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朱厚照到底還是忍不住了，他斥道，“是命重要，還是規矩重要。”

月池被他驚得一愣，正恍惚間，人已然靠在枕之上。一瞥之下，發覺自己只是被褪去了外袍，可穿了五層呢。心下大定，又嘀咕道：“這可是奇了，究竟是為何呢？”

冥思苦想，可到底人在病中，不多時便昏睡過去。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時方醒轉。覺腕上搭上了微涼的手指，不由驚醒。睜開眼，一位著石青服的太醫正在替把脈，正是太醫院院判葛林。而床邊著圓領青服，系烏角革帶的朱厚照正看著。

月池忽然心念一，問道：“我得了絕癥？”

葛林一驚，他忙寬道：“您這話說得嚴重了，只要好生調養，未必沒有痊愈之機。下已配好了人參養榮丸，您一日一顆，以溫水送服……”

月池打斷他的絮絮叨叨：“我這是什麼病？”

葛林默了默，他細窺朱厚照的臉：“也不能算病。只是，先天不足，后天又……您底子便如水中浮萍，略經風浪，便會……您要切記，萬不可再虛耗神思了。”

月池還未開口，朱厚照已然面沉沉：“唐伯虎連飯都不曾給你吃飽嗎？”

葛林一見風頭不對，匆匆告退，一時殿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毒打、謾罵、、寒冷仿佛又從時間的隙中涌出來，月池打了個寒，深吸一口氣道：“若不是遇見師父，恐長到十三歲，還未曾吃過一頓飽飯。”

朱厚照一怔：“那你的父母呢？”

月池仰頭看他：“不是說過嗎，早就死了。我一直在街上討飯過活。我還能活多年？”

朱厚照心頭一：“宮中奇珍異寶無數，你自然能長命百歲。”

月池長嘆一聲，沒有答話。宮中奇珍異寶無數，先帝還不是只活了三十六歲便駕鶴西去。

朱厚照顯然也明了的意思，他的臉發白，攥住了的手：“是朕太莽撞了，朕只是想嚇嚇你，并不是真要你去送死。你還是先在翰林院多進修幾年，待到養好了子，朕再派給你一個清閑的職。”

月池一愣，到了他手心的意。憐憫地看著這個才十五歲的年。他上的孝服還未，就被告知興許又要再面臨一次死亡。可并不在乎，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其，空乏其，行拂其所為，所以心忍，曾益其所不能。我昔日所的苦難，都是為了日后的榮。您怎能，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呢？”

月池只在乾清宮住了一夜便堅定要求告退。待到歸家之后，貞筠和時春也嚇得不輕。月池卻一切如常：“不就是小風寒，哪一年冬春不犯一次。”

貞筠把時春打發出去，隨即湊上前低聲道：“可你是在宮里犯病！該不會……”

月池搖搖頭：“我看不像。你去找幾本醫來，我覺著，男脈象有異，說不定本就是錯的。”

貞筠道：“不會吧，不是說有些大夫，甚至能通過把脈斷腹中胎兒的男。”

月池道：“先去看看再說。”

兩人趁這段時間，把醫翻了個遍。這才發覺關于男脈象的說法不一。《脈訣理玄要》中言：“男子之脈左大為順，子之脈右大為順。南尺恒虛，尺恒盛。”可也有醫書說：“男脈同，惟尺則異，弱盛，反此病至。”

月池略一思索，更偏向后一種說法。男之間，差別應該不大，否則葛林豈會看不出端倪，不過也有葛林是兒科醫生，而非專攻婦科的緣故。這下好了，長舒一口氣，總算不必熬，興許還能多活兩年呢。

就在養病之時，殿試的結果也快出來了。

殿試名義上是皇帝親自主持，主考自然就是皇帝本人。不過天子自然不會親自參加考務工作。按照慣例，是閣及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詹事府和翰林院堂上負責閱卷，禮部尚書、侍郎負責提調，監察史負責監考，錦衛負責巡考。正好這次朱厚照是按照各衙門出考卷，閱卷們連試卷都不必重新分配，直接接就好。

各部大員在卯時就在東閣集合，午膳也在此地由祿寺供給，到了酉時方可出宮，只是出來也不可回家，必須暫留宿于禮部。白晝大家忙得腳不沾地，加上為公允計，自然不會說話。可晚上住在了一起，又是多年的老同僚了，怎能不聊聊天。大家先是一致對謝遷夸贊其子謝丕。

翰林院編修傅珪對謝遷道：“我朝開國以來，父子雙鼎甲的佳話罕見至極，依下看來，宋時“三蘇”之盛事，今亦可見矣。”“三蘇”是指北宋大文學家蘇洵和他兩個兒子蘇軾和蘇轍。

其他人也稱是，禮部尚書張昇還笑道：“他日雛清于老聲也未可知。”

謝遷連連謙虛，雖說他也覺得自己的兒子聰明絕頂，可真厚臉皮照單全收的只有憨憨。他道：“諸位謬贊了，他也只是僥天之幸，當不得諸位如此。再說，鼎甲還得萬歲親點，花落誰家，還未可知。”

白發蒼蒼的工部尚書曾鑑慢悠悠道：“以中賢侄龍駒雛，舍他其誰？”以中是謝丕的字。

謝遷笑道：“那可未必。濟之的乘龍快婿，充遂的高足，依老夫看就很好。”濟之是王鏊的字，充遂是指翰林院編修靳貴。至于謝遷所指之人就是徐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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