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已經冷了，利貞長看了一眼窗外的日頭，問道:“大明國京師人口眾多，市面熙熙攘攘，能輕易查到兩個盜賊嗎?”

朱高煦出一個淡定的笑容，“鼠有鼠道，貓有貓道，那些捕快自有門路。大多案，並非能不能查清，只看有沒有人重視，畢竟人手總是不夠。

盜賊一般有固定的居所，每個街坊、何住著無業流民，府的耳目都有數。再說那些人搶到東西，要急著變現，典當鋪也是個破案的好地方。諸如此類的法子，我不掌刑律，也不太明白;但應天府的人必定通，而他們會給我一個面子的。咱們再換一盞茶等等。”

利客氣道:“王大人遊甚廣，失敬失敬。”

就在這時，張盛果然上樓來了，徑直朝朱高煦這邊走來，他手裡還提著個布袋。利和秋月都有些驚訝。

張盛將布袋放在桌案上，抱拳道:“大人，案犯已被逮捕、投應天府牢獄，等待審問後依大明律治罪。小的把東西領回來了，諸位察看、是否有所。”

利欠鞠躬道:“佩服佩服。”

“王大人關照了。”秋月氏從布袋裡倒出一些東西，看到了那條刺繡著花紋的淺黃腰帶，便立刻說道，“都在了。”

朱高煦道:“很漂亮。”

秋月氏看了他一眼，他便指著那條腰帶道，“秋月姑娘心靈手巧，做工不錯。”

秋月氏的目流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只是雕蟲小技，王大人才真有本事呢。”

朱高煦不置可否，對於追回贓、心中一點驚喜也沒有。堂堂錦衛指揮使，他若連兩個窮得叮當響的盜賊都對付不了，還怎麼對付那些老巨猾、有錢有勢的人?

秋月氏一副猶豫的模樣，終於試探地問道:“王大人先前說，能引薦宮廷太監，是真的嗎?”

朱高煦道:“我下午就找機會與曹公公見面。今晚宮中金水河邊有節目，說不定秋月姑娘趕得上進宮遊玩。但利將軍必定是進不去了，因為晚上皇宮中都是宮廷眷。”

秋月氏道:“多謝王大人恩惠。”

朱高煦起，向利和秋月抱拳道:“既已歸原主，在下告辭了。”

二人也一起鞠躬回禮。

張盛將一小疊新銅錢放到了桌子上。秋月氏的聲音道:“這種錢好呀，我們怎沒見過?”

朱高煦再次轉頭道:“我們還能見到的。”

秋月氏一時間對這句“雙關”的話、好似沒能回過神來，便默默地向朱高煦出了善意的微笑。這個小麗的異國子，以及對男子溫順的態度，讓朱高煦覺得別有一番風……

朱高煦回到宮中，便換下了上的布袍，重新穿上了團龍圖案的常服。下午他在乾清宮，便見到了太監曹福。

“晚膳後你去會同館，辦件事。”朱高煦招手道。

曹福立刻上前來，抱著拂塵躬道:“皇爺吩咐。”

朱高煦道:“將大氏送的那個日本子，接到金水河這邊遊玩，然後再送回去。你在跟前，別說是朕的意思，便稱是禮部郎中王善托的。”

曹福拜道:“奴婢遵旨。”

宮中的家宴在花園，今日屬於晚宴，請的賓客一般下午就到了。賓客們可以在花園裡遊玩、相互絡一番，然後才赴宴。

朱高煦對這種場合、倒有有經驗，不過以前他是作為藩王參加的。主持宴席的人是皇后，皇帝可以去坐一會兒，吃點東西、喝幾杯酒便能離場。參加宮中家宴的多是眷，皇帝在那裡呆久了也無趣。

及至旁晚時分，朱高煦才乘轎前往西北邊的花園。四遊逛的親戚都回到了一座敞殿裡，房屋外面的空地上還擺著幾張幾案、一些椅子，案上放著月餅、茶水、酒、瓜果等。到都有宮宦，隨時伺候貴婦們。

朱高煦走進敞殿時，所有人都伏拜行禮，說了一些吉利話。

“都是一家人，免禮了。”朱高煦稍微站了片刻，一臉和氣的笑容，隨口說道，“諸位親人座，準備上菜罷。自家人不必客氣，難得團圓，吃好喝好。”

朱高煦說罷，攜皇后郭薇向裡走，到了上座席;別的人則分兩張桌子。妃嬪們的母親、以及們的妃嬪兒坐在一起，於右邊一張桌子周圍席，以朱高煦的丈母娘徐氏坐在北面位置。

剩下那些人則坐在另一桌，包括兩個皇子。其中皇貴妃沐蓁也在這邊，要照看只有兩歲半的瞻圻。

瞻圻與他大哥比起來，好像沒那麼調皮，他才兩歲半，竟然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沒有，也沒哭鬧。

