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要走，朱厚照便咳嗽一聲。就是這輕輕一下，使得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監門恨不得當場暈過去，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既不敢破朱厚照的份，亦不能直接撂挑子不干，正手足無措之間，就見朱厚照丟給他一個不耐煩的眼神。他心下一沉，只得咬牙唱道：“仔細搜檢！”

可誰敢仔細搜檢他們，月池只覺上被輕輕了幾下，那兩個軍士就似見了鬼似得逃開了。這就過關了？自到此世，罕有這般喜悅之時，忙跟著朱厚照一溜煙地進去，還對同樣目瞪口呆的穆孔輝扮了個鬼臉。

直到他們進了二門，王總裁才知道自己監考之地混進來了皇太子。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君上，就是總裁也覺一個頭兩個大。他急忙查閱名冊，這才看到了最末兩個靠在一起的名字——朱壽，李越。這顯然不是太子一己之力能做到的，原來是這麼個奉旨出京！王明定了定神，眾目睽睽之下攔人已經來不及了。他立刻派人將他們引到考場最邊角的號房，然后親自巡查。

月池對他們之間你來我往充耳不聞。在看到對面空無一人時，已然徹底放下心來，全心地投到考試之中。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畢竟下一次，再找不到太子親自陪考了不是。

明代科舉典制，第一場考《四書》義三道，每題限二百字以上；第二場試論一道，限三百字以上，詔誥表科一道，判語五道。第三場是考經史時務策五道，也限三百字以上。而三場中，第一場最為重要，取士基本是看首卷。

月池仔細一看，試題第一道就是《論語》中的一句——“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這是說為臣之道，臣子需以仁道侍奉君主，如果君主一意孤行，就當辭不做。月池暗嘆，竟然上這種題，真想看看朱厚照的臉，可惜他在旁邊的號舍看不見。月池只走神了片刻，便重歸于題目上。第二題是《學記》中的名句——“于未發謂之預，當其可之謂時。”這是說教學之道，在惡念頭未發生之前，就用禮來約束止，這便是預防法。當學生可以教誨的時候才加以教導，這就做合乎時宜。第三題出自《中庸》——“上焉者，雖善無征，無征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這是說上位者雖心存善意，但未得實化于行，得到驗證，百姓并不信服，亦不會聽從。下位者，雖然心存善意，但沒有尊貴的地位，百姓不會相信，亦不會服從。

這三道都是曾經練習過的。在弘治一朝，八的標準是沿襲宋元時的經義文章，講究“恪遵傳注，會語氣，謹守繩墨，尺寸不逾”【1】換而言之，就是嚴格遵照對儒家經書和注疏的闡釋理解，不需要有個發揮。月池仔細斟酌語句，在草稿紙上書寫完備后，再往試卷上謄抄。待到寫完時，天已然昏沉了。雖未到卷的時候，然月池已經不住了。雖說對面號房沒人，但是也不敢在這種地方如廁吶。必須要卷了！將卷子到卷所，登記完畢后，就急急去了茅廁解決生理問題。而的卷子在裝箱后會送彌封所彌封，彌封之后再送謄錄所謄錄，最后再至對讀所對讀，對讀完畢后才會經收掌試卷送至簾評卷。第一場考完，改卷也隨之開始。

這就不是心的事務了，又將注意力集中在下一場上。論的題目出自《漢書》——“議國朝禮樂之制。”在考試前明了主考的人生態度，的確對考試有極大的幫助，至能讓考生不至于與他的意見相悖而行。月池思索片刻，寫下：“國朝禮樂之大弊，一在后儒不明圣學，二在名擅自假人。老佛之徒，實乃異端，圣學之道，不在外，在乎良知悟……”待寫完論之后，恰至午飯時節，食不甘味地將飯塞進肚子里，月池即來瞧詔、表、判語。真正其中方知，科舉取士遠不是八二字那麼簡單，這其中亦考較了讀書人的公文能力。詔、表俱是帝王所發文書，月池常在宮中行走，其中早已爛于心。朱厚照就更不必說了，他自個兒就是下達這些的人。至于五條判語的容，涉及政治、刑法 、經濟、 軍事等各個方面。答好此題，需讀大明律。而月池在龍店時，為了報復李大雄父子，亦早早就此書吃。

自覺第二場發揮得不錯，誰知第三場就遇到了麻煩。第三道題是結合山東省鄉所出。要求列舉山東有功名的人，并回答：“ 諸士子生長是邦， 必有景慕而效法之者，愿陳其實于篇以觀尚之學，毋徒曰： 古之人古之人”。月池不由咬住筆桿，糟了，沒中。搜腸刮肚半晌，方湊出了一篇。待到發放蠟燭時，才堪堪寫完。檢查一遍后，心一沉便卷。

三場考完，月池只覺恍如隔世，終于見到了旁邊的朱厚照。太子這下真是面無人了。王明在貢院大門打開后，就要再次截下他們。朱厚照此刻卻無聊天的興致，他直接了當道：“孤去了半條命，才把這三場熬完，你要是敢惡意批改，孤就去敲登聞鼓告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王明：“……我們都是會用館閣重新謄抄再批閱的。而且也不是臣一人做主，還有陪考和同考。”

朱厚照氣吁吁道：“那你們就認真改，孤又沒讓你們開后門，你就當不知道不就好了。”

月池在一旁接口道：“殿下只是讀書日久，想試試自己的才學。先生放心，不占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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