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枝一口應承，讓婢去馬車上拿了的胡文書籍過來，就在偏殿外的院子裏支了桌子，教蘇禾認胡文。

    蘇禾很喜歡學新鮮的東西，覺得就算不通，那多看一些，多了解一些總不會錯的。唐寶枝教得很認真，一連教了蘇禾五十來個字，這才讓蘇禾停筆休息。

    這時擷芳公主們回來了，說說笑笑，皆是滿麵春風。幾人沒留下用膳，道了別各自回去了。

    蘇禾收拾著桌上的紙筆，抬眸時，隻見長公主臉上笑容消失，一臉疲憊地看著幾片落葉發呆。

    “別看我。”長公主似是察覺到蘇禾的眼神，無力地擺了擺手：“你也一宿沒睡，回去歇著吧。”

    蘇禾這才反應過來，長公主其實心並不好，是強撐著與人應酬。難怪裴琰的子會那樣，都是學的爹娘的，再苦再累再難過，在外人麵前都不願意流分毫。

    “長公主也好好歇著吧。”蘇禾福了福。

    “你知道個屁，看著都好說話，誰知道背地裏做什麽。學著點。”長公主扶住俞夏的手，腰肢輕擺，往寢宮走去。

    蘇禾收好了紙筆硯臺，回慈恩院。

    “聽說劉國公夫人想在荷園開春花宴？”秋韻從手裏接過紙筆，小聲問道。

    “嗯，許是要給府裏的小姐相看夫婿吧。”蘇禾了個懶腰，讓們把小榻搬過來，放到樹下。

    今日甚好，想躺在太底下曬曬，去去昨晚在別院沾上的黴氣。

    “其實京中都在傳說，說咱們姑娘是福運之人，進了長公主府，咱們王爺就封王了，還得了打王鐧。”容玉坐在一邊做繡鞋，咬斷了線頭，笑著說道：“定是想來蹭福氣的。”

    “哎呀，們可別蹭我福氣！我的福氣不是什麽人都能蹭的。”蘇禾打了個哈欠，一手拽著湊到榻邊的白團團的尖耳，把它的大腦袋摟進懷裏，“睡一會，白團團讓我抱抱。”

    白狼用力掙紮了幾下，還呲了尖牙想威脅蘇禾，蘇禾閉著眼睛，揮起小掌，啪地一下打在白狼的腦袋上，它呆滯地直了眼睛，認命地合上了大長，趴到了蘇禾邊。

    秋韻和容玉對視一眼，雙雙掩笑了起來。

    怎麽瞧著，就像蘇禾打裴琰一樣？

    ……

    書房。

    皇帝鐵青著臉，看著站在麵前的裴琰，書案上堆著厚厚的卷宗，門口的地上放著那塊門板。

    “京中大小員，家中妻妾奴仆，甚至員自己加蠱教者，十有三四，這數量已經很驚人了。當年蠱教也正是通過這些不打眼的小人小奴婢，將各個員的大小事務都傳回了蠱教。蠱教之所以算無不準，正是利用了這些信息。而他們卜算得越準，這些員就越信任他們。他們害怕天罰，為了保住自己，於是互相攀咬，把對手或者所謂朋友的也出賣給蠱教。這些手段，想必皇上並不陌生。當年的他們就是這樣幹的！”

    裴琰神冷峻地看著皇帝，等著他的反應。

    皇帝盯著裴琰看了一會兒，慢慢垂下眸子，手拿起了一份卷宗，慢慢地翻開。

    “周王，鄭王統統牽涉其中，不僅他們，還有他們的王妃都是這蠱教中人，而且已經長達十數年的時間。”裴琰又道：“當年臣的父親也查到了這些，可是所有的證據都被燒了，臣想不明白，臣的父親難道不比他們，對大庸國更有用？”

    皇帝手掌猛地用力，抓皺了麵前的紙，臉變得更是難看。

    “你放肆。”

    “舅舅！”

    大殿裏突然就靜了下來，皇帝神了，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半晌後他才開口。

    “那時新朝剛立不久，胡國，大縉屢屢來犯，人心不穩，不可！隻能把事下去。”

    “所以舅舅是知道我爹是冤枉的，卻仍由著他們欺負我們母子。”裴琰冷笑，慢步往書案前走去。

    “你要幹什麽！”皇帝看著他漸漸近，眼中閃過一抹慌，蹭地一下站起來，指著他嗬斥道：“你退後！”

    “舅舅可知，我爹在牆上留了字絕筆。”裴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念道：“我者殺我，敬我者恨我，念我者憎我，盼我者忘我。人生如夢，大夢歸來，九霄黃泉，唯我獨行。今夜永別，死生不複見！”

    皇帝的臉變得慘白如紙，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裴琰。裴琰話音落了許久，他仍是保持著這姿勢，半張著，瞪大著眼睛，手抬在半空中，僵地指著裴琰。

    “我爹，他是留在那裏等死的。”裴琰角抿了抿，苦笑道：“皇上！他至死都未曾背叛你。”

    轟地一下，皇帝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形搖晃幾下，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是誰暗殺了我爹？”裴琰問道。

    “不是朕，朕沒有！朕沒有殺他！他為什麽要尋死！”皇帝的臉慢慢漲紅了，連眼睛也紅了，他抖著，用力拍著桌子，憤怒地質問道：“你竟敢質問朕！你好大的膽！朕要砍了你。”

    “父皇！”李慕憬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了進來。

    書房裏又靜了下來。

    皇帝死死盯著裴琰，他大口著氣，眼裏殺機湧，雙手死死握了拳。

    “求皇上，為臣的父親，清冤屈。”裴琰垂下眸子，後退兩步，刷地一下起袍擺，雙膝重重跪下。

    他又服了！

    皇帝神複雜地看著裴琰，手慢慢地探到桌底下。這裏有機關，隻要開啟，裴琰便會被萬箭穿心。

    要殺他嗎？

    可他答應過阿裴，不殺這孩子……

    他閉上眼睛，腦海裏又浮出現那白年郎，手持長槍，意氣風發地朝著招手。年郎對他說：走，我陪你去坐那個位置……

    “這件事，太子你去辦。”他頹然地垮下肩膀，苦地說道：“琰兒你該避避嫌，正好這段時間你辛苦了，好好歇一陣子。”

    “多謝皇上。”裴琰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

    皇帝忍不住又看向他，說道：“蠱教的事，讓齊霽風去辦，你也不要再手了。”

    “皇上又準備放過他們？”裴琰麵上浮出幾分譏笑。

    “國不可。”皇帝偏開頭不看他，有些頹廢地揮了揮手：“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