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貞長到京已一月有余，除了參加禮部的宴席、付上貢禮等事，幾乎一事無。

好在大明國朝廷用外國使節的禮儀、接待了利，也沒有找他算帳的跡象。他多半不用再擔心，會為錢習禮死亡的替罪羊之一了。估計那事，還得京都侍所的人倒霉。

大明國京師的日子十分安穩富足，據說一些南方小國前來朝貢的國王首領，在這裡住著、有吃有喝，便不願意回去了。

但利貞長已有些坐不住，他想盡快返回日本國。博多灣之役後，日本國諸大名勢力、大家的形勢都有變化，利不再憂慮命，便想著能爭取到在大家的應有地位。

利寫好了辭行的奏章，當然是用漢語文言文寫的。他把奏章拿給秋月氏看，希查查裡面是否有避諱詞、並修改潤。秋月在寺廟長大，到的文化教育、比利要好。

秋月氏看了一遍奏章，稍作修改。利便重新坐在椅子上抄寫，在會同館的房間裡沒法跪坐，因為地面是磚石、也沒有鋪席子。

“我要一起回去嗎?”秋月氏用日語問道。

利道:“當然要回去。這麼長時間了，如果大明國皇宮會給你封號，早就給了。”

秋月氏又問:“我回古山城?”

利一邊抄寫，一邊答道:“先隨我去周防國山口城，然後派人去古山城見秋月當主。我們兩家的聯姻，還能繼續。”

秋月氏點頭應允。也沒見過利貞長的兒子，但的婚事是兩家的事;不管利家的子弟是怎樣的人，只能順從。

利抄寫完畢，檢查了一番，等墨跡幹了、才放到奏章封面裡。他問道:“奏章送到何?”

秋月氏搖頭道:“我不知道，之前的奏章，給了迎接我們的員吧?”

利想了想道:“禮部的。我們送到禮部去。”

秋月氏忽然說道:“等我一下。”

利道:“你不必前去。”

秋月氏又重複了一聲，快步向住的廂房裡去了，因為步子急，木屐的聲音很響。

從一個布袋裡，拿出了那條刺繡腰帶，平看了一會兒。怔了片刻，便不再猶豫，麻利地折疊好，放在了一隻木盒裡。接著用布、繩子包裹好。

抱著東西走回客廳，對利道:“王善大人幫助過我，我應該謝他。今後沒有機會了，便送他一些禮，當作回報。”

“甚麼東西?”利問道。

秋月氏道:“一枚鎮紙、一枝筆、一個硯臺。”

利看了一眼懷裡的東西，點頭道:“給我吧。”

秋月氏抱著沒放，說道:“我和一道前去。”

利的小眼睛打量著秋月氏的臉，秋月氏迎著他的目，單純麗的臉上、出一個坦然禮貌的微笑。

“那我們出發吧。”利道。

二人走到院子裡，招呼了兩個隨從，便向會同館外走去。明國府派來的門子沒有為難他們，只是打拱見禮。他們走南邊的會同橋過河，然後沿著長安街、到長安右門，出示了公文印信之後，守軍放他們進去了。

幾個人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了寬闊的千步廊。大街兩旁那些古樸典雅的大房子，便是大明國很多中央衙署的所在。

利回頭用日語道:“那個王善的份可能是假的，他看起來必定個武夫。我猜測多半是個武將、或者大明國權貴的親戚，總之在府有認識的人，不然確實辦不那些事;托府查盜賊，讓宮廷太監帶你進宮遊逛。”

秋月氏道:“他為何要騙我們呢?”

“不太清楚，或許是不想以真正的份面吧。”利道。

秋月氏說道:“我們去禮部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利點頭稱是。

及至禮部衙門，正好禮部尚書胡濙在坐堂，便請使節、以及秋月氏通過穿堂，到後面的客廳裡飲茶。而當初主持宴席的員、並非尚書。

幾個人在客廳裡談了一會兒，利說明來意，把奏章送上。結果這時秋月等才知道，奏章收發是通政司、不關禮部的事，不過胡濙仍然留下了奏章，答應幫他們上呈。

秋月氏問道:“禮部郎中王善大人在嗎?”

胡濙道:“真是不巧，王善差遣出去了。”

秋月氏與利對視了一眼，好像在說:你聽，王善沒說謊吧?

便把東西放下，說道:“勞煩胡大人，將此轉王善郎中，這是我們的謝禮。”

胡濙道:“可別是珠寶金銀，我朝員不準賄。”

秋月氏搖了搖頭，報以微笑。

談論了一會兒，利便要告辭。那尚書大人也沒怎麼挽留，只是好心提醒他們:朝廷批複奏章之後，還會有“下馬宴”，宴會後才會安排人送他們回國。

……禮部真的有個員王善，而且職是禮部郎中，管的是膳清吏司。不過他是個名副其實的中年文人形象，臉很瘦、顯得顴骨高。

王善回衙門後，同僚把東西給了他，並說是日本子秋月氏送給他的謝禮。當然同僚也很自覺地沒多問，一般都是在背後打聽打聽，挖掘一下有沒有茶余飯後的談資。

拿著這個東西，王善非常之困，因為他本不認識那個日本人。負責接待利、秋月的人，乃主客清吏司安排的員，另外還有個五軍都督府的勳貴。

王善瞧著案上放著的包裹，琢磨了一會兒，便乾脆打開來看看。木盒子裡面有一條織品，除此之外甚麼也沒有，更沒找到字條。

王善重新放好，便一個吏員留意胡部堂、何時去簽押房。等到臨近中午時，王善便把東西拿到簽押房，並解釋其中蹊蹺狀。

“胡部堂可準許，下派人送到會同館，還回去?”王善問道。

胡濙瞧了瞧，說道:“既然送來了，敢是故意讓你去見他們?東西給守司北署。”

王善作揖拜道:“下遵命。”

守司北署早就得到過博多灣那邊的消息，確定這兩個日本人沒問題，一時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那些員覺得、秋月氏應該是送給皇帝的秀，便把東西直接給了司禮監監曹福。

於是那條刺繡腰帶幾經輾轉，終於到了真正的“王善”手裡。

朱高煦拿出東西，一眼便認出了是何。他瞧著面前的織腰帶， 覺十分奇怪;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不過想想，秋月氏進皇宮的事、只是一種類似聯盟的“職責”;而對親眼見過的“王善”，有些好、便是私人。前世他真沒發現，靠近一個人原來如此簡單。不過以前他確實沒有如同阿瑪尼服裝一般的細綢巾袍，也無法順手幫人解決問題，沒有那個份底氣、氣質恐怕也差距很大。

朱高煦笑了笑，把腰帶拿出來塞進懷裡，木盒子則被扔在了桌案邊上。他心道:淺黃綢腰帶，我拿來作甚?皇帝各種款式的製服、有專門的腰帶規格，穿士庶巾袍的話，誰纏一黃的腰帶?

他想了想，只有纏在服裡面。

前幾天因為劉鳴的事、楊家的“善後”等事權衡，朱高煦不小心又把那日本子給忘了，這會兒才得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