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是原監太監，后被弘治帝派出，分守湖廣行都司并荊州、襄、鄖三府州縣衛所。

劉瑾哎喲一聲：“若是鄧原、麥秀遞帖子，我還敢見見。李祺，還是算了吧。”鄧原奉命鎮守福建，麥秀奉命鎮守浙江，這二人素以廉潔守法聞名。至于李祺一進京都遞帖子，不是心虛是什麼。

魏彬眼珠子骨碌一轉，又勸道：“劉哥，俗話說，湖廣，天下足。他在這等膏之地當差，手里可是寬裕的很。我聽說他可是準備了一尊金無量壽佛準備送給您，您難道就……”

劉瑾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彬兒，你不是又收錢了吧？”

魏彬一驚，他腆著臉道：“沒有，怎麼會……”

劉瑾重重拍他的肩膀：“我給你說過多次。榮華富貴雖好，可關鍵要有命來。不要和爺對著干，否則吃不了兜著走！”

魏彬嘟囔道：“可是，爺讓咱查賬，您還不是……”

劉瑾啐了他一口：“爺要錢，我替他弄錢，他要抓貪，我抓了，這還不夠嗎？”就算要牟利，也得先把上頭伺候好了再說吧，腳還沒踩穩就明火執仗地來要錢，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魏彬道：“可是，爺只說讓鎮守太監回京述職，也沒說要把他們全部撤了啊。說不定爺本就不想撤呢？”

劉瑾抬手又是一掌，可在將魏彬打了一個趔趄后，他卻作一滯，似有所悟。魏彬只見他霍然起，在屋來回踱步，他有些害怕：“劉哥，是我錯了，我現下就把東西退回去……”

劉瑾卻舉起手道：“等等，先甭退。我們先看看。對了，萬歲的子，到底如何？”

說到了弘治帝，好歹有幾分對天子的敬畏之心，魏彬也不由一哆嗦，他上前低聲道：“葛林那幫人得很，我費了老大勁都得不到一句準話。但瞧著他們的神，似乎真是不好了。”

劉瑾的目一時亮如鷹隼：“有沒有說是多久的事？”他是在問弘治帝大概多久死。

魏彬咽了口唾沫：“聽神宮監那邊說，已經備下了。”這是說壽材，即皇帝的金楠木棺槨。

劉瑾的心一時狂跳，若真是山陵崩，那就是太子登基。難怪，王岳那群老狗會主服。不過他也不能掉以輕心，萬一他們要踩著他上位，那不是不蝕把米。

劉瑾因此更加細細斟酌，直到十月初四日，宮眷臣換穿纻時，他方來差。此刻端本宮中石榴、秋等花樹，都連盆放地窖中，取而代之的是各珠翠所制的盆景。譬如朱厚照屋里的高幾，就擺上了碧璽桃樹盆景。鏨金為盆，香木為干，碧玉為葉，芙蓉石、碧璽、蠟等紅寶石為桃花，遠遠去，真如三月春桃一般艷麗。月池輕花蕊，只聽劉瑾鏗鏘有力道：“……奴才這次查檢貪污七十多萬兩，所拿污吏有十余人，他們的名冊及貪污數額俱在賬目之上，還請爺過目。”

朱厚照將賬本仔細翻過一遍后，便贊道：“你做得很好，不枉孤對你予以重任。這次可想要什麼賞賜？”

劉瑾忙叩首道：“為爺辦差，為國盡忠是奴才的本分，哪里還敢要賞賜？”

朱厚照微微抿：“盡是虛言。江南進宮的纻已至，就先賜你十匹去裁新。如今太倉吃，待到熬過這段時間，等明年開春，孤再重重賞你。”

劉瑾一時春風滿面，又磕頭謝恩。見他如此，朱厚照的心緒亦是一掃往日的沉郁。他將這個好消息稟報給臥病在床的弘治帝后，還去校場上了十來箭。與他形鮮明對比的，是月池漸漸沉下去的心。朱厚照下令將劉瑾列出的名冊人員當眾廷杖至死，可素來與劉瑾針尖對麥芒的王岳，此次卻無任何異議，見了朱厚照甚至連一句求的話都沒說。這證明了什麼？證明他們早就在背后達了一致，這十幾個人是司禮監默許的棄子，這七十萬兩也是為了順朱厚照的意，以求他消停。隨意拿出糊弄都能有這麼多銀兩，可見這群蛀蟲到底有多。

而朱厚照似乎也真被糊弄過去。他聽從李東的舉薦，改派右僉都史張縉負責賑災事宜。至于京來的鎮守太監，他是既不召見，亦不下令置，像是全然忘了這群人。

而月池焦灼的心神，又被陜西楊一清近來的奏報攫去。八月至九月，陜西境的涇、咸寧、長安、三原等縣一直無雨，土地干旱，當地所種麥、豆嚴重缺水，已經枯死大半，請求朝廷減今年的賦稅。明代地方一旦災，就只能指中央救命。各省雖有儲備倉，為糴谷收貯，以備賑濟。但由于吏治敗壞，永樂年間倉就已經是“十九空，甚至倉亦無存”。

弘治帝知道倉指不，便命由地方殷實大戶掌管社倉，在大災發生時，進行民間救濟。然而，這次旱災由四月便起，耗到今日，社倉估計也熬到盡頭了，所以楊一清才會主上書。可中央的救災辦法，也無非是蠲免和賑糶兩種。蠲免是免除災害之地的賦稅。賑糶是朝廷調度糧食至災區，以平價賣給當地的百姓。這二者都能為政府節省的質儲備和錢財。可能救的人只是那些家有余產之輩，連錢都拿不出的赤貧之人，就只能活活死。

四方的災，宮廷的奢靡，猶如冰火兩重天，讓日夜煎熬。必須得做點什麼，一定要做點什麼。月池回頭看到正背對著的朱厚照，悄悄將自己腰間的琉璃佩解開，琉璃墜地，一時摔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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