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一覺醒來，便聽說幾個大臣已經在儀殿外等著了。太監曹福等人、侍候他穿戴冠，提到大致是因為通政司收到了盛庸奏章。

及至正殿，朱高煦便傳令，準大臣們覲見。

來了六個人，齊泰、高賢寧、夏元吉、茹瑺、宋禮、錢巽。他們跪伏叩拜了兩次，一次在殿門外，一次走進了殿室。

朱高煦因為剛醒、還有點不太清醒，也沒怎麼講究禮儀，徑直招手道:“免禮，起來。”他走到大桌案旁，手在一堆奏章裡找盛庸的奏章。

曹福躬上前，拿起了一本雙手遞給朱高煦。朱高煦看了曹福一眼，便站在原地翻開來瞧。

朱高煦覺有點口，便走到了西北角的茶幾旁邊坐下。曹福向連氏遞了個眼，連氏便走過來沏茶。朱高煦一邊看著奏章，一邊抬頭看向幾個大臣:“到這邊來坐。”

眾人道:“謝聖上賜坐。”

大夥兒的表都很高興，夏元吉的臉都快笑爛了。原先要對日用兵時，夏元吉是持反對意見的;不過到了收獲的季節，他是最高興的。朝廷得到了白銀，絕大部分必定用於國庫，皇室不可能獨佔。

朱高煦也懶得說他，只是看著奏章說道:“沒有播種哪來的收，沒有投資何來回報?”

盛庸在奏章裡，描述了發現銀礦的經過。

發現銀礦非常簡單，因為不是明軍發現的。百余年前大家、當地一些人就已找到銀礦，並且在一座寺廟裡還能查到記錄;明軍甚至發現了一條比較淺的舊礦坑。日本人沒有大規模開采，首先是沒有煉的技，其次是不清楚銀礦的大小。

當然，朱高煦非常肯定、石見銀山是巨大的銀礦;否則，他不可能有印象，必定是非常出名的地方、才能在他腦海裡留下記憶。

盛庸帶著一乾通開礦的吏和工匠到了地方後，很快就找到了至兩條不同的礦脈。有一條是銅銀礦，有一條是硫銀礦。大明各地的銀礦很匱乏，大多銀礦含銀量也不高，府照樣找到、並進行了開采煉製;對於石見銀礦那樣的富礦，朝廷的已有技，開采煉礦完全沒有困難。

大事最難的過程，當然是明軍牢固地佔有石見銀山。不僅發了一場戰爭，而且進行了多次妥協談判。如今得到了室町殿的承認，拉攏了大氏，明軍在石見國設立衛所堡壘，開礦才有了條件。

這份奏章經過通政司後，幾個大臣估計已經知道容了。朱高煦看罷，還是遞給了他們傳閱。

很快連氏便把茶沏好，依次捧茶遞上。朱高煦發現的手法練的，但想想出殷實之家、也合乎理了;要是連氏夫家是貧民，恐怕也和楊稷那等紈絝子弟玩不到一起。

茹瑺首先開口道:“臣以為，在石見國建造工坊之後，可先煉，出‘礦銀’。再將礦銀徑直運到松江府太倉，工部‘抄紙局’在太倉設廠(抄紙局原屬戶部)，用‘吹灰法’煉金、銀。”

他稍作停頓，繼續解釋道:“如此有兩個好，其一，礦銀為黑，無法直接使用，煉礦銀、非尋常地方可為，能降低貨船海盜劫掠的風險。其二，無須在日本國設置風爐，製作木炭或煉炭(焦煤)，減派遣大明工匠，防止煉技藝外傳。

日本國的銀礦工坊，只需采出黑銀礦石，磨細、水淘、篩選即可，雇傭當地人即能辦到;據報只要有糧食，便能獲得大量人力，而糧食除了從日本出雲國運調，還可以下旨朝鮮國定期供應。用‘吹灰法’分離銅、銀、金、硫，則在太倉完。”

朱高煦道:“茹部堂很通呀。”

茹瑺抱拳道:“臣原先在兵部任職，不過做工部尚書也有幾年了。”

夏元吉道:“臣建議‘抄紙局’設廠，應在京師龍江港附近。海船可從大江京師，何必囤銀於太倉?煉出金銀後，又要運輸數百裡到京師鑄幣廠，豈非讓貪汙吏、盜賊有機可乘?”

