一記重鎚砸在腦門。

留下的嗡鳴般的暈眩，直到武如意、顧太寧等人離開后，才將將稀釋。

悲傷之後，又是憤怒。

回到西京的洪範是躊躇滿志的。

商行走上正軌，武道進展順利。

個人關係網一點點拓寬，金海洪家的底蘊緩緩夯實……

新年的一切本該有新的氣象。

可詹元子的死，作為事實，與鐵一般真、一般，在洪範猝不及防的時候，拍上他的臉。

無法改變的生與死如高牆般聳立在前，將一切襯托得渺小。

無力堆積如柴，燒起怒之火。

此時此刻，洪範很想像武如意一般哭泣，儘可能地排解掉多餘的緒。

但他竟流不出一滴淚。

悲下有怒，怒下是無力。

無力之下，又是什麼？

洪範難抑渾燥熱，起去外袍。

手臂上，汗倒豎如聳。

一剎那，他明了自己深藏在骨髓中的緒。

恐懼。

洪範霎時能夠思考了。

可惜理帶來的仍是挫敗。

【誰做的策劃？】

【目的是什麼？】

【為什麼是這個時候？】

依舊是枯坐。

思索的無果讓洪範麻木。

直到前院傳來人聲靜。

【是查案的人來了？】

洪範想到，一抬頭才發覺星夜已然退散。

卻是不知何時，天亮了。

······

正月十六，比前日又暖了一分。

差不多是雪將化未化的時候。

洪範依舊是金海一路過來時的那套衫，往前院去，見新來的差役們已經在偏廂與花園裡忙活。

他於是被帶。

回到後院，洪範從井裡打了水，洗了三回臉，直到把臉皮得發痛，終於到煥然一新般的清醒。

與往常一樣，當前狀況下應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的在他腦中自羅列。

洪範先去廚房燒了熱水備用。

接著拆了兩餅莊立人送的頂級老白茶泡了一大木桶以供招待。

最後他又搜羅出碎銀，出門採買了熱騰騰的早飯親自帶回。

武如意兩人很快到了，然後是簡思源

後者本就上了年紀，昨夜顯然沒得到多睡眠，今日顯得格外老邁。

專業的事到底得由專業的人來做。

城守府的差人次序分組，勘察得極其細緻。

水池冰層的厚薄、灌木枝條的完整度、牆外角的痕跡、屋頂瓦片的力偏移……

至於雙方手的影響，以及的狀況更不必說。

及至月上梢頭，案有了初步結果。

「洪公子，據我們推測，案發生在正月十三的亥時前後。」

一藏青皂的捕頭說道。

此人名江樂池，額上滿是時刻下的刀痕，在西京行極有名聲。

「來者有五人。」

「我們驗了花園中池水冰面的厚度，右側三分之一較薄。」

他引著洪範幾人走到花園池亭之旁。

「彼時害人正在亭中作畫，第一人藏於水下，隔著冰面突施冷箭。」

「畫上的最後一道筆有長時間的頓挫停滯，我們估計這一擊提早被害人發覺——他練的天心應篇是有此功效的。」

「暗箭被躲開，命中亭柱。」

江樂池踏亭中，指向柱子上的破口。

「這一擊勢若必殺、力量不小，打出的碎片切斷了亭外灌木的新枝，但我們沒找到這些碎片的殘餘。」

「有兩點推斷。」

「第一，暗箭是凝水冰所發。」

「第二，再結合潛伏所需的息伏水之，此人所練應當是水行武道。」

這段分析環環相扣，洪範等人聽完不由點頭。

「害人是經驗富的緹騎，刺殺突發后並不慌，第一時間就往房撤去。」

江樂池看向東面，再度開口。

「這是因為他擅劍法，作畫時卻未帶兵；殺機現前，劍客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取劍。」

話語中，幾人走回檐下。

一旁是朝撞開的窗戶。

「害人撞屋取到了佩劍。」

江樂池輕輕一躍翻屋。

眾人同樣跟。

「取劍后，他回連斬，擊碎了窗外追而來的四枚冰箭，飛濺出的冰片留下了痕跡。」

黑暗中，捕頭站在梁下朝窗子虛斬幾次，然後看也不看地指點了周圍七八位置。

洪範運足目力，果然見到這些地方都有衝擊破損。

「但是真正的殺機不在外面，在這！」

江樂池突地抬手朝上一指。

洪範心頭如揪。

捕頭所站之地的正上方，恰好是屋子的橫樑。

「一人早就埋伏樑上，待害人應對冰箭時，無聲出手。」

江樂池的語氣低沉，好似親見了那一幕。

「這一掌居高臨下、勢大力沉，害人急后躍，雖然勉強以掌接掌，但還是承不住，被轟得倒飛，撞出了廂房正牆。」

「對了，主樑上有刺客留下的半個腳印，對掌的位置在窗下過來第九塊磚往上七尺半。」

他補充道。

「你怎麼確定對掌的位置？」

武紅綾很困。

「武司業可以去取把梯子來，看一看各道橫樑豎樑上灰塵的偏移分佈。」

江樂池瞥一眼，回道。

「不僅能知道對掌之，還能知道掌風自西朝東偏移——第二位刺客的掌力要比害人更高一籌。」

「後者上左手腕的挫傷也能印證這一點。」

武紅綾點頭，不再言語。

「總之這一掌將害人擊飛，撞碎房門跌了出去。」

江樂池見無人發問，路過半掛在門軸上的兩扇破門，走院中深。

「然後是第三人。」

「此人站在這兒，格很大，發力時將磚間的兩棵草全部踩斷。」

「見目標出來，他起步前迎，應當是用大刀之類的東西橫斬而出。」

「這一刀勉強被擋下，但砍斷了墊著的靈樞劍，且在被害人前留下了一道迫傷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