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道：“李越所言甚是，說到底都是下仆妄自驚的緣故。老奴請旨，將那個來乾清宮報信的太監拖下去重罰。”

王岳看著面如死灰的劉瑾道：“還得拷問出幕后主使來。”

張皇后這才回過神，急急扶起朱厚照：“是母后失言，錯怪了你。”

朱厚照道：“兒臣明白。還請母后在此看顧父皇，兒臣再與太醫商議。”

張皇后魂不守舍離開之后。朱厚照屏退閑雜人等，葛林這才哆哆嗦嗦道：“啟奏殿下，皇上纏綿病榻日久，此次又驚寒，臣等恐……”

朱厚照將桌上的瓷全部掃到地上：“孤告訴你們，皇上若有三長兩短，孤就讓太醫院一同陪葬。”

這一件件瓷的碎骨讓太醫們不自地聯想到了自己一片灰暗的未來，當下叩首哀求不斷。朱厚照聽得心煩，讓他們滾到偏殿去商量對策。他自己則坐在座中一言不發。月池正在心底打鼓時，就聽他道：“若是父皇真的不起，我該怎麼辦，……”

月池低頭看著他，天之驕子一向是明亮恣意的，他素來極有主見，何曾這般無助彷徨。劉瑾膝行到他面前：“萬歲洪福齊天，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您可千萬要保重自己啊。”

月池接口道：“殿下已然人，更要擔起自己的責任來。”

朱厚照抬眼看，月池繼續道：“好教圣上安心養病，不必分神心國事。”

朱厚照默了默：“你是說，正式監國？”

月池道：“圣上命您看奏疏，便是早有鍛煉您之心。天下政務繁多，圣上養病之日，難道要悉數托司禮監嗎？”

這自然是不的。晚間弘治帝清醒過后，朱厚照就去請旨。天家父子爭權奪位的況在他們上決計不可能出現。對于兒子的上進，弘治帝既欣又，立刻下圣旨到閣——朕養病之日，一切軍國大事，悉托皇太子。太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樣的旨意下發到閣及六科審議，大家自然都不會有什麼意見，只是心里難免嘀咕，難不這大明的天，就要變了？

而沒了父皇遮風避雨的太子，監國后面臨的第一個難題，還是財政危機。戶部尚書鐘上書：“在在外一歲所俱不足供一歲所出……今太倉無數年之積，而冗食日加于前，帑缺見年之用而給費日加于后。”欠員們的工資，總不能一直欠著。而俸支出，就占全年財政收的十分之二。這筆錢一支，太倉又快空了。

文華殿的寶座上，朱厚照大筆一揮就要罷經筵，裁汰冗員。鮮紅的朱批眼瞅就要落上奏章，月池忙阻止他：“您且慢，太快了。您不能這樣急，還沒建立威信，一上臺卻和文們對著干。”

朱厚照皺眉：“匪患和災十萬火急，那你倒是給孤找一個弄錢的法子來。”

月池道：“臣以為，可先從宮廷庫出一部分銀兩……”

一語未盡，朱厚照就打斷：“你開什麼玩笑，自古還沒有這樣的例，居然從庫出錢。憑什麼，絕對不行。”

月池道：“您先別急。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您為了災不惜用皇家私產，滿朝文武，特別是勛貴世家，難道還能袖手旁觀嗎？那時再提出暫停經筵，裁汰所有傳奉，清查各省鎮守太監，就會有說服力的多。再說了，您以為，宮里開支真需要那麼多銀兩嗎，您信不信，只消一半的錢，他們一樣能將諸位服侍得妥妥當當。”

朱厚照看著：“你是說，宮中貪污？”

第84章 主秉國先立威

咱們是打小兒的分。

月池重重地點頭。朱厚照卻嗤笑一聲。他今日著大紅的領直， 前后及兩肩都有一只張牙舞爪的金織蟠龍，愈發顯得紅齒白，眉清目朗。他微微揚了揚眉， 星目中盡是調侃：“多新鮮吶， 你不會今兒才知道吧，這天下哪有不貪的， 非但宦，文臣武將皆是如此。貪污吏，是殺不盡的。”

月池不以為忤，問道：“可若是他們每年貪了至五十萬兩白銀呢？”

朱厚照面上的笑意凝固下來，他遲疑了片刻， 放下手中的象牙管紫毫筆，爾頃皺眉看向月池：“開什麼玩笑， 難不你查了歷年了賬目？”

月池搖搖頭：“無詔誰會將這些給臣看，不過，即便不看賬目，也能明了。”

朱厚照瞧著竹在的模樣，不由撲哧一笑：“難不你不習儒，轉修玄了？”

月池卻沒有玩笑的興致，嘆道：“不需玄， 只消估算便可知。‘英宗皇帝時，每年供給祿寺的鴨鵝不過三四萬頭， 迄今卻增長了將近五倍。同時果品、料歲耗有一百二十六萬五千余斤，較現代增加了四分之一。祿寺的廚役在仁宗朝時有六千多名，迄今卻有八千余人。人員擴張， 料耗費的結果， 就是開國時， 祿寺每年只需花十二萬白銀，如今卻花到了三十萬猶嫌不足。還有柴炭，洪武爺規矩，宮中每歲耗用的炭不得超過兩千萬斤，可您知道，如今宮中用了多嗎，整整四千萬斤，翻了整整兩倍。’此外，開國時，南直隸常州府歲進宮廷茶葉一百斤。到如今，茶葉進貢數量竟增至三十萬斤。”

月池說到此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三十萬斤就是一百五十多噸，就是拿茶水喂豬也不至于用這麼多吧！接著又道：“臣還看到了黃蠟。宮中每年用得黃蠟多達二十萬斤。可宣宗年間，一年只需三萬斤。若是宮中主子多，這些也就罷了，可因為萬歲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宮中貴人不過陛下、娘娘和您而已，堪稱歷代最。這多得錢去了何，還消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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