提舉宋禮立刻讚，余者幾個人也附和夏元吉。茹瑺隨後也附議了夏元吉的主張。

朱高煦便道:“言之有理。”他回顧左右，目停留在夏元吉臉上，“有日本國銀礦、雲南自安南國水運礦產，鑄幣廠原料足夠了。而這幾年須用新幣充市面，朝廷的日子可能會好過不。但是這種辦法不能長久，若無限制地不斷增鑄貨幣，而商品沒有增加，必定導致價上漲，使得央行鑄幣、扣除本後無利可圖;稅收管理以及對外貿易，也要預先部署了。”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朱高煦道:“從各國購進硫磺、蠶繭、棉料、糧食等原料，將大明貨幣流通到日本、朝鮮、安南、佔城、真臘、暹羅、爪哇等地;再賣工業品給各國，把錢收回來……一來一往，便能充足國的資商品。各國有很多矛盾，咱們可以先賣火、甲胄、彈藥。”

他看向錢巽:“專供出口的火銃，可在製作?燧石發火的火銃，有何進展?”

錢巽道:“臣已照聖上旨意，著鐵廠下設各廠製作了……聖上請看卷宗圖紙，這種火銃沒有對接銃管，銃更短，程也小一些，但在外藩依舊是利。”

朱高煦看向錢巽翻開的地方，頭也不抬地說:“還得繼續改進鐵廠運作方式，力求大明出產的兵‘便宜又可靠’，讓外藩仿製不如購進。還得繼續研製更犀利的火，才能保持技領先。”

錢巽又翻了幾頁，指著上面的一張圖道:“聖上，這是最近南署試做的擊發機關，只能偶爾擊發功，簧片撞擊火石的火花、常常不能點燃引藥。臣等正在鐵廠懸賞，從引藥配方、機關構造、簧片力道上，尋找新的法子。”

朱高煦點頭道:“甚好。火繩發火可靠，只要把火引藥鍋、便能點燃，但是有很多弊病。首先是線暗淡時暴目標，其次要一直保持火種。最重要的是戰上無法形更集的火力;風吹或軍士離得太近，容易誤燃引藥鍋。而只要燧發槍製造功、不依靠明火擊發，戰也要因之變化了。”

齊泰道:“聖上於兵，臣等拜服。”

朱高煦看了一眼爐子上冒著白煙的水壺，不聲地說道:“朕歷經數次大戰，會到一些力量、非人力畜力可比，漢王炮一炮打穿一個軍陣，雖猛將之人力，亦不能為之。假借技之力，方是正途。”

錢巽等人點頭稱是，夏元吉與茹瑺也未反對。

大夥兒商議了一陣，便起謝恩告辭了。朱高煦卻獨獨留下了錢巽。

錢巽躬站在茶幾對面，朱高煦招呼道:“坐下說話。”錢巽道謝重新座。

朱高煦卻久久凝視著那隻水壺，沒有吭聲。連氏見狀，急忙想去把水壺提下來，朱高煦卻道:“別。”

錢巽也有些好奇地轉過頭，與朱高煦一起盯著那隻水壺看。

“新政都是因它而起。”朱高煦道。

錢巽小心地說道:“臣愚鈍。”

朱高煦道:“假院進獻的那本《諸國科學譯匯》，你沒看嗎?”

錢巽拱手道:“臣已通讀，此乃平夷侯之子姚芳所贈。”

朱高煦道:“能量守恆定律，熱能轉化為能。火銃、火炮莫不是如此，力量遠超人畜之力。你看那壺蓋，不燒火它能嗎?”

錢巽應了一聲，繼續盯著水壺，皺眉沉思。

朱高煦道:“之前便有人進獻一計，或可用蒸汽、帶機械運轉。那是個無名之輩，這個主張是錢右使的了，你是漢王府長史出、為朕出生死，正該名垂青史才對。”

錢巽忙道:“臣不敢。”

朱高煦直視著他:“朕是皇帝，無須借此名氣，你不要誰要?”

錢巽看了一眼朱高煦，微微點頭。

朱高煦道:“水力機械，不管是水排、水錐、排錐，還是衝錘，限制都很大。須得截斷河流修築河堤，只能在河邊使用，效率也低。只有蒸汽機才是未來。

但若沒有礦業、紡織業等工坊，要迫切提高運輸和製造效率，世人都隻想種地吃飽而已，誰會去不斷研製這種力量?有甚麼用?

朕支持新政， 便是為了這樣東西，它可以改變如今的一切。真理已經漸漸面世，咱們不先乾，總有人乾，到時候咱們就慘了。

先前朕與諸臣議事，說了一些貨幣、貿易的事。你應能參悟，工商業需要原料市場，資本趨利、投必定想要最大的回報。這種東西一發展，便注定了世上一部分地方、要淪為被經濟掠奪的對象，承擔又苦又獲利的環節。朕不希大明充當那樣的環節。”

錢巽道:“聖上之智慧，非常人所能了然。”

朱高煦道:“這是你的主張。”

錢巽沉默了片刻，鄭重地抱拳道:“臣願為聖上前驅。”

朱高煦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瞧一旁好奇的連氏，並不以為意。反正也聽不懂，而且出不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