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道：“若說文翰，你強過他，可若論經邦緯國、人練達，他遠勝于你。”

三子楊恒最不喜讀書，因此在父兄談話時，不敢作聲。可眼見父親如此夸贊另一人，卻貶低哥哥，不由開口道：“孩兒覺得，爹是否對李越褒獎過度了。他又沒有參與朝政，想必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楊廷和敲了敲桌子：“當今為太子監國時，李越隨侍左右。皇上每遇大事，必定垂詢。而李越所諫，多能被采納。國朝為外戚宦所苦久矣，多志士能人，濺金殿也無濟于事，可自李越一宮，局勢便大逆轉，貶張家，治宦，甚至連鎮守太監都能召回。若無他的影響，單靠萬歲自己，只怕轉不過這個彎。”

楊忱嘟囔道：“萬歲之所以肯聽他的，還不是因為他是萬歲的伴讀。當初若讓哥哥去，說不定也是一樣，可您非要讓哥哥在老家裝病……”

一語未盡，嚴父、長兄便齊齊喝止。楊慎道：“快住口，這話也是胡說的！”

稍微泄出去，就是欺君之罪。而黃夫人則起，把門窗全部大打開。這一來，若有人聽，也無可藏。

楊廷和默了默道：“別說他福薄，沒有那個機會。若真去了，他只怕活不過一個月。”

這話也只有親爹說得出來，楊慎正待辯解，就聽楊廷和道：“對上張家，你哥哥必定是嚴格劃清界限；對上宦，你哥哥想必也是恥于為伍；對上皇上，估計會一日三勸，長跪不起。這般一來，對上不得信重，對下樹敵，至于你們的爹——我，當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左春坊左中允，也沒有什麼面子和本事能夠護住他免遭明槍暗箭，這樣一來，可不是只有一個月的壽命。”

楊慎一時面紅耳赤，楊忱也訕訕的：“可李越，他又……”

楊廷和道：“他有那個本事。昔日，萬歲只把他當作玩意兒，宦對他時時警惕，張家更是將他當作絆腳石，文臣又覺他是諂之人，刁難。可不到半年時間，他就站穩了腳跟，讓所有人對他都刮目相看。一個無親無故無后臺的十三歲的孩子，能做到這個地步，此人頗有晏子之風，注定是凰池上客。”

楊慎則疑道：“可是，難道不該潔自好，直言勸諫嗎？”

楊廷和他的頭：“你還是太單純。過剛者易折，善者不敗。但這不是讓你拋卻底線，而是要學會迂回地去實現目標。你要朝，要學得東西還多著呢。就算中舉，也沒有你們想得那麼容易。為父看皇上的意思，要一改重文之風，罷黜夸夸其談之輩，留下善謀略的能臣和能做事的循吏。所以，從即日起，你們都不要悶在屋里死讀書，必定要親自在外走一走看一看。知屋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如果連問題在哪兒都不知道，何談治國？”

四子都起領訓。楊慎面上微紅，又道：“爹，可否勞煩爹，兒子自京來，還未見過李越……”

楊廷和笑道：“這有何難，西涯公再辦文會時，你便去參加，何愁見不得李越，說不定還能與他一較高下呢。”

楊慎眼前一亮，拱手應了。

月池渾然不知又有一人拳掌，等著見一面。正立在貢院前，等著放榜。榜前當真是人山人海，等到人散了又散時方了進去，第一眼自然是找自己的名次，竟是二甲第三名。心滿意足，又打量前后的姓名，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比高出一位的那位仁兄，名嚴嵩……

前生雖只是知道一些歷史常識，可大貪嚴嵩的大名，還是聽過的。難不，竟是同一人？按下疑，繼續看下去，又在三甲找到了一個人，山東解元穆孔暉竟然只中了三甲第七名。明代科舉典制，一甲賜進士及第，二甲賜進士出，三甲則是同進士出。三者雖都有進士之名，可同進士，怎麼都要矮上一截。

正如是想來，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后之人，正是穆孔暉。

穆孔暉笑道：“自山東一別，便再未見過李賢弟。今日我們雙雙高中，何不去慶祝一下？”

同榜之人，都是未來場的人脈。穆孔暉又是秉正直之人，此時不好，更待何時？月池欣然同意，還邀請穆孔暉去家中做客。菜還沒端上來，宮里的人便又到了。

貞筠、時春：“其實我們已經習慣了，真的……”

第103章 一聲開鼓辟金扉

可若是去了那種地方較真，不是一下與整個場為敵？

月池不可能無詔帶穆孔暉宮， 在封建社會，把一個陌生男人留在家里和老婆小妾一道吃飯顯然也不現實。最后只能向他致歉，約他改天再聚。就在兩人寒暄之際， 月池忽然靈機一， 雖說同榜進士都是未來的人脈，可也要弄清哪些可， 哪些不可才是。想罷，便取出一錠墨來，要贈與穆孔暉。

穆孔暉見這墨錠不過手掌大小，其上一面有一只臥狀的狻猊，另一面則是素， 澤黝黑亮。他雖出宦之家，可因父親致仕， 家境只能算中平，因而也不知此的價值，在月池的盛之下，他最后便卻之不恭了。

此時的他，萬萬沒想到，待他回到自己所居的客棧時，這小小的墨錠會給他招來如此多的紛爭。二甲第十名張九敘與穆孔暉同是山東老鄉， 兩人同伴京，自然多了幾分親近。他一見穆孔暉便問道：“聽人說， 你和李相公一起走了，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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