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郎咬著牙關，低頭看向手中捧的大碗。他麵前站的人人唾棄的大臣，可是吃人，拿人手短，他如今拿了這大臣的薑湯，想要罵都罵不出口。

    “我聽說瓜州有個知縣散盡家財，隻為了給縣裏百姓買一條逃生的路。那知縣堅守城中，結果活活死。他的妻子和兒子隨災民京，應該也到了。”裴琰的視線落在年郎破破爛爛的領口上，慢聲道：“如此良臣清，若能明哲保，來日一樣可以為百姓謀福祉，也不知為何非要堅守在那裏，死也不肯退。”

    年郎手一，手中的大碗往地上落去。

    就在眾人麵一變時，裴琰穩穩地接住了那大碗，連湯都沒有灑出半滴。

    “我不知道。”年郎瞪了裴琰一眼，奪過了湯碗，轉就跑。

    “他就是那位知縣的兒子？”蘇禾疑地問道：“可這裏有不小孩，你怎麽確定是他？”

    “他有瓜州口音。還有，前年皇上壽辰，瓜州曾獻上了一塊萬壽石，皇上非常喜歡，特地給瓜州的員賞了一批綢，這孩子穿的正是宮中所賜。”裴琰沉聲道。

    蘇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輕聲道：“他不肯說，是因為不信任你。沒事，我來哄哄他。”

    “裴大人！”宮裏那幾位嬤嬤又尋來了，賠著笑臉向他行禮。

    “嗯。”裴琰掃了幾人一眼，應了一聲。

    “奴婢等人奉惠妃娘娘之令，在此主持施粥一事。您家這位小妾不好好辦差事，興風作浪，把周王府和鄭王府的粥棚都弄了，如此行為，很是不妥。”領頭的嬤嬤著頭皮繼續說道。

    “哦。”裴琰看一眼，點了點頭。

    “哦是何意？”嬤嬤錯愕地問道。

    “就是哦，你們回宮告狀去吧。”裴琰理了理袍袖，牽起蘇禾就走。

    “大人難道不應該好好懲治，以正禮法？”嬤嬤跟了幾步，不甘心地說道。

    “嗯？”裴琰轉頭看向，那雙烏沉沉的眸子寒閃，殺氣騰騰。隻一眼，就盯得嬤嬤生了滿背的冷汗，連氣都不敢大聲。

    裴琰甚至連重話都不用說一句，這幾位便乖乖地低下了頭，不敢再放肆。

    蘇禾覺得有些好笑，宮裏來的，寵妃邊的人，就這樣？

    不過轉念一想又明白過來了，們是害怕裴琰，若不是裴琰在此，方才肯定已經對手了。

    “大人，您要不要親自來分粥？”眼看裴琰過來了，張酒陸抹了把額上的汗，大大咧咧地說道：“這鄭周二府都敢稱自己是活菩薩了，大人您趕也來當一回活菩薩。”

    “好，如此甚至好！”蘇禾學著他們打腔，給裴琰挽起了袖子，再給他係上一條花圍，拉著他到了大鍋前。

    他剛站好，圍在前麵的人群就像被火燎到一樣，慌忙朝後麵退去。

    “裴大人親自給大家分粥，來，都過來。”張酒陸出一隻大掌朝著前麵吆喝。

    裴琰垂下眸子，舀起一勺湯，直直地了出去。

    無人上前。

    裴琰也不，就這麽著那勺湯，腰背筆，目不斜視。

    僵了好一會，一位老婆婆小心翼翼地上前來，往四周看了看，把手中的碗了過去，嘶啞地謝恩：“多謝貴人賞的湯。”

    裴琰眉心皺了皺。

    那老婆婆見他皺眉，嚇得一個哆嗦，碗也了回去。四周的人見了，也是陣陣驚呼，又退了好幾步。

    裴琰的子站得更僵直了。

    蘇禾看著他，心裏難得。其實裴琰是在乎的，哪有人真的願意挨罵？還罵得那麽難聽？裴琰一生正直，他從來沒有害過人，可是汙名全落在他頭上，他連辯解都沒辦法。

    “大人，不然你笑笑？”走過去，小聲說道。

    裴琰歎了口氣，轉頭看向，低聲道：“你忘了傳言了？”

    裴琰一笑，海山。

    原來他連這個也知道！蘇禾更心疼了，拿出帕子，往他額上了不存在的汗。想哄他兩句來著，可那般伶俐的皮子，這時卻笨了兩片木頭，不出半字。

    “我娘說好喝，還想喝。”年郎回來了，直直地把碗了過來，他紅著眼睛，瞪著裴琰說道。

    裴琰和他對視一眼，眸子輕輕垂下，湯勺出大鍋裏，輕輕攪一圈，舀了滿滿一勺薑湯，緩緩倒進年郎的大碗裏。

    “多謝賞湯。”年郎捧著湯碗，向他鞠了個躬，又轉跑了。

    “哎呀，這薑湯熬出華了呀！喝下去一晚上都會暖暖的。”蘇禾往鍋裏看了一眼，很誇張地大道：“快來喝，晚了華就要熬幹了。”

    那位老婆婆趕把碗遞了過來，微微地說道：“謝大人賞湯。”

    裴琰作很輕緩地把湯倒進了老婆婆碗裏。

    有人開了頭，後麵的人慢慢地都圍過來了，裴琰仍是冷著臉，慢慢吞吞地給眾人舀湯。

    蘇禾在一邊幫忙吆喝，不時給他臉。

    “我臉上有什麽，你一直。”裴琰轉過頭看，低低地問道。

    “有英俊。”蘇禾笑著說道。

    裴琰怔了一下，也笑了起來。

    裴琰笑了！

    到大鍋麵前的碗又全部了回去，眾人驚恐地看著裴琰，甚至有人已經嚇得坐到了地上。

    裴琰垂下眸子，把手中的大鐵勺還給了張酒陸，轉走出了粥棚。

    蘇禾跟過去，幫他解下了上的圍，輕聲道：“大人累了，坐下歇會吧。”

    裴琰了的小臉，勾了勾角：“我沒那麽脆弱，隻是不太習慣而已。”

    名聲什麽的，他完全不在乎。但是，若讓蘇禾跟著他一起挨罵，那他就不樂意了。蘇禾忙前忙後要幫他正名，他不能站在一邊看著，所以才願意係上圍耐心地給眾人分湯。

    天暗了，各府的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秋韻看了看天，快步走到了蘇禾麵前，小聲問道：“姑娘，回去嗎？”

    “不回！你讓人拿麵大鑼去前麵敲，就說長公主府會一直在這兒，與大家共患難。”蘇禾看著路上陸續走起來的馬車，促狹地說道。

    這大鑼一敲，各府的人都得掂量掂量了，這活菩薩的名聲，要被搶走了呀！

    “你還損。”裴琰好笑地了的小臉，說道：“晚上太冷，而且不太平，你帶們回府去。”

    蘇禾小腦袋一偏，靠在了他的胳膊上，“我們不回，們也別回！明明是大人日夜勞，不能惡名由你擔，名們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