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眼角發酸，舌尖發苦，他心知肚明，靠宦是扳不倒李越了。這小子太聰明，又生得太好，爺早就離不開他了。而他如今尷尬的位置，也本無法從宦隊伍里獲得一星半點的助力。那就只能靠外朝了。

“忍，忍，忍，百忍金。”他絮絮地念叨，明年二月，這個小癟三就要朝了。他忍不得宦，又豈會放過貪。大明的貪可不，等到他自尋死路要去踢鐵板時，他就添上一把火，不把這小孫燒得尸骨無存，就對不起他一把年紀吃得這頓苦！

太監們的怨氣仿佛凝結了實質的云籠罩在金碧輝煌的紫城上空，在他們各自心懷鬼胎之際，終于迎來了弘治十五年的春節。臘月二十四日，宮中開始祭祀灶王爺。在灶王慈眉善目的神像前，擺上了糖瓜、豬糕、黃羊和酒等來佳肴祭祀。糖瓜、豬糕等都是粘牙之，為得是堵住灶王的，讓他上天莫說本家的壞話。至于黃羊，是漢代子方為人仁孝，一日見灶神，便以家中黃羊祭祀，因此暴至巨富，三代不衰。世人為求子方好運，也如法炮制，這一習俗就延續下來。

拜過灶王，新年就正式開始了。宮中所有太監都換穿葫蘆景補子。乾清宮丹墀，也自廿四日起，至次年正月十七日，天天放花炮。弘治帝在噼里啪啦聲中無法安眠，可這是習俗，掃除舊年的晦氣，他也只得忍了。這還不算完，在乾清宮的院子里還燒上了柏樹枝。俗話說：“柏樹枝兒燒一燒，妖魔鬼怪全都跑，腳不痛眼睛明，大病小痛飛云霄。”因為弘治帝重病，今年燒得柏樹枝就格外多。整座宮殿都被花炮和樹枝煙氣籠罩。弘治帝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得讓人閉門窗，多多灑水。

端本宮也是如此，月池一到宮門口，就看到了門外威武的門神像和新掛上的桃符。不由想起了王安石的詩句：“真是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一宮門，又見小太監們搭著梯子正在屋檐上東西。月池好奇地問道：“這是作甚？”

丘聚陪笑道：“這是在芝麻桿，取節節高的好兆頭。”

月池失笑，沒想到宮里也信這個，只是碧瓦朱甍之上遍此類鄉土味重之，怎麼看怎麼不搭調。抬腳，沒想到，端本宮里的年味兒更濃，忍著煙熏火燎，進了朱厚照的臥室，就被床上的金閃閃晃花了眼。錦帳的四角全部墜上沉甸甸的金銀八寶，而床邊的一串串編好黃錢掛得實實。朱厚照正坐在錢中央，讓小太監伺候著穿靴。

這次都不消月池問，丘聚就答道：“帳上掛這些，亦是為招財納福。”

月池忍笑點點頭，朱厚照一見的神就知在想什麼，沒好氣道：“怎麼，你們家不掛嗎？”

月池搖搖頭揶揄道：“我們哪有您這樣的好福氣。”

朱厚照翻了個白眼：“大過年的，孤就賞一份福氣給你。來啊，把錢串給他也拿幾條，讓他回去掛好！”太監們含笑應是。

月池牙酸：“大年初一來拜見您，尚未呈上禮，您怎麼就先賞了呢？”

朱厚照戴上翼善冠：“喲，太打西邊出來，鐵公也拔了。呈上來看看。”

月池道：“您且等等，上次的鐵板可好了嗎？”

朱厚照道：“早就好了。”

他命人抬上來，果真將鐵做了現代支架式黑板的模樣。只是這宮里造，支架上盡是雕龍刻，就連鐵板的邊緣都是呈海水龍紋。月池角了，又讓人把《大明混一圖》取來。這是洪武年間，太祖爺欽命繪制的一幅世界地圖。在彩絹之上，不僅有大明的行政區劃，山脈河流，鎮寨堡驛等，還有歐洲、非洲的圖景，甚至連尼羅河和德雷肯斯山脈都畫了出來。當月池看到這一幅稀世珍寶時，心的激可想而知，可在激過后，生出的是不解，中國人明明在六百年前就開始認識世界，為何后期又如此封閉無知，甚至還有君主問出能不能走路到英國的奇葩問題。可惜，歷史的真相，即便到了五百年前，也無法完全揭。能做的，只有竭盡全力，讓歷史不再重演。

讓太監們把地圖放在鐵板上，從帶來的木匣里取出小旗。這些小旗子的底部是磁鐵做得，故而能夠吸附在鐵板上，而在小旗之上，則用整齊的小楷寫上了名人名。月池一一將小旗放到其所屬的行政區劃上。朱厚照會意，眼前一亮，他也上前來，兩人一道，很快就全部放好。

彩絹之上，小旗豎，大明山河，場風云盡收眼底，可其集中之地，只在中央這一塊。朱厚照心中經天緯地，執掌乾坤的豪不由一黯，月池只聽他道：“要是整張圖都滿，該有多好。”

心在狂跳，著朱厚照神采四溢的模樣，接口道：“只要您想，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第95章 回首茂陵松柏樹

除夕不是已經過了嗎，這是敲哪門子的鐘？

他們并沒有再細談下去的機會， 這畢竟是大年初一正旦日，即將到來的是極為盛大的朝賀禮。在看完地圖之后，月池便識趣告退了。而朱厚照得先去拜見父親、祖母和母親， 然后再到華蓋殿和父親一起接百朝賀。他頭戴九旒冕， 五玉珠在額前如水波一般晃，上是玄， 繡有龍、山、火、華蟲、宗彝五章，腰間描金云龍紋的玉佩由玉珠相連，行間，玉相，發出清脆的聲響， 佩下的四彩小綬在微微晃。這一沉重的冠穿上，素來跳的太子也不得不莊重起來。他在司賓的引領下在殿前行鞠躬叩拜之禮， 這拜完之后，方能在贊的引領下殿，向弘治帝致辭稱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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