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道：“那您先請。”

走了沒幾步，朱厚照回頭見一瘸一拐的模樣，也不由皺眉：“罷了，罷了，找個竿來。若真瘸了，還考什麼試。”

石義文忙命人找了兩架竿來，月池坐上去終于覺活了過來，可朱厚照卻拒絕了。素日連拉弓都嫌累的太子爺，竟然真一步一步走上去，面對三步一觀，五步一廟的神仙居所，他是一個個地進拜見，以至于最后已然額頭發青，汗流浹背，坐下小憩時就要裳。月池忙攔住他道：“小心了風寒。”

朱厚照沒好氣道：“您老人家一路高坐，自然不熱。”

月池失笑：“若非您寬和憫下，我也沒有這般大的福氣。泰山神見您既虔誠又心善，必會讓您心想事。”

說著，就將手帕墊到了他的背上，又不讓他喝涼水，只能喝溫水。朱厚照發熱的脖頸被冰涼的手指凍得一，他回頭道：“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月池道：“自弱，老病了。”

朱厚照道：“早讓你一同學，你非要犯懶。”

月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朱厚照猛然想起自己中途打退堂鼓之事，忙轉移話題道：“對了，離玉皇廟還有多遠？”

石義文忙道：“爺，不遠了，您瞧，那就是了。”

朱厚照抬頭一：“那走吧，盡早下山休息一晚，明兒還要去濟南呢。”

玉皇廟位于泰山的最高點，竟然修在山崖上。站在下方仰絕頂上朱紅的古剎，即便是無信仰者也心生敬畏之。廟中正殿供奉著玉皇大帝的銅像。太子爺忍著不耐排隊進，在拈香拜見后，又命石義文布施香油錢。

來得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廟宇都蒙了皇家恩澤，皇太子出手都是五錠大金元寶往上。石義文心想，玉皇畢竟不同其他神，故而這次拿了整整十錠出來，朱厚照還嫌太，又命取出了十錠，湊夠了整二十錠。這金閃閃的一盤奉于觀主，不僅讓觀主欣喜若狂，殿中其他百姓亦是目瞪口呆。朱厚照更是道：“若神明果真能如愿，我必替這山上所有銅像重塑金。”

觀主和一眾道士千恩萬謝，表現玉皇大帝一定能讓這位出手闊綽的公子事事順心，飛黃騰達，還邀請他留下來用齋菜。朱厚照一面進堂，一面無趣地擺擺手：“騰達就罷了，我還能怎麼騰達。”這下圍觀眾人更斷定了他份非凡，必是大家權貴出。一時之間，不過吃個飯的功夫，希門來拜謁的人更是數不勝數。朱厚照開始還覺有意思，后來就嫌煩了，直接命錦衛把門堵上。

月池嘆道：“出門在外，財不白，您這般行事，小心被賊人盯上。”

朱厚照笑道：“盯上正好，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家伙，這麼不長眼。”

月池一時無語，正待再勸時，就聽門外忽而傳來：“‘偽啟三涂，謬張六道，恐愒愚夫，詐欺庸品。乃追懺既往之罪，虛規將來之福；布施萬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豈非天下之大稽，當真可笑可笑。”

月池記得，此句出自《資政通鑒》，其意是說佛教不過是欺騙愚人的謊言，以為懺悔就能求來日福氣，施舍一點就能妄想得到更多回報，簡直是癡人說夢。在他們門外大聲誦這句話，擺明是說給剛剛布施數金的太子爺聽得。朱厚照聞言當即變了臉，直接命人將門外那人拖了進來。

月池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位相貌端正的青年書生。那人掙錦衛，整了整冠道：“學生穆孔輝，見過二位公子。”

朱厚照微微抬手，月池一見他的舉便知不好。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您且慢手，瞧他的服飾，這是個秀才。”

朱厚照冷冷道：“那就先革除功名再打，拖下去。”

那人聞言一驚，還未開口就被架起來帶走了。月池起道：“您是白龍魚服出京，怎可輕易暴份。此人只是出言不遜，不若網開一面算了。再者說了，在神佛面前，見不吉。”

朱厚照道：“此人神靈，神佛見其罰，欣還來不及，怎會不喜。”

月池道：“玉皇慈悲，必會給其改過向善的機會。您何不寬宥他一次呢？”

朱厚照瞥了一眼道：“那就先打十板子。看他知錯與否，再決定是否補上后面的。”

月池：“……”

正不知當如何是好時，就見石義文匆匆進來，稟報道：“爺，不好了，山東巡按監察史陸偁在外求見。”

月池嘆了口氣：“只怕不是求見，而是責問你們是哪家的豪奴，敢在此當眾打人吧？”

第74章 萬苦千辛斷人腸

就為一頓飯，居然又惹來滔天大禍。

巡按史雖然只是七品， 卻序在三司之上，且有代天子巡狩的威權，“所按削藩服大臣， 府州縣諸考察， 舉彈劾尤專，大事奏裁， 小事立斷”【1】。因著這份權力，陸史在山東場堪稱響當當的一號人，等閑不敢捋虎須。結果，就在他帶著好友，也是他力薦的山東鄉試主考王明到泰山游玩時， 竟然看到了這樣聳人聽聞的事件。這陸史如何能不怒呢？

他在表明份后，急忙命左右將穆孔輝扶起來， 細問他來歷緣由。穆孔輝原來也是宦之后，曾祖父曾為潞州訓導，祖父和父親都有功名在，就連他自己也是應試的秀才。陸史氣得胡須都在發抖：“簡直是狂妄至極，狂妄至極，竟然敢隨意打有功名在的讀書人，立刻帶路， 本倒要看看，這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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