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遲睡醒時，人還披著，朱砂已經地將一張清單遞到他麵前。

    他接過清單，由阮清梳著發，一行一行看。

    “捕盜一人，左右副捕盜使二人，舵工三人，瞭手十八人，鬥手九人……”

    他抬眸，“這是哪個大出息擬的？”

    朱砂就一陣張，看了阮清一眼。

    阮清若無其事，仔細幫謝遲梳頭，完全事不關己。

    “殿下，不妥？”朱砂小心翼翼道。

    謝遲不置可否，繼續端著清單看，“共八十一甲，每甲甲長一人，兵士十人。九甲弓箭，九甲重弩，九甲刀斧手，十八甲火炮填裝……”

    謝遲飛快看完，凝眉，回頭看了阮清一眼。

    阮清正在幫他戴冠，溫小聲兒道：“殿下別。”

    謝遲便乖乖不了。

    “你寫的？”他問。

    朱砂趕答：“不是屬下寫的。”

    “沒問你。”謝遲白了他一眼。

    他在問阮清。

    他認得的字跡。

    阮清仔細看著鏡中，幫他把冠簪好，“回殿下，是妾寫的。”

    謝遲鼻息裏一笑，興致立刻來了，“出去看看。”

    “殿下，裳。”阮清看他那興衝衝的勁兒，像個孩子，又麻利幫他把裳穿好，蹲下子，將腰帶扣好，全部打點整齊。

    “殿下，可以了。”

    屈膝，行禮恭送。

    謝遲：“你不去？”

    “妾對打仗帶兵不興趣，不去了。況且，我聽說，有些人忌諱在船上見到人，唯恐不吉。”

    阮清的角一直勾著，甚是乖順，比以前不知道溫多倍，謝遲就心裏沒底。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回用手指點：“你不準跳船逃走。”

    阮清失笑，“殿下放心，妾已經沒勁兒遊水了。”

    那眸子裏，全是深長的曖昧，真是無時無刻不在他。

    謝遲也盯著，又嗔又。

    兩人的目，此刻若有實質，那便是已在空氣中糾纏地膠著在一起，拉扯不休，快刀都斬不斷。

    朱砂在旁邊看著，覺得自己一個漢子，再在這裏待下去，都得懷孕。

    謝遲出了船艙，臉上還帶著笑。

    宇文洪烈湊過來，一個勁兒往他臉上看，兩個人，四隻皮靴，邁著大步，踏得甲板咚咚咚咚響。

    宇文洪烈撇，“看你那嘚瑟樣兒。”

    謝遲白他一眼，“如何？不服？”

    宇文洪烈：“你是不是現在特別想滿船跑著喊：阿阮把我吃掉了？阿阮把我吃掉啦~~~”

    咣！

    他腦袋上挨了一捶。

    謝遲打完人，又手撈他肩膀近前，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你小子怎麽看出來的？”

    宇文洪烈：“你臉上寫著呢。”

    謝遲一掌推開他，扭頭虎著臉問朱砂，“孤臉上寫著什麽？”

    朱砂被嚇一跳，不假思索答道：“回殿下，您臉上寫著，寫著，寫著……”

    他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詞，“您臉上寫著‘春風’！”

    宇文洪烈又滾回來了，不冷不熱地在旁邊幫腔，“就是‘發’。”

    咣！

    他腦袋上，又挨了一下。

    ……

    阮清坐在船艙，聽著外麵各種號子聲震天。

    有人在升帆，有人起錨，有人在練。

    謝遲有本事七天給自己弄到一支艦隊，他便有本事在一年擁有一支屬於他自己的大熙水師。

    這中間，要徹底打沈氏在東海的勢力，還要收編其他六大世家，該是有的忙了。

    但是，他長期不在宮裏，難保會有人覬覦東宮之位，暗中下絆子。

    秦王、楚王，個個都是蟄伏中的潛龍。

    而如今，沈氏的三條被打瘸了一條，但基尚未損，可皇貴妃必定將失去沈家的支持，皇後之位，也未必真的能坐的上去。

    謝遲前麵的這條路，千難萬險。

    想要不給人下跪，就得幫他將登基的這條路鏟平。

    如今惹了沈玉玦，整個沈氏家族都恨不得要的命。

    再想帶著爹娘逃進山野，獨善其，已是妄想。

    要活下去，就要牢牢把謝遲拴在帶上！

    太子妃可以不做。

    但是，中宮，必須在握。

    阮清坐在妝臺前，指尖悠閑地擺弄著桌上的一隻小小的嵌琉璃圓盒。

    上京城寶妝樓最好的胭脂。

    赤練說，是殿下乘小船，準備奇襲海神號前，特意讓用油紙包好，替他揣著的。

    他來時，都不確定能否見到，卻還想著給帶了上京城最好的胭脂。

    阮清端坐著，驕矜偏過頭，纖細手指輕輕打開胭脂盒。

    裏麵是最喜歡的，是他最喜歡的玫瑰味道。

    “你記得，我謝遲。”

    他當年的聲音，猶在耳邊。

    ……

    那晚，拎著兔子燈，翻牆回家。

    爹臨時被去戶部辦差，隻有娘在燈下等。

    後來，才知道，是謝遲提前知會了戶部侍郎，將他爹從家裏支開，去堂屬裏忙了一整夜，免得晚歸挨揍。

    阮清回了家，興地給娘看的兔子燈，讓猜燈上的名字。

    “娘，他謝遲。你說咱們家要是找了個特別窮的上門婿，爹會不會答應啊？”

    娘倆躺在一張床上，阮清滿腦子都是謝遲的臉。

    他真的窮死，可也是英俊地讓人看上一眼，就要死了。

    後來提著燈籠，在那條街上找了他好久，都再沒見他的影。

    卻本不知道，他拈著酒杯，換回錦玉帶，立在高樓的臺上，一直俯視著。

    阿彩側過，看著兒竇初開的模樣，甚是憂心。

    哪個窮花子會有閑逸致，事先擺了燈籠，將自己名字寫在上麵，哄孩兒去猜？

    “若是真的窮，倒也沒什麽。隻要品行不壞，讓你爹托朋友鄰裏給他尋個事做，總是能養家的。可他若不是，你便要當心，離他遠遠地。”

    阮清點頭：“嗯，我看著他好的，該是有的是力氣，隻是不認識字，也沒關係，我可以教他。”

    阿彩微笑，“既然喜歡，有機會便帶回家來，先給娘過過眼。這事兒，暫且不要告訴你爹。”

    阮清意外，“娘，您真的支持我嗎？”

    “娘當年，也是見你爹生得好看，在他上做了點手腳，又一路跟著他。不然，他如何好好的，剛好病倒在我的腳邊？”

    娘倆蒙著被子，嗤嗤地笑。

    “娘，你就不怕當年爹高中後，再不回去了嗎？”

    “他若不回，我便再找旁人。世上好看的男人，又不是隻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