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斥道：“我看你才是睜眼瞎子，白黑不分。謝丕，你自己說，你今日錯有幾？”

謝丕默了默道：“孩兒第一錯在，不該因皇上年，便輕視于他。”下跪勸諫，群起而攻，若是一般十五歲年，早已心神，難以言語。可皇上到底是真龍天子，不同凡俗，竟然氣勢毫不弱，還反過來制他們。

謝丕又道：“孩兒第二錯在，尚未弄清萬歲的意圖，就貿然行。”他以為，皇上先撤掉其他地方的鎮守太監，又以雷霆手段肅清宮闈，還對他們這些翰林禮待有加，就表明他已經偏向文臣，甚至依賴文臣。沒想到，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在兵權上是毫都不肯讓。說到底，還是他尚未明了朱厚照的和想法，就貿貿然出手想做出一番大事業，誰知險些出師未捷先死……

謝丕想到此不由嘆了口氣，他繼續道：“孩兒第三錯，不該輕視李越。”沒想到，李越年紀雖小，說話做事竟是如此老道，抓住他的疏，長驅直，打得他潰不軍。

謝遷道：“為父再三叮囑你，圣上聰慧過人，不能等閑視之。為人不可恃才傲，凡事當謹慎而為。現下看來，你是把我的話，全然拋到九霄云外了！”

謝丕滿心愧，忙叩首道：“是孩兒愚昧。”

謝遷道：“人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與先帝脾氣迥異，為父又已年邁，想來也支撐不了幾年門戶。你高中探花，是你這些兄弟中名次最高的一個，我本對你寄予厚，期盼你子承父業。誰知，你才為不過一載，就自絕上進之路。”

謝丕呆若木，他忙道：“孩兒不過一時之失，日后也可將功補過……”

謝遷搖搖頭：“你公然與皇上為敵，已然失去了他的信任。”

謝丕不覺手足冰涼，其他兄弟既震驚又擔憂地看著他。只有謝迪敢在此時話：“兄長，何至于如此。以中提倡除去那些豎閹也是在為國盡忠吶。”

謝遷長嘆一聲：“朝政講究的是制衡之。開國之初，軍中是藩王與武將、文臣，三者制衡，如今只能宦與武將、文臣合治。宦是皇上在軍中的耳目！正如李越所述，你既無后續之策，又無立得住腳的理由，全憑一腔意氣，就要瞎皇上眼睛，弄聾皇上的耳朵，皇上豈能容你。若非李越求，只怕你是永世不得進京，只得在鄉野庸庸碌碌了。”

謝迪仍不理解：“可是，可是宦魚鄉里……”

謝遷道：“蠢材，只要他們把皇上的代，做得妥妥當當，就不會有大事。昔日劉尚書也是拿出各省鎮守太監深負皇恩的證據，才讓圣上同意暫時召回他們，可萬歲直到今日也從未明說要廢除鎮守制度。你們若以為皇上年紀小，就可隨意拿，那真是大大錯了主意。”

謝迪躬領訓，謝丕也是一臉惶然：“父親，還請父親設法替孩兒出面轉圜吧。”

一直沉默的徐夫人不由眼帶哀求，盯著謝遷。謝遷眼見老妻和兒子如此，心里也不好過，他沉片刻道：“若我出面，反而會讓皇上心生警惕。一事不勞二主，你還是去找李越吧。”

謝丕一愣：“李越？他會幫我嗎？”

謝遷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父親是閣次輔，叔叔是兵部主事，其他五個兄弟都有功名，即將在朝為。他是瘋了，才會放過你這條大魚。你以為，他早不開口，晚不開口，偏在你們即將被拖下去時才說話是為甚？”

謝丕恍然大悟：“是為了讓我欠他更大的恩？”

謝遷微微闔首：“難怪魏武昔年嘆曰：‘生子當如孫仲謀！若劉景升兒子，豚犬耳！’”

被親爹當面諷刺的兒子們都不敢作聲，只得低頭領訓。

而在紫城中，還有一人與謝家兄弟堪稱同病相憐。錢寧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膝蓋上是又冰又麻，腦門上卻是滾滾熱汗直下。朱厚照到這種事，心里的火氣豈是一時半會兒能消的，錢寧不知自己的詭計因月池的一個眼就了馬腳，還在朱厚照邊來回打轉，不是一下就撞在了槍口上。

朱厚照喝道：“你好大的狗膽，竟然敢藏拙，故意輸給朕。”

錢寧如遭雷擊，可他到底心思靈巧，急急喊冤：“萬歲，這是哪兒的話，臣可是把箱底的本事都拿出來了，您是知道的啊。”

朱厚照惱怒道：“朕問你，你學箭這些年，可與人比試過？”

錢寧不知他這是何意，怯生生道：“啟稟萬歲，比過。”

朱厚照又道：“比過多次？”

錢寧愈發不著頭腦：“數、數不清了……”

朱厚照抬腳踹了他一下：“你與人比試的次數都數不清了，還會不知道，飛鳥時當用何等策略嗎？！可嘆朕一時糊涂，竟然信了你的鬼話，丟了那麼大的臉。想你平日里，只怕也是糊弄朕居多吧。”

錢寧磕頭如搗蒜，連連喊冤。朱厚照斥道：“再敢狡辯，朕就割了你的舌頭。你若說實話，朕還可以考慮饒你這一次。”

錢寧在心中劇烈掙扎，最終還是弱弱道：“臣也是一片忠心，想讓您贏得漂亮些……”

最后一希被打破了，朱厚照仰頭看著文采輝煌的藻井。人人都說忠君國，可人人都心懷鬼胎，滿口謊話。不，不，他忽然起，心中涌過一道暖流，還是有人，一直真心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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