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來了，細細的半彎，掛在漆黑的天上。

    一堆一堆的篝火燃了起來。

    原本是沒有火可以烤的，這些天的夜裏，大家都是熬，活活挨凍。今晚裴琰讓人拿了柴過來，不夠的，就讓玄鱗衛直接去各府索要。各府心裏罵翻了天，可還是乖乖地用牛車馬車，拖了好些柴火過來。

    熊熊的火堆烤得眾人手腳都暖和起來，大家都不願意呆在草棚子裏，都圍著火堆烤火。

    不知是誰唱了首家鄉的歌謠，慢慢的，好些人都跟著唱了起來。

    又不知是誰想到了失去的親人，小聲啜泣，然後便有好些人一起跟著哭了起來。

    蘇禾和裴琰遠遠地坐在人群之外，聽著前麵的哭聲，幽幽地歎了口氣：“我突然覺得蘇恒是個狗爹也行，起碼他死了，我不會傷心。”

    裴琰慢慢轉頭看向，總是能語出驚人，說些讓人震驚的話。

    “哭多累啊，喝多甜湯才養的好皮，被眼淚這麽一淌，都要變糙了。”蘇禾捧了捧小臉，打了個哈欠。

    “去馬車上睡吧。”裴琰扶住，低低地說道。

    “不睡，我是來當活菩薩的。”蘇禾搖搖頭，起走到麵前的小爐子前，烤了幾個紅薯，這時候應該烤好了。

    揭開爐子，紅薯的香氣撲鼻而來，蘇禾用鐵鉤子把紅薯勾出來，用厚實的布捧著，快步回到了裴琰麵前。

    “燙，好燙。”耳朵，吸著氣，繼續去剝紅薯皮。

    剝下來的皮往裏一丟，樂滋滋地嚼了起來。

    “怎麽連皮也吃了。”裴琰出拇指，往角了。

    “烤得半焦的，好吃。”蘇禾掐了一塊遞給他，“嚐嚐。”

    裴琰張，就著的手嚐了一口。

    蘇禾喜歡的東西，他都嚐嚐。

    “能不能分我一點。”年郎不知何時走到了二人麵前，看著烤紅薯直咽口水。

    “喏。”蘇禾直接給了他一個。

    年郎接過來，看看裴琰，還是隻向蘇禾道了聲謝，轉跑了。

    “這小公子跑得還快。”蘇禾說道。

    “嗯，有幾分骨氣。”裴琰點頭。

    話音剛落，年郎又回來了，氣籲籲地看著裴琰說道：“你不是臣對不對？”

    裴琰被這孩子給問住了。

    “這位姐姐神仙一樣的人，能看中你，你不是臣對不對？”年郎又問。

    裴琰：……

    “哦。”薄抿了抿，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年郎鬆了口氣，又轉跑開了。

    “骨氣是有，可腦子不太好。”裴琰好笑地說道。

    蘇禾靠在他上，笑得直抖。

    “我娘說，姐姐是神仙一樣的人，是好人。我娘會看相！”年郎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

    “你娘確實看得很準。”裴琰看向前方，回了一句。

    年郎這回真跑開了！

    蘇禾仰著小臉，湊到裴琰麵前小聲道：“我也會看相，我看裴大人此生必有福報。”

    “我的福報就是你。”裴琰捧住的臉，往四周看了看，瓣飛快地印在蘇禾的上。

    “哎呀！”年郎的驚呼聲又響了起來。

    裴琰長長地吸了口氣，轉看向了年郎：“小公子你要麽坐下來，把你父親的事說一遍，要麽就回去睡，跑來跑去，你是白天粥喝多了嗎？”

    年郎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地看著二人。

    “你們兩個說話吧，我去那邊再烤幾個紅薯。”蘇禾笑地站起來，快步往前走去。

    年郎慢慢挪到裴琰麵前，他瞪大了眼睛，呼吸越來越急，突然撲通一聲就跪到了裴琰麵前。

    “你不是臣對不對？”他固執地又問了一句。

    裴琰凝視著他的眼睛，緩聲道：“不是。”

    年郎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湧了出來，他泣著，用力抹著眼睛，小聲道：“我爹是裴駙馬的同門。”

    裴琰輕輕點頭，他知道。這年的父親柴鵬雲，是個耿直剛之人，所以為之路十分坎坷，當年考了第三十七名進士，更是因其一篇長歌賦名震天下，進了翰林院。可他實在耿直，接連得罪權貴，被一貶再貶。他有三兒一，就因為一直被貶，孩子也隻活了這一個。

    “我柴樂安，”年郎抹了把眼睛，又繼續道：“我父親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了。他被人毒死了。”

    年郎扯開了自己破爛的外，用力扯出髒兮兮的裏一角，泣道：“他寫了一個字，說裴駙馬就是因為這個字死的。他讓我給你看……可大家都說是臣，我不想讓你看。”

    裴琰起過去，拉起了年郎，手腕一翻，一把寒閃閃的匕首劃開了裏一角。

    布料翻開，出裏麵一個大字：。

    他父親為而死？

    裴琰迷茫地看著這個字，完全糊塗了。

    “燒了吧，父親說不讓別人看到。”年郎把那塊布丟進爐子裏，小聲說道：“你不是臣就太好了。”

    裴琰坐回去，看著那騰起的火苗，腦子裏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蘇禾在粥棚裏翻了翻食材，拿了幾個土豆，一個小南瓜。今日帶的都是素菜，不是舍不得帶葷食，而是災民們了太久，隻能先食些清淡的，適應一下才能食用葷腥。

    “蘇姨娘。”一把清朗的聲音從粥棚外麵響了起來。

    蘇禾飛快地抬眸看去，隻見齊霽風背著雙手站在外麵，正微笑著看著他。

    不自地看向他的眼睛，那悉的覺又來了。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他，為什麽會覺悉？齊霽風的長相應該更像他父親，齊鈺更像郡王妃一些。

    “蘇姨娘，”齊霽風往前走了兩步，低聲道：“在下來借一點茶葉。”

    蘇禾回過神，從一邊的簍子裏翻出一小罐茶葉遞了過去：“這是我荷園裏的茶葉，裏麵放了上好的鮮花，口香甜，齊大人若是喝得慣，五兩一罐。齊郡王妃就喜歡這一款。”

    齊霽風到半空的手頓了頓，笑著收回了手，從錢袋裏拿出碎銀子遞了過來。

    “多謝齊大人照顧生意。”蘇禾接過碎銀，大大方方地放進自己的錢袋裏。說什麽借不借的，這麽多粥棚，他想借茶葉去哪裏借不好，跑這兒借茶葉，不過是有心來攀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