右邊那些皇妃們的母親，若按照親戚關系，勉強可算皇帝的長輩;但們不是朱家的人，仍照君臣禮。除非朱高煦的母妃徐皇后還活著，那樣的話朱高煦這個皇帝、還得給太后下跪;大明以孝治天下，道德上的母子關系、大於君臣關系。

這些“老夫人”大多還比較年輕，最年輕的、無疑是莊嬪沈寶妍名義上的母親，得了個誥命夫人的沈徐氏。沈徐氏本來就只有三十來歲，保養得特別好，不認識的人、必定以為是嬪妃之一，本不會把和甚麼“老夫人”聯系到一起。

朱高煦回顧左右，目從沈徐氏臉上拂過時，的目似乎有些閃爍、略帶尷尬。朱高煦的腦海裡也浮現出了、不很不嚴肅的白花花的畫面。

於是這尊老、尊卑有序的氣氛，在朱高煦的中，頓時籠罩上了某種荒的意味。

而其中看起來最老的人，無疑是淑妃杜千蕊的母親，但的年齡應該不是最大。

杜夫人的頭髮灰白，面容枯槁皺紋很多。外面穿著誥命夫人的綢緞禮服，但裡面的領竟然有個補丁、料子也很差。其外服飾，就只有外面的禮袍很新，別的配飾與那華服格格不。

但杜夫人肯定不缺錢，有個皇妃兒，住著皇帝賞賜給兒子的大房子，由朝臣聞風喪膽、掌握特權的錦衛北鎮使杜二郎養著。不過朱高煦也知道有些人，就是杜夫人那樣子，改不了一輩子省吃儉用的習慣。

杜夫人還在用方言嘮叨著，很激的樣子，朱高煦大致聽明白了意思:沒想到老了，還能過上神仙般的日子。你弟郎回鄉時，修葺一下杜家的祖墳。

其他幾個誥命夫人出都不錯，心應該對這樣一個老婦有點鄙夷，但們都不會表現出來，臉上帶著客氣尊重的笑容面。畢竟這是皇家家宴，能坐在這裡的既算親戚、也不是一般人。

禮服的樣式用料、隻與品級有關，都是定好的禮製。但首飾裡襯細節等地方，便有玄妙，貴婦們都在默默地攀比著首飾、甚至裡襯出那一點領子的料子和刺繡;只有杜夫人不用爭了。

這時那桌上傳來了一聲輕呼，杜夫人忽然翻了桌子上的酒杯，一下子把酒水、全灑到了旁邊黔國公夫人陳氏的上！

陳氏的臉一變，但剎那之間便收住了。周圍的所有人紛紛側目。

杜夫人慌得很，一邊拿袖子給陳氏裳，一邊竟似乎想要下跪討饒。杜千蕊急忙雙手按住娘，向陳氏道:“沐老夫人，實在抱歉。晚輩這幾天便親手製一套新禮服，給您賠禮。”

陳氏立刻出了寬容的微笑，說道:“沒關系、沒關系，一點小事哪能勞頓淑妃?杜夫人、淑妃千萬不要掛在心上。”

杜千蕊報以笑容，又好言安娘，“姆媽別擔心，沐夫人，人很好。我人給姆媽換一隻酒杯。”

朱高煦的丈母娘徐氏道:“沐夫人養了如此孝順的兒，真是福氣呀。”眾人紛紛附和，氣氛再次恢復了和氣。陳氏也默默地掏出了一張非常輕的繡花手絹，自己拭著弄髒的裳。

魚貫而的宮，將各種山珍海味擺上了桌子。教坊司的樂工也彎著腰進來了，在角落裡準備樂，宴席似乎還有歌舞表演。

朱高煦把面前的酒杯端了起來。 眾人紛紛向上位觀，一些人陸續端起了酒杯。

朱高煦開口道:“皇室親眷，齊聚一堂，朕倍高興，隻願家人、親朋，乃至天下子民皆能團圓滿。朕為皇帝，自當盡力為之，祝諸位平安幸福。”

人們紛紛言稱皇帝龍安康，國家風調雨順。

這時教坊司樂工的輕快曲子，適時地奏響了。一群打扮得就像嫦娥一般的子、邁著小步走進了敞殿，揮舞著潔白的長袖，在殿中翩翩起舞。大夥兒一面欣賞歌舞，一面歡笑言談，其樂融融。

今夜天氣很好，殿外的夜空中，一圓月清晰可見。亭臺上掛滿了宮燈，仿佛無數明亮的星星一樣，為那永恆的月亮裝點。

朱高煦吃了些東西，也準備要離席了，剩下的時間由皇后主持，賓客們反而能一些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