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丕皺眉道：“這怎麼能相提并論？”

月池道：“如何不能，都是為國效力，只不過一些是常人，一些是太監罷了。還是說，你是覺得挨了一刀的人都是狼心狗肺，人面心，本無法擔當大任？”

謝丕如遭雷擊，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般應下，再說，他爹還時常與蕭敬一塊談詩論文，他也實在說不出口啊。

崔銑見他呆在當場，忙替他答道：“我等請廢鎮守之制，是因有有督監軍即可，中形同虛設，并未有大用。”

月池問道：“你可知，鎮守太監職責為何？”

崔銑答道：“與巡、總兵一起，總理軍務。”

“職責。”月池問道，“知道嗎？”

這可把崔銑問倒了，他純粹是一時意氣，可并未經過深思慮。眼見他的臉如紅布一般，另一人名喚馬卿即刻答道：“無非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副手。除了與總兵一道負責練軍馬、防賊寇、恤士卒之外，就是偶爾對城池修整、筑立屯堡、筑鑿墩塹等事宜建言獻策。此外，就是可對武的不當之舉進行彈劾。可前一項總兵自己便可做完，后一項督也足以勝任，何須再來一個宦。”

月池訝異地看向他，此人也是二十多歲年紀，生得瘦瘦高高，鼻直口方，雙目炯炯有神，正看著。按理說一般的書生多像崔銑那般，日只求鉆研四書五經，早日高中，并不會太過關注時弊。此人卻是不錯。略一思索，又笑道：“馬兄此言差矣。鎮守太監還需負責夷人境事宜，接待使臣，境審核，進京方式和路線都由鎮守太監一力安排。同時，鎮守太監還得參與當地的文教事業，比如學修建，修地方志等等。【2】”

開國以來，有夷人從九邊而，是以竟然疏忽了。馬卿聽罷，面上也是一燒，但他仍能端住，只聽月池又問道：“宦預兵自永樂年間便起，綿延至今。若說未有大用，豈非是說歷代先帝和大臣都是有眼無珠。此言未免太過了。如鄧原、麥秀者，難不也是毫無作為嗎？”

謝丕此刻已然回過神：“并非是說毫無作為，而是其作為皆可由文臣代勞。何必徒費軍餉。”

月池微微頜首，忽笑道：“原來如此。可謝兄前后之言，怎得自相矛盾，先說中之惡，又說中無為，最后又改換口徑，說中雖有為，但可替代。真是令我一時糊涂了。”

此話一出，謝丕也覺有些自打臉，面上一時火辣辣的。

從月池說謝丕理由奇怪時，朱厚照心中的火氣就消了一大半了，待聽到這一句嘲諷后，他已然完全切換到了看戲的模式，滿心都是得意洋洋。他還對著馬永笑道：“他這張真是比刀子還利，雖說平日里說朕時是有些不得勁，可看他斥得這群混賬節節敗退的樣子，真是過癮啊。”

馬永：“……”

月池還在趁勝追擊：“那我就權當諸位的觀點是，鎮守中雖有為，但其職責尚可由文臣替代，為了財政計，應當廢除。對嗎？”

眾人紛紛點頭，只有一直沉默的嚴嵩補充道：“還有一點，宦之所以如此跋扈，亦有圣上曲庇之故。化年間，鄭忠鎮貴州， 韋朗鎮遼東， 錢能鎮云南， 這三人因驕橫跋扈，履遭彈劾，憲宗爺卻視而不見。是以百日漸灰心，認為宦無可救藥，只得連拔起。”

月池在嚴嵩跪下請廢九邊鎮守時就驚訝不已，待聽他說完這番話，更是暗自咋舌，這真是那個嚴嵩，還是，只是同名同姓？這一句，有理有據，直要害，此人人品且不論，可能力的確是有的。

朱厚照面上的笑意一僵，月池為免他再怒，使局面惡化，忙替他描補：“萬歲未登基前便整頓宮，一肅風氣，哪里有半點曲庇之態。嚴兄此言，有失偏頗。”

嚴嵩還待開口，一旁的方獻科見狀對他使了個眼，他這才閉口不言。

月池繼續道：“某還有疑，荀子曾有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諸位既未去九邊親自考查，于況也是一知半解，你們怎麼知道，只靠督就足夠？”

這一問，也是直擊七寸，耿直如穆孔暉張口就來了一句：“可不試試，你怎麼知道又不行呢？”

月池失笑：“ 我自是知道，唐太宗有言，以銅為鑒，可以正冠；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武、文、宦三堂共治，說到底就是吸取唐末藩鎮割據，驕兵悍將的教訓。三者互相轄制，若有人想要犯上作，也必得拉攏一個幫手，方有作的可能。如此一來，邊境才得長治久安。”

眾人一時緘默，謝丕仍不死心，他道：“可文臣節制，也一樣有力啊。”

月池道：“是否有力，不是僅靠你上下皮一就能論證的。你得拿出真憑實據，或者方案來。若因一時沖，就在此以死勸誡萬歲，廢除從永樂以來施行至今的重要邊塞制度。不僅是于國不忠，也是于己失度。”

這話說得太重了，謝丕面慘白跌坐在地上。其他人也是低垂頭，不再言語。朱厚照起道：“怎麼樣，心服口服了吧？還不快拖下去。”

月池又停：“萬歲，還是饒他們一次吧。”

朱厚照皺眉道：“他們犯下如此大錯，豈可輕饒。再說了，朕已經有言在先。”

月池道：“皇上是已經有言在先，可大慶法王卻還沒開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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