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之人都被這聲響驚了一下。朱厚照也放下手中的奏本，看了過來：“怎麼，你這唯一一塊拿得出手的佩飾也沒了。”

月池眉宇間頗有懊惱之：“快到年節了，腰間總不能空空落落，只得再買一塊了。”

朱厚照一哂，對一旁的高道：“去取幾塊玉佩來。”

高聞言為難道：“可是您的玉佩，大多都有龍紋……”

朱厚照擺擺手：“不礙事。”

果不出所料，月池心下暗喜，上卻道：“謝殿下恩典，只是服飾逾制乃大罪，臣萬萬不敢僭越。”

朱厚照道：“你還有不敢的？罷了，若讓你就這般空手而歸，豈不是白費了一塊佩。”

怎覺他又是意有所指，月池心下正猶疑間，高已然捧了茶盤上來，搭著鵝黃緞子，其上托著十來塊玉佩。月池目所及，有蟠龍環佩，夔龍紋佩，鏤雕螭龍紋佩，青玉朱雀紋玉佩等等，形態各異，工藝湛，一時只覺眼花繚。

朱厚照挑挑眉：“挑一塊吧。”

月池心思一，當然不能真拿一塊龍紋的走，得挑一塊既能顯份，紋飾又較尋常的。于是，謝過朱厚照后，挑了一塊玉鳥形佩。自覺玉質溫和厚重，紋飾簡單大方，孰不知剛一指這塊，高就倒吸一口冷氣。朱厚照失笑：“你倒是會選，這是殷商時期的古。當世只此一塊，乃稀世之珍。”

月池一愣：“那臣換一塊。”

朱厚照道：“就這個，若換了旁的，別人也不認識了不是。”

這下月池百分之百確定，他真是看出了什麼。好歹也算是三載竹馬青梅，猶記當年在這宮中練字時的慘狀。他最厭惡的事之一就是，被人欺瞞。月池心思電轉，索先試探他的心意。

第89章 整頓乾坤談笑事

某是來特地找您合作的。

而在微想與朱厚照聊聊的意思時， 他似也頗有談興，欣然應允。他們漫步在宮后苑中。宮后苑是紫城三座花園中最大的一座，不同于漫山紅遍的潭柘寺， 其中遍植松柏， 古木崢嶸，四季常青。另有正迎風招展的風仙、木槿及海棠等等。飽滿的花朵在午后和煦的日下愈發秾麗。月池踏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這些打磨圓潤的石子無不彩繽紛， 且都組了栩栩如生的圖案。月池一面賞紅冷翠，一面看地上的圖案，倒也覺妙趣橫生。

朱厚照忽而問道：“前面就是欽安殿了。你可要進去拜拜？”

月池抬頭一看，只見佳木蔥蘢中，重檐盝頂， 滲金寶瓶與琉璃瓦頂相輝映。欽安殿位于宮后苑的中心，其中祭祀的是道教神明真武大帝。月池搖搖頭：“匆匆而來， 就不進去叨擾了。不過，說起道教，臣倒又想起一個故事。”

朱厚照心道又來了，雖明知另有所圖，可總是被吸引。他側頭看，如往常一般道：“說來聽聽。”

月池道：“這個故事出自《王氏紀聞》。說是唐時張守珪鎮守范時，檀州云令有一， 年方十七，瑰姿艷逸， 乃萬中無一的絕代佳人。可惜正因貌，長年為鬼祟侵擾。云令遍尋高人都無法驅除，直到聽人說， 云北山中有一黃道者， 已有數百年的道行。云令聞言大喜， 親自到山中去請這道者。道者應邀而來，果然法高強，將一應邪祟全部除盡。云令十分欣喜，厚贈錢財答謝道人。本以為兒從此就與常人無異，可以正常婚嫁。誰知，沒過半個月，其夜寢時又在迷糊間與人……”

朱厚照接口道：“又被人迷了？！”

月池頷首，他這麼激是鬧哪樣……繼續道：“每晚那人到時，子便不省人事，那人離開時，子又一切如常。就這般過了許久，子實在畏懼，告訴了父母。云令便埋伏在閨房，等到晚上床時，他就奔進去，在床上果然抓住了一個人。殿下不妨猜猜，是何人？”

朱厚照挑挑眉：“就是那北山的道士吧，見起意，依仗道與這小姐……”

月池忽略他臉上的神，點頭：“正是。那道士被抓，哭訴道，‘自居北山六百載，今年已是千歲。誰知見到小姐后，心旌神搖，自抑不可，故而以道形，出沒閨房中。今日被抓，是乃罪有應得。’云令便將此人殺了。”

朱厚照面惋惜之：“真是可惜，這等奇，不得流傳后世。”

月池角了：“這不是您當說得話。”

朱厚照斜睨了一眼：“這種故事，難不就是你當講的了？”

月池道：“臣只不過是想告訴您，人是世上最不可信之，只要夠大，他們什麼都敢做，什麼都能背棄。只要獲利足夠，好人可能會變壞，壞人甚至會更壞。所以，將希寄托在人之上，就如同將廣廈立于浮沙一般，極不可靠。”

朱厚照深深地凝視，這個故事果然是意有所指，是指宮廷財政，鬼祟是原本太監中的貪污者，而北山道者則是劉瑾一幫人。李越是在告訴他，更換一批管理財政之人于大局并無多裨益，新換上的這批人，同樣會為利所，繼續貪污。

月池只聽他道：“你不似儒生，倒像是韓非一系的門人。”

答道：“儒皮法骨，皆是如此。只是您，您當更不似才是，怎麼如今，又開始信奉克己復禮起來。”

朱厚照大笑出聲，面如秋月，眼如點漆，半晌笑聲方止，他悠悠道：“蓋因鬼祟眾多，無法除。不論外，皆是如此。你怎麼能指，鬼開口說出自己的弱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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