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睡眼惺忪的漢子探出了頭，瞥了一眼就道：“瞧著不像啊。”

是有點不像，比魚檔的船要大不說，上面還著好幾面紅旗，迎著海風獵獵飄揚，看著頗有些威武。這條突如其來的船，當真吸引了不目，一條條漁船上都傳來了議論，那船卻未停下，一直開到了岸邊才落錨。船上下來幾人，直接往造船場去了。

疍民四海為家，既沒祖墳也沒祖產，隔了一代怕是親戚都認不全，本就沒有尋常的族老、村長，但是所有疍民駐扎的村落附近都一定有廟，有造船場。廟可以燒香敬神，祈禱一路順風順水，船場則是打造新船，修補舊船的必備之。只要是疍民人家，就都對這兩十分恭敬，廟里的廟祝，造船的匠師，往往也是能號令一方的。

聽聞有客來訪，造船場的老師傅頗為驚訝：“當真是赤旗幫來的？”

如今海邊人家，哪個不知赤旗幫的名頭，他們雖說是疍民，但是打道的魚販子不，消息還算靈通，自然也聽聞了最近在海上大名鼎鼎的新船幫。

“不會錯的，那船上還了紅旗，肯定是赤旗幫的人啊。”一旁的徒弟趕忙答道。

赤旗幫為何會來這里？那老師傅想了想，起道：“我去瞧瞧。”

雖說不知對方的來意，但是畢竟是海上大豪，他們這些靠海吃飯的疍民，哪有托大的資格？不過就老師傅所想，對方多半是來收魚的。他早就聽聞赤旗幫在不漁村賒賬，肯定是想做海貨買賣的，只是尋常漁村才能有多魚？一個疍村說也有幾百條漁船，只要不上災禍，每年捕的魚可不是個小數目，不知多魚販子，魚檔在村中安排了人手，赤旗幫想一口吞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況且他只是個開船場的，平日能指使那些疍民，卻管不到他們把魚賣給誰啊。

想明白了，老師傅倒是從容了不，到了堂屋后，對來客拱了拱手：“黃三見過貴客，敢問貴客前來是有何事？”

來人也是個上了年紀的，見到老師傅立刻笑道：“見過黃師傅。鄙人姓鐘名平，乃是赤旗幫頭目，此次前來是想訂些新船。”

黃師傅一怔：“鐘頭目，不是老漢我推，只是小小船場，怕是造不了大船啊。”

他是有祖傳的手藝不差，但是最擅長的還是造烏篷和舢板，也就是能住一戶人家，最常用的小漁船。雙桅的快船倒是也造過，但是像這伙人乘坐的開波船，那是都沒過的。

鐘平笑道：“黃師傅莫擔心，我等想訂的不過是幾條快船，價錢都好商量。若是黃師傅肯接，將來赤旗幫造福船、寶船時，你們也能派人去瞧瞧。”

黃師傅的雙眼頓時瞪的溜圓，訂快船他還能理解，畢竟他們的造船場也是能造的，但是讓他們去學造大船，這怎麼可能？那可是福船和寶船啊！連軍中都能當主力的大船，只有朝廷的船場才能督造，他們這些下賤的疍民真是都沒過，就算真有民間能造，怕不是要把圖紙藏得死死的，怎麼會找上他們？

見他這副模樣目瞪口呆的模樣，鐘平趕忙解釋道：“黃師傅千萬別誤會，赤旗幫雖說有些造船師傅，但是如今也只是琢磨了開波船、烏艚船這樣的船型，不論是福船還是寶船，都是要邊琢磨別造的，多些人手也能快些。”

原來他們也不會啊！黃師傅這才緩過神來，然而咂一下，又覺得古怪。再怎麼缺人，也不該找別家船場的人吧？多招些學徒還不夠嗎？

心里納悶，他也就直接問了出來：“既然貴幫都能造開波船、烏艚船了，何必還來尋我們這小船場？我雖說一把年紀了，卻也就會造個快船，旁的還真不呢。”

鐘平哈哈一笑：“既然都找上門了，我也不說見外的話。赤旗幫如今初建，正是缺船的時候，把造船的師傅都聚在一起，就是為了想出更多點子。至于旁人學去了造船的手段，我等也不在乎，只要把造出的船賣給赤旗幫就行。別說是寶船、福船，想學別的船如何造，也不是不行啊。”

這還真是個異想天開的法子，然而仔細想想，黃師傅卻不得不承認，這麼干說不定還真能行。都是造船，各家的技藝卻未必相同，懷不傳之的也不在數，把人都聚起來，可不就能一起琢磨了？

這要是真學會了，別說福船、寶船，只是多學個開波船，也是賺大發了。這種能惠及子孫的好機會，怎能錯過？

然而想明白這些，黃師傅面上又有了難，猶豫半晌才道：“鐘頭目，既然你人都來了，咱們明人也別說暗話。你們赤旗幫到底想要的是什麼？若是為了收魚，我就是個修船的，說了還真不算的。”

鐘平立刻搖頭：“黃師傅說笑了，咱們也是正經做生意的，哪能走這種歪門邪道？不過還真有一事相求，如今赤旗幫在海上也有不船，還照拂了些大小海商。若是遇到了打赤旗幫旗號，或是持赤旗幫令牌的船只，能不能讓貴村的兄弟們高抬一手，別傷了彼此分。”

這要求讓黃師傅愣了愣，旋即笑了起來：“若是這事，還真不算難。”

疍民們生在海上，個個都是船的行家里手，膽子又大，因而趁著休漁期跑去打劫的也不在數。這些人本就不算海盜，哪怕是邱大將軍這樣的名將，對這些隨時都能開船跑了的疍民也毫無辦法。但是為一個造船場的主事人，想要讓村人不去劫某家的船卻不難。畢竟再怎麼不要命的人，也是要坐著船才能出海啊，他若是說不給劫掠赤旗幫的人修船，保準這些人都要乖